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晚不知道他走了多久，也不知道他走了多少步，他看着裴怀山，一直往前走。
裴怀山就是终点。
两个人面对面，裴怀山往后退一步，夏天晚往前走一步。
他们的时间被风凝固，世界被清空，四周一切仿佛成了虚空，没有任何意义。
无论走过去，还是摔下去，粉身碎骨，都没有意义，也都可以。
夏天晚的脚继续朝前探，脚掌有了坚实的依托，不再是细细的一条线。
他疑惑地偏了偏头。
“你走过来了。”裴怀山对他笑了一下。
脚触碰到陆地的那一刻，夏天晚也感觉到，他终于走过来了。
尽管这像一个梦境。
再回首，他说不定没有勇气走一遍。
勇敢是一瞬间的事，可能也是限定的。
宋清站在前面迎接他们，朝夏天晚挥动旗子，眉眼弯弯。
夏天晚缓缓走过去，接过笔，潦草签下自己的名字，像他曾经每一次签名那样。
宋清兴奋地说：“我们已经成功完成了四分之三，只差最后一点点了。”
裴怀山脸上的表情却并不轻松，他对夏天晚说：“你休息一会儿，我去接宋芊芊。”
夏天晚落到地面的心再次提起来，“你小心。”
裴怀山回到先前那座山，他已经越来越熟练，宋芊芊在山顶边沿等他，似乎艰难地做着心理建设。
看到裴怀山，宋芊芊很兴奋，眉头却皱起。
她现在已经一点也不担心他们会抛弃她了。
但裴怀山回来，意味着她要开始走钢索了。
裴怀山和宋芊芊站在钢索的一端，他问：“你希望我走在你前面还是后面？”
“后面吧。”宋芊芊说完，很快反悔，“不不不，前面吧。”
“好。”裴怀山率先走上钢索，他往前走了几步后，回头一看，宋芊芊依旧在原地做心理建设，连第一步都没迈出去。
裴怀山喊：“你......你怎么不往前走？”
“我害怕，不行，我不敢走。”宋芊芊看上去可怜得不行，“要不，要不你在我后面吧。”
裴怀山走回来，站在一旁，等宋芊芊先走，宋芊芊再一次鼓起勇气，但每次都是站上去走了两步之后，又很快退回来。
“不行不行，我感觉我要掉下去了。”宋芊芊回来放松自己的身体，身体是抖的，声音也是抖的，她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平静，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她不太好意思休整太久，看了看裴怀山后，再次出发，但是多次的失败让她彻底失去信心，曾经还能往前走两步，现在连一步都不敢迈了。
宋芊芊很着急，急得满身汗，她看着裴怀山很愧疚，时间被风卷走，可她实在难以前进。
裴怀山给她重新介绍了一遍技术要领，“不要着急，慢慢来，只要你抓紧绳子，真的不会掉下去。”
宋芊芊做了一个深呼吸，往前走了两步，她看着深不可测的山谷，笼罩在巨大的恐惧之中，只要有一个瞬间没有保持住平衡，她将永远葬身于此。
宋芊芊缩回了脚。
“对不起，要不你再走前面试试？”宋芊芊现在已经听不进去任何攻略，她病急乱投医，裴怀山很认真地配合她，可她还是迈不出去第一步。
有些事情无关勇敢，她做不到。
身体完全无法放松，她根本不能保证自己可以紧紧抓住绳子。她如果硬往前走，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悬在半空。
那时候，哪怕抓紧绳子又有什么用？
她怎么能往前走？
“对不起。”宋芊芊往后退了两步，崩溃到快要落泪，“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敢往前走？为什么我不能往前走？”
当一个人站在黑暗里的时候，她真的无法前行，无论前面站在阳光里的人如何向她伸出手，她都不敢走出去。
宋芊芊的心跳很快，脑袋又晕又疼，她已经紧张到不仅不敢往前走，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夏天晚在山的对面望过去，他和宋清等了半天，一直没等到宋芊芊和裴怀山过来。
他看到宋芊芊一直在原地徘徊，时间过去很久很长，裴怀山依旧无法说服她。
宋清在这边十分心焦，她像热锅上的蚂蚁，“芊芊真的很害怕走过来，我理解她，哎，有些困难对某些人来说真的很难战胜，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夏天晚思索着：“我似乎也可以理解，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宋芊芊。”
每个人都可以是自私的孙浩，每个人也可以是胆小的宋芊芊。
“指望宋芊芊走过来太难了，我们当这件事不可能发生，如此一来，该怎么办呢。”夏天晚低头沉思，一边思考一边自言自语，这件事不止是裴怀山的压力，风拂起他额前的碎发，他分析说：“系统的任务目标是爬到山的顶端，每个人在山对面指定的旗子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后，可以进入下一关。这样看来，大家不一定需要走到这座山，只需要爬到之前那座山的顶端，然后在旗子上签名，我们是不是可以让裴怀山把旗子拿过去，让宋芊芊在上面签名？”
