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此时有点着急,也有点不好意思,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忙抓住一个路人,问:“你好,请问支具室该怎么走?”
“从前边穿过去,支具室在对面大楼的一层。”路人大方给她指路。
“谢谢。”宋清诚挚道谢,“从前面一路穿过去,好长,我们快走。”宋清努力在前面开辟道路,夏天晚拦住了她。
宋清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想起那只小猴子了,我懂我懂,我们不能轻信任何人,对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宋清如此小心翼翼,反而让夏天晚愣了愣,“路人告诉我们错误的路线对他来说没有好处,我想说的是不要着急,好像有一条近路,我们可以抄近路。”
宋清诧异:“你怎么会知道近路?”
“急诊大厅里有很多指示牌,每次经过的时候多看几眼就记住了。”夏天晚说。
“不愧是你,走,按你的近路来。”
宋清又惊讶又欣喜,夏天晚总给她一种又靠谱又不靠谱的感觉,但关键时刻他总是靠谱的,这玩意儿就像玄学。两个人飞速狂奔,终于跑到支具室,裴怀山带着小龙率先来到这里排队,等夏天晚和宋清赶到的时候,刚好轮到小龙。
支具室里面不大,只有宋清陪着小龙进去,裴怀山和夏天晚留在外面的走廊里。
四周来来往往的人虽然都是NPC,但确实给人一种他们在医院的错觉,心绪很容易被这些人牵扯。
夏天晚和裴怀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一会儿没见,夏天晚却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见裴怀山。
“我真想你啊。”
裴怀山被夏天晚莫名其妙的感慨或者说表白吓了一跳,呆呆地问:“然后呢?”
夏天晚:“......”
空气里充斥着病毒和消毒水打架的味道,四周喧杂吵闹,人也不解风情,气氛没有,夏天晚摸了一把脸,说正经的,“宋清是位好医生。”
“她是位好医生,也是个好人。”裴怀山认可,“你有没有一种感觉,这个游戏很快就要结束了。”
夏天晚靠在椅背上,神情很淡,“现在人少了,当然会产生这种感觉,不过说实话,在医院这样的场景里体验过之后,对生和死仿佛有了新的感悟。”
“什么新的感悟?”
“死亡没有想象中可怕,有些事情不需要探索意义,比如活着的意义,人刚生下来的时候是零,走的还是零,至于你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什么,活过会有痕迹,有些深,有些浅,毋庸置疑的是,我们都是人类文明的组成部分,有人贡献大,有人贡献小。我想,当个小好人,普通平凡地过一生也很好,享受爱,享受喜悦,享受阳光,享受世界,这样在将来离开的时候会不会没那么害怕?”
裴怀山听闻,双手紧紧交握,“假如,我是说假如,如果你知道自己在这一关要离开,你会害怕吗?”
夏天晚愣了一下,去看裴怀山。
时间和空间静止,像幻影,他笑:“我们可能在任何一关离开,我记得你之前问过我一个问题,如果现在离开,有没有遗憾,对吧?”
裴怀山目光幽深,语气清淡:“嗯,如果让我现在离开,我没有遗憾,但会有无穷无尽的留恋。”
夏天晚轻轻呼出一口气:“我和你正好相反,我应该没有留恋,因为我拥有的已经够多了,很感恩,但我有遗憾,若是真的可以重新回到人世,应该还会被这个遗憾束缚,继续度过一些痛苦的时间。”
裴怀山皱了皱眉,“如果你的遗憾完成了呢?还会痛苦吗?”
“不知道。”夏天晚诚实地答,“毕竟现在我的遗憾还没有实现,实现之后可能不会继续痛苦,也可能还会痛苦,人的**没有边际,有**就会有痛苦,有比较就会不幸福。”
夏天晚抬了抬嘴角,看着倒是洒脱,裴怀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夏天晚嘴角的笑容压下去,他看懂了裴怀山的言外之意。
裴怀山想看到他心里的东西。
夏天晚低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再亲密的人之间,也有边界,我们也有自己的边界,当然,不对自己的亲人和爱人完全开放自己的边界,可能并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有所顾忌。”
“顾忌什么呢?”
