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殿内阴影再次蠕动。
乌桓佝偻着腰,一瘸一拐地流了进来,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个黑色小骨瓶,里面装的额正是那价值连城的凝魄安魂丸。
他越过那群聒噪的小魔仆,径直走到王座前,伸出指甲幽蓝的手指,对着骨瓶虚空一引,瓶中的药丸仿佛有了生命,化作一道细如发丝的冰线,无声无息地飘起,精准地没入小蓝微张的唇中。
小蓝魂体表面那层幽蓝光晕肉眼可见地亮了一瞬,流转的速度加快,气息变得平稳凝实,仿佛真的沉入了无梦的阴泉深处。
乌桓那凝魄安魂丸显然已经起效。
胆小鬼不再是一团濒临溃散的灰败光晕,魂体重新凝聚出了清晰的人形轮廓,那件标志性的破旧蓝布衫影像也稳定下来,颜色虽然依旧稀薄透明,却不再逸散。
他静静地躺在骨座上,如同沉睡在冰棺中的精灵。
魂体表面流转着一层极其微弱的幽蓝光晕,异常纯净,他双目紧闭,长睫在惨淡的光下投下淡淡阴影,面容是非生非死的静谧,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乖乖……”一个小魔仆用粗糙的手指指着小蓝的脸,压低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叹,“这,这小脸儿……啧,别说,还真挺……嗯……俊?”它词汇匮乏,憋了半天才找到个勉强贴切的词。
“何止是俊!”
鳞魔绿豆眼放光,细密的鳞片因为兴奋而微微张开,“你看这魂体颜色,幽蓝的,纯净得跟魔月下的冰晶似的。”
又说:“配上咱们君上那身玄黑长袍,一黑一蓝,一炽一寒……绝配啊!”
“对,天造地设!”又一小魔仆激动地甩着蜥蜴尾巴,仿佛发现了宇宙真理。
影魔飘忽的声音带着恍然大悟的激动,“之前就觉得那图上的蓝色小人画得怪怪的,原来真人……真鬼这么配!你看他躺在这骸龙王座上,君上平时就坐这儿……这画面!啧啧啧——”它兴奋地在空中扭动成一团模糊的黑雾。
“……我爱看!”
“就是吧……胆子是小了点,”小侏儒挠了挠自己的石头脑袋,憨憨地补充,“但能被君上看上带回来,肯定有过人之处!说不定……嗯……特别会哭?”他想起图上的泪痕。
“哭也是一种本事,能让君上心软的本事。”
鳞魔斩钉截铁,俨然成了头号拥护者,“你看君上刚才问乌桓大人什么,‘有没有方法让他不那么疼的’!听听!听听!这叫什么?这叫铁骨柔情!这叫魔王宠溺!”
“就是就是!”
其他小魔仆纷纷点头附和,看向沉睡小蓝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慈爱。
乌桓鬼手满意地勾唇,将骨瓶收进他那件油光发亮的拼皮袍子里,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看向那群小魔仆们。
“嘿嘿……”乌桓发出招牌式的怪笑,干瘪的脸上皱纹堆叠,眼睛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精光。他慢条斯理地揉着自己刚才被踹得生疼的腰眼和小腿肚,动作带着夸张的表演性质。
“这小东西,可是咱们君上心尖尖上的宝贝疙瘩,金贵着呢。”
“乌桓大人,”鳞魔最是机灵,立刻凑上前,绿豆眼满是求知欲,“君上他……真的去冥府找那定魂珠了?那地方可是连大魔头们都不爱去啊!”
“废话!”
乌桓斜睨它一眼,带着你懂什么的傲然,他还没说话,小侏儒就抢了先,“君上何等人物,他要的东西,阎王老儿的胡子都敢薅,忘川河底又算个屁!”
“君上说拿,那就必定能拿来!”语气笃定。
……
只可惜,小魔仆印象中战无不胜的君上似乎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
忘川河水,流淌着亿万亡魂沉积的哀怨与冰冷,粘稠的河面上,不见波澜,只有沉浮的怨影。
贺兰尤踏足河畔。
脚下是彼岸花根须纠缠而成的路,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他周身魔气翻涌,如同沸腾的黑色岩浆,将试图靠近的怨魂瞬间灼烧成青烟,魔瞳扫视着这片死寂的天地。
“定魂珠,交出来。”
他的声音在河岸炸响,带着命令。回应他的,是骤然掀起的阴风。
呜咽的风声里夹杂着无数亡魂的尖啸,冰冷刺骨。一队队手持漆黑锁链的鬼差,从浓墨中渗出,瞬间将贺兰尤包围。
他们面容模糊,眼窝中是两点幽绿的鬼火,死气阴森。
“魔域狂徒,擅闯冥府重地,觊觎至宝,其罪当诛!”
贺兰尤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诛?”
他甚至连手都懒得抬,周身翻涌的魔气骤然一凝,随即轰然爆发,如同黑色巨浪,以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狂猛冲击。
“轰——”
首当其冲的鬼将连同近前的数十名鬼差,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在纯粹霸道的魔气冲击下瞬间崩解,化作漫天飞散的惨绿磷火,被忘川河的阴风一卷,消散无踪。
霸道碾压。
剩余的鬼差鬼气剧烈波动,本能地后退半步,幽绿的鬼眼中流露出惊惧。
“放肆!”
