夏天晚眨了眨眼睛,问:“我发烧了吗?”
他一抬手,掌心覆在裴怀山的手背上。
身体里弥散着一股懒意,连肢体接触的奇异触感都显得迟缓,夏天晚等裴怀山慢腾腾移开手,感受了一下温热的额头后,说:“真发烧了,怪不得四肢无力,不想动弹。”
夏天晚放下手臂,他其实还没有意识到在这里发烧或者说生病意味着什么,他淡定地说:“好像应该回去休息,睡一觉就好了。”
裴怀山的面容看上去不太好,神色阴郁,他等夏天晚起身,伸手想扶一下,但对方好像没那么严重,于是不太自然地把一只手背在身后,只是贴近和夏天晚之间的距离,跟着他一起回了房间。
夏天晚一回到房间便沉沉睡去,这一觉没睡安稳,他似乎做了一个不好的梦,但是完全不记得究竟做了一个什么样子的梦,等他清醒时只觉得浑身燥热。
夏天晚睁开眼睛,艰难坐起来,此时是晚上十二点,他一偏头,看到裴怀山那边的床头灯还亮着。
平时这个点,裴怀山应该已经睡了。
裴怀山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书,看上去在出神,在这个房间里,除了看书,他也没有别的娱乐活动,倒是可以拼积木,但积木已经被他们拆了三次拼了三次,实在没什么意思。
夏天晚声音嘶哑:“你还没睡?”
裴怀山早已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放下书本,“嗯,你感觉怎么样?”
夏天晚摸着自己的额头说:“不太好,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喝点热水?”
裴怀山走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他站在夏天晚床边,一手插兜,一手探他额头的温度,手刚放上去,立马缩了回去,仿佛被烫到了,“怎么会这么烫?”
“我也想知道,怎么会这么烫。”夏天晚似乎被烧迷糊了,“有没有热水,药?或许,我还需要一床被子,有点冷。”
裴怀山给他热了一点热水,又拿了一条毛毯,夏天晚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你知道吗,我已经好几年没发过烧了。”
裴怀山神情严肃地说:”但是你现在发烧了。”
整间屋子的温度似乎都因为夏天晚的发烧而升起来,连空气都变得灼热。
夏天晚咳了一声,满脸潮红,“我想强调的是我身体素质其实不错。”
他说完,闭上嘴巴空咽了一下,“完蛋,嗓子开始疼了,估计发炎了。”
裴怀山忙将热水递给他,喝了热水感觉杯水车薪,夏天晚烧得神智有些不清醒,意识模糊抽离。
他重新躺下来,全身缩在一起,闭上眼睛,一句话都不想开口说,或者说,已经没有力气说了。
床头的灯温柔注视两人,泛黄的光泽在人皮肤上打上一层柔光,裴怀山沉默看了夏天晚几秒,轻轻离开并关上了房间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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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晚发烧了?很严重吗?”宋清睡眼惺忪地站在房间门口,警惕地看着门外的一切。
房间里面传来宋芊芊嗔怪的声音,“大晚上的,我以为怎么了呢。”
王思为披着睡衣也走了出来,“这么晚过来敲门,应该比较严重,我记得楼上的房间里有温度计,但很遗憾,目前还没在游轮上看见过药品。”
裴怀山站在门口,看着宋清,一向生冷的语气中难得带了哀求:“无论如何,你是医生,请先看看他的状况。”
宋清清醒得差不多了,她皱眉说:“稍等,我换身衣服过去。”
夏天晚的意识模糊,他只记得宋清过来观察他的病况,问了他几个问题,过了一会儿,王思为和宋芊芊也来了,她们带来了温度计,夏天晚测过体温之后,宋清看着四十多度的温度直皱眉头。
“他的情况不容乐观,身体温度很高,嗓子疼说明体内有炎症,现在游轮上没有药,只能靠自己熬过去了。”
宋芊芊小心翼翼地问:“好熬吗?”
宋清看着夏天晚叹了一口气,说:“不好说,每个人的身体情况不一样,说不定他自己能好,也说不定会恶化。”
裴怀山安静听着,一言不发,但他紧绷的紧张神色分明不像局外人,过了一会儿,他冷静地问:“现在我能做些什么?”