“不想让对方看到一个不完美的、破败的自己,或者说,希望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印象好一点。”
走廊尽头的窗户洒进来金色的阳光,照在白色地板上,窗框将光线分割,斑驳中倒也方正。
病人们的咳嗽声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也似乎在耳边。
裴怀山和夏天晚坐在支具室外面的椅子上,阳光照到他们身上,脸庞一片明亮。
眼前有胳膊上绑着支具的病人,有拄着拐杖行走的病人,但是当阳光照到身上的时候,夏天晚感到前所未有的平和与安宁。
他小幅度伸了一个懒腰,“真想回到家里的大床上,洗个热水澡,换上舒服的睡衣,睡一个接近二十小时的觉。”
“你的愿望,很简单。”裴怀山点评。
“谢谢,一个很客观的评价。”夏天晚说,“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有如此朴素的心愿,活着回去真好。”
“活着当然好,活在当下是最好的,不为过去的事烦心,也不为未来的事担忧,活在此刻,带着过去的自己,走向未来的自己。”
正当夏天晚一脸憧憬时,裴怀山神色突然严肃,“如果回不去呢。”
“回不去也没关系,我其实很早之前就想通了,反正我回去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不如让宋清回去会更有意义一些。”夏天晚脱口而出,裴怀山身子一僵。
裴怀山几乎把夏天晚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我不否定每个人的意义,但如果宋清回去,她可以救更多的人。”
“她可以拯救更多的、像我一样有朴素心愿的人,是不是很好?对了,你呢,你有没有哪些朴素的心愿?不朴素的也行。”
裴怀山想了想,翘着的二郎腿不自觉放下,他维持着一个乖巧松弛的坐姿,答非所问地说:“我爱你。”
夏天晚乍一听皱起眉头,而后眉头逐渐散开,“突如其来的表白,真是让人受宠若惊,不知道的,以为你在说遗言。”
夏天晚开了个玩笑,说完后又觉得不妥,他看裴怀山的表情依旧严肃,“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也很爱你,宝贝。”
“因为种种原因,我没有成为一名医生,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一次,我说不定会想成为一名医生。”
“......”
“你确定?”夏天晚愣住。
“如果我不晕血的话。”
“好吧,如果真的可以重新选择呢?”
走廊里的光线逐渐减弱,室内缺少光照,白色墙壁逐渐变得晦暗,两个男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攀谈,从他们纠结复杂的神情中,话题似乎没那么简单。
裴怀山终究说:“我还是想读这个专业,从事目前的工作。”
“善变的男人,理由。”
“因为我不想重新选择和你的关系,如果重来一次,我愿意有相同的生活轨迹,因为这样可以遇见你,未来对我们来说是不确定的,我无法控制,但过去是我可以选择的。”
夏天晚有些意外,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短时间内,他很难做出回应。
此刻,宋清从支具室里冒出脑袋,递给裴怀山一张账单,飞快地说:“你去交费。”
裴怀山接过账单,夏天晚也起身,要和他一起去交费,然而裴怀山拦住了他。
“这种事情很简单,我一个人去可以。”
裴怀山抓着夏天晚的胳膊,认真注视着他的眼睛,手慢慢上移,又捏了捏夏天晚的脸,“你留在这里。”
夏天晚已经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裴怀山很坚持,“不用,如果我们两个人都离开,万一宋清有事的话,她找谁?”
这句话成功劝阻了夏天晚,他留了下来。
裴怀山恋恋不舍地又在夏天晚脸上摸了摸,而后把单子塞进口袋,走向交费的窗口。
裴怀山的手掌有温热的温度,让人不自觉留恋,夏天晚重新坐下来,可他一个人心绪不宁,又去眺望裴怀山的身影。
.
快到交费窗口的时候,裴怀山一手插兜,一手拿着交费单,他步速很快,目不斜视,脚下生风般走到正在排队的窗口前,像秀场里的男模特,在一群人中极其突出,他无视后面还站着的几个人,直接插队将单子塞进窗口。
裴怀山的插队十分丝滑,像流畅的电影镜头,连贯,丝滑,以至于很多人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被他插队的一位阿姨十分气愤,直接质问他:“年轻人,你这是插队啊,下一个到我了你知道吗?”
裴怀山并未理会她,脸色淡漠冷冽。
阿姨更加生气,拍了拍裴怀山的肩膀,“你怎么回事?看不到前面的牌子上写着要排队吗?”
“不好意思,我着急。”
阿姨开始输出,试图在群众中寻求支持,“你问问后面这些人,谁不着急?”
裴怀山当然不理会,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保持缄默,在阿姨还要继续输出的时候,窗口的工作人员已经为他办理好了交费。
裴怀山核对过发票以后,将发票塞进口袋,头也不回地离开。
交费大厅的转角,夏天晚看到了这一幕,他默默看了几秒,在裴怀山看到自己之前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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