威严沉喝的一声,如同黄钟大吕,震得整个忘川河面都泛起涟漪。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贺兰尤前方。
来人头戴高冠,身着玄黑滚金的判官袍,面容古拙清癯,三缕长须飘洒胸前,手持一杆巨大的漆黑判官笔,笔尖萦绕着生死轮回的玄奥气息。
正是冥府判官——崔重玉
他周身并无磅礴气势外放,却自有一股引动冥府法则的威严,与贺兰尤那霸烈冲天的魔威分庭抗礼,硬生生阻住了他的去路。
忘川河的流速似乎都因他的出现而凝滞了一瞬。
“贺兰尤,”崔重玉的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情绪,“冥府重地,岂是你任性妄为之处。”
“任性妄为?”贺兰尤血瞳中魔纹骤亮,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周身魔气再次沸腾,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那我就让你瞧瞧。”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他动了。
没有试探,没有废话。
身影化作一道血芒,带着毁天灭地的狂暴杀意,直扑崔重玉。速度之快,在原地留下一道凝而不散的残影,魔爪撕裂空气,直取崔重玉咽喉,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忘川河水被无形的力量排开,露出下方森森白骨……
崔重玉眼神一凝,手中判官笔看似缓慢,实则快逾闪电般点出。笔尖并非实体,而是凝聚了至纯的幽冥之力,漆黑如墨,点向贺兰尤袭来的魔爪掌心。
魔气与幽冥之力悍然碰撞。
回荡出一声刺耳到极致的锐鸣。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股无声的湮灭波纹瞬间扩散开来,以两人为中心,方圆百丈内的彼岸花瞬间化为齑粉,坚硬的根须地面寸寸龟裂。
靠得稍近的鬼差连退避都来不及,直接被那波纹扫过,无声无息地消散。
贺兰尤身形微微一晃,血瞳中闪过一丝异色。
这老鬼的功法,竟如此凝练。
崔重玉亦是袍袖微震,眼中凝重之色更甚。
这魔头的力量,霸道得超乎想象。
“幽冥锁魂!”崔重玉不再留手,判官笔在空中急速划动,勾勒出无数玄奥符文。刹那间,整个忘川河上空阴风怒号,无数条由死气凝聚而成的漆黑锁链凭空出现,如同活物毒蛇,缠绕着法则轨迹,铺天盖地般向贺兰尤穿刺而去。
贺兰尤怒吼一声,血芒暴涨。
他双拳齐出,拳影如山,每一拳都裹挟着崩山裂海的巨力,蕴含着撕裂法则的狂暴魔意。
“轰,轰,轰——”
拳影与锁链疯狂碰撞,每一次撞击都爆发出巨响,湮灭的波纹不断扩散,忘川河面被搅得天翻地覆,怨魂发出凄厉的哀嚎。
贺兰尤如同魔神降世,在漫天锁链中纵横冲杀,魔爪撕裂锁链,魔拳轰碎符文。
所向披靡!
他身上的玄黑袍服猎猎作响,熊熊战意在血瞳中燃烧,越烧越狂。
然而,锁链无穷无尽,源源不绝地从整个冥府抽取。
崔重玉立于原地,判官笔挥洒自如,引动天地之力。
贺兰尤每一次撕裂锁链,便有更多更凝练的锁链缠绕上来,如同附骨之疽,那冰冷的死气不断侵蚀着他的护体魔气,试图冻结他的魔躯,束缚他的行动。
……战斗陷入僵持。
贺兰尤不曾败。他狂暴的攻击依旧能轻易撕碎靠近的一切,但在这冥府主场,面对掌控法则的判官,他竟一时无法突破这重重锁链的围困,更无法知晓定魂玉的位置。
久攻不下,贺兰尤胸中戾气狂涌。
他猛地一拳轰碎数十条锁链,血瞳死死锁定远处气定神闲的崔重玉,狂暴魔气在他周身形成恐怖的漩涡。
“老鬼,”
贺兰尤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带着被蝼蚁阻路的暴怒。
“本座没空陪你玩这把戏。”
他周身魔气骤然向内坍缩,凝聚于右拳之上,血色魔纹在手臂上疯狂蔓延,一股毁天灭地的恐怖气息正在酝酿。
崔重玉脸色终于微变,判官笔急速挥动,引动更庞大的幽冥死气,忘川河中心漩涡的旋转都骤然加速,整个冥府似乎都在微微震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贺兰尤凝聚到顶点的魔拳,却缓缓松开了。
翻腾的魔气并未爆发,而是被他强行压回体内,他血红魔瞳冰冷,狂暴的杀意并未消退,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烦躁。
时间。
他想起了永夜殿那团微弱到随时可能消散的幽蓝,乌桓的话在耳边回响:“不出三日,魂飞魄散……”
跟这老鬼在这里耗下去,就算最终能赢,也绝非一时半刻。
那废物……等不起!
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定魂玉所在何处,忘川一旦摧毁,那定魂玉是否也会受到波及?
他死死盯着崔重玉,那眼神仿佛要将对方生吞活剥。
崔重玉也察觉到了贺兰尤气势的微妙变化,引动的死气微微一滞,浑浊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探究。
忘川河畔静了下来,只有残余的锁链在阴风中发出低沉呜咽。
贺兰尤深吸一口气,那动作带着强行压下滔天怒火的僵硬,他周身翻腾的魔气缓缓平复,但血瞳中的戾气却更加凝练刺骨。
“谈,”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嗓音低沉得如同地狱刮起的阴风,每一个音节压抑到极致,“本座要定魂珠。说条件。”
为爱低头的魔王,更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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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定魂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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