宋清:“让他体温不要过高,游轮上没有药,可能只能采取物理降温的法子,他渴了就给他喝热水。”
“知道了,辛苦,你们回去休息吧。”裴怀山看上去有些疲惫,他送走众人,很快找了一条毛巾,用冷水打湿,给夏天晚敷额头。
夏天晚现在已经完全任他摆布,听话得很。
夏天晚沉沉睡去,凌晨五六点时他又醒来,此时他身体疲乏到了极致,嗓子也疼到了极致。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裴怀山正给他换额头上的毛巾。裴怀山看上去一直没有睡觉的样子,面容疲惫,憔悴,头发也是乱的。
“水......”
夏天晚一口气喝了很多的水,他看着裴怀山,说:“我感觉不太妙。”
裴怀山垂下眼睫:“只是一场发烧而已。”
夏天晚哑着嗓子:“我怎么现在才发现药品是好东西。”
他不停用手揪着嗓子,半梦半醒间似乎恢复一点神智,夏天晚沉默了两分钟,在这两分钟里,他并非发呆,大脑高速的运转。
“裴怀山。”夏天晚轻轻叫了他的名字,“如果你最后能出去,请你帮我做两件事。”
裴怀山愣了一下,他并不吭声,只是安静听着。
“我走得匆忙,快离开人世时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如果你能回去,把我名下的财产分一份给我爸,分一份给我妈,还有一份捐给慈善机构,我爸不缺钱,可以给我妈多分一点,她现在日常生活的开销完全仰赖她的新老公,但她的新老公应该不会爱她爱到地老天荒。”
夏天晚交待得很认真,他太过投入,以至于忘了自己嗓子不好,说完一长段话赶紧喝了两口水。
“我和我爸妈关系很淡的,尤其是当他们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后,将精力和爱全投入到新的家庭和新的生活中,我对爱的体验和感受实在太少,不过也得到过。但是到头来,当我回想一生的时候,我几乎用全部心血和精力换来的东西,只能留给他们,也只想留给他们。”
裴怀山轻轻张开口,目光落在半空,忽然问:“朋友和爱人呢?”
夏天晚几乎没怎么思考:“没有。”
听上去很糟糕。
夏天晚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裴怀山,“生活中其实没有坏事,某种因缘际会下,坏事是好事的引子,关于沈雨然的死,我可以理解孙浩的处境和疯狂,但他没必要用不好的眼光看待一切,相信自己,也相信老天爷,命或许就改了,比如这场病,说不定我可以扛过去。”
裴怀山意识到夏天晚在给他交待后事,眉头皱得死紧,“只是发烧而已,没事。”
“或许吧。”夏天晚说,他看到裴怀山紧紧抓着床边,手指发白,不知是不是他烧坏了,眼花,裴怀山的身子似乎无法控制的抖了一下,夏天晚接着说:“不止发烧,游戏里有很多意外,像生活中的意外一样,趁今天的机会,我提前把某些事告诉你。”
夏天晚笑了笑,到最后,他的遗言竟然交代给自己的情敌。
裴怀山没去看夏天晚,他低着头,夏天晚只能看到他微弓的后背,他清晰的咬着每一个字:”人生其实只是一个人的修行,无论你有没有好的家庭关系,情感关系,到最后还是一个人,只是有些人很幸运,有寄托而已。”
夏天晚弯了弯苍白的唇说:“我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我不觉得自己可怜,专注到我自己身上,我刚来这个游戏时,有好多遗憾,我记得还和你说过,但是现在,好像已经没有那么多遗憾了。”
“没有了吗?”
夏天晚看着天花板:“没有伟大恢宏的事业,没有坚贞不渝的爱人,没有同甘共苦的兄弟,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知道它们存在,只是不属于我,没关系的。在人世间,虚无太多了,活着的时候,好好活着就好了。”
裴怀山抬眸,眼里似有水光,眼角还有淡淡的红痕,他伸手摸了摸夏天晚的额头,不忘干正事:”我给你换一下毛巾。”
夏天晚烧得云里雾里,裴怀山的面容在他眼前并不真切,更看不到细节,他扭头望向窗外,黎明已至,太阳缓缓升起,海面金光闪闪,“生死都是一场空,最后能一直存在的,说不定是窗外那片海。”
裴怀山给他换了毛巾,温柔地放着狠话:“你他妈给我活着。”
夏天晚听话地配合,转头看着裴怀山,他似乎没听到裴怀山说的话,自顾自没头没尾地说:“重活一次的话,我们别当情敌了。”
他说完,又睡过去了,说话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
裴怀山呆呆地站在夏天晚旁边,灵魂有瞬间的抽离。
他蹲坐下来,将头贴近床边,握住了夏天晚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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