宋清愣住了，随后欣喜地拍了拍手：“对哦，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夏天晚立刻朝山的对面招手，喊着裴怀山的名字，他的声音在山间回响，激荡，裴怀山听到夏天晚喊他，让宋芊芊在原地等待，他疾步走过去，微微喘气。
“别紧张，我没事。”夏天晚安慰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我们完成目标，只需要两步，一是爬到山顶，二是在旗子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系统没说一定要走到山的对面签名字，把旗子拿过去，让宋芊芊签名行不行？”
天地瞬间开阔，裴怀山看着夏天晚，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思路，他挑了挑眉，“你说得对，只要满足条件就算数，旗子呢，我拿给她。”
“旗子在这儿。”宋清忙把旗子拿过来，裴怀山拿着旗子重新走回去，宋芊芊依旧在原地，她看上去既期待裴怀山回来，又不期待裴怀山回来。
宋芊芊声音很低，问裴怀山：“他们喊你做什么？”
裴怀山把旗子拿给她，“在上面签上你的名字，你仔细想系统说的话，你不需要走到对面，你只需要在旗子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宋芊芊愣住了，她仔细思索了半天，眼睛里冒出巨大的喜悦。
“真的吗？太好了！我有救了！”
宋芊芊浑身立马不发抖了，她拿过旗子，迫不及待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等签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忽然恍惚起来。
这样真的可以吗？
她仿佛走了一条捷径，但她不敢享受这样的幸福，有种作弊的羞耻感，她不敢期盼从天而降的幸福，她只敢享受吃过苦的幸福。
系统真的希望她如此通关吗？
如果这样通关，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系统会降低她的评分吗？
宋芊芊脑子里思前想后，越来越不敢相信到手的幸福，她写完自己的名字后，把旗子交给裴怀山，犹豫地问：“你还过去吗？”
裴怀山将旗子叠好，“对，我把旗子送回原位。”
宋芊芊身上此时被另一种恐惧笼罩，和刚刚的恐惧截然不同，她害怕自己没有勇敢，没有战胜困难，而被系统淘汰，系统很聪明，会偷偷给她们每个人评分，宋芊芊自己都对自己的表现不满意，更别说系统，她豁出去了，咬牙说：“我和你一起过去。”
裴怀山诧异地看着她，难以置信地问：“你要一起过去吗？”
宋芊芊点头。
裴怀山：“你已经签过字了。”
宋芊芊：“我知道。”
裴怀山再三确认：“你可以过去吗？”
又一阵风飘过来，抚摸着人的眉眼，宋芊芊郑重其事地说：“我会努力，现在名字已经签上了，我没压力啦，说不定真的可以走过去。你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追你吧。”
裴怀山陪宋芊芊磨蹭了半天，依旧很难相信宋芊芊，“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尝试？”
宋芊芊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身前，“我知道我们或许已经达到了目标，但是目标哪怕完成，我肯定是最后一名，我不想当最后一名，你知道吗，在一个有淘汰机制的游戏里，当最后一名和没有完成任务没有区别，这个签名我看似签了，又好像没签，哪怕我成功完成这一关，但将来系统统计表现的时候，这一定是一个雷，我需要战胜自己。”
裴怀山垂眸：“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裴怀山先出发，他走得很慢，不时回头看宋芊芊，宋芊芊没有心理压力后，她似乎勇敢了很多，但依旧迟迟不敢往前。
当裴怀山第三次回头的时候，她实在不好意思了，宋芊芊抓紧绳子，走了上去。
绳索摇摇晃晃，宋芊芊手都被勒红了，她像一个莽夫，不知不觉，已经往前走了五步。
但宋芊芊越来越掌握不了平衡感。
她依旧恐惧几乎是本能的恐惧。
一阵风吹来，绳子再次剧烈摇晃。
宋芊芊没有站稳。
她踩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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