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陆琪提醒,姜灿也必不可能凑到陆玹跟前去。
她对府里的年轻郎君一向是很识趣地回避,也很少在园子里逛。
姑母再好,到底是住在旁人家,说自在肯定不如伯府。
在公府呆了几日,姜灿迎来了头一个没和其他两个妹妹一起过的冬至。
本朝极重视冬至节,前一晚通宵不睡,要似元夕般守岁。
于是廿六这夜,姜灿和正院婢女们一整晚都在陪姑母玩牌、玩双陆,困了一起吃顿消夜,熬到天际泛白,终于听见姑母说:“快睡去,夜里再过来一起吃顿节饭。”
姜灿唔唔点头,走出几步忽而惊醒,揉着眼睛回来问“炜炜呢”,把仆妇们都给逗笑了。
姜清道:“就让她在这睡,折腾什么呀。”
姜灿不好意思地笑:“困迷糊啦。”
廿七是正日子,这一早上,皇帝要到明德门外圜丘祭天,回宫还有朝贺、赏赐、宴会。
五品以上官员都得随行祭天,陆玹据说是寅时不到就出了门。
那会儿仆妇来禀,姜灿熬得脑子都糊成了一团,没精力感慨他的辛苦。
直到躺回榻上,困得手指头都动弹不了的时候,宕机的大脑才迟缓地蹦出个念头——
高处不胜寒啊。
这么多年,姜灿一直觉得自己活得还挺好的。
平襄伯府纵是落寞了,在庶族寒门眼里也是锦衣玉食的贵人。安稳、殷实、呼奴使婢,若不是今年运道有些差,其实不至于要走这一趟。
唉。来了之后才发现,原来世间还有一种人,生来就是人尖子、高岭雪,他们养尊处优、目无下尘,与凡人之间隔着天堑。
在青骊等人的描述里,那么骄矜、孤高,什么场合都只有旁人等他的份。
纵是这样的人,因为皇帝出行,也得提早一个时辰不止在皇城外立候,等待禁军安排沿途疏散,听从鸿胪寺又臭又长的礼仪流程。
真是,谁说不是天外有天。
这些,都只是她入睡前的胡思乱想,没有和任何人多嘴。
并且因为困不行了,念头只在脑子里一闪而过,醒来就被忘了个干净。
一觉醒时,已经是下晌未半时分。
青骊捧来新衣裳:“女郎,试试看?”
在姜灿开口之前,她已经先笑道:“冬至节,夫人给府里郎君女郎们俱都置办了的,聊表做长辈的心意。”
姜炜也跑了过来,向她展示新衣:“阿姊看,蛱蝶好漂亮!”
姜炜年纪小,小小的个头,又是圆脸盘子,穿起这种桃红、藤黄的颜色最鲜嫩了,看得人心情好。
姜灿就笑起来:“好吧,好吧。”
她也抖开新衣裳。
姜炜呀地一呼:“可好看呢!”
姜灿就发现了,姑母给她们置办新衣裳真的是很用心。
拂紫锦的襦裙,本就特别衬姜灿这个年纪的女郎,再搭个丁香色披帛与大衫,越觉女孩子真是韶光淑气,娇妍美好。
青骊打量后满意道:“女郎这一身冰肌玉骨生得,叫人移不开眼,倒不必效仿什么弱柳之姿。”
姜灿赧然:“姐姐真不是笑话我胖吗?”
青骊嗔道:“怎么会,女郎这般匀停正好。”
姜灿自己望向铜镜内影影绰绰人影,嘻嘻一笑。
也觉得,正好。
青骊道:“夜里家宴,女郎便穿新衣去吧。夫人这些年最遗憾是膝下没个娘子,瞧了指不定多高兴呢。”
姜灿笑道:“好啊。”
这一次家宴,陆玹依旧没有露面,在宫里参宴。
这个姜灿不羡慕,从前阿父还在做世子的时候,那会儿伯府还行,也跟着参加过几次诸如冬至、元夕、朝贺宫宴,据说酒菜都是冷的,且因为是圣人恩赐,臣子们必须得享受地用光。
“不好吃。”阿父说,“差你阿母煮的鸡汤饽饦远矣。”
那时姜灿只当他又把牛吹上了天。
眼下灯影幢幢,其乐融融,姜灿咬着仆妇给她夹的蒸羊羔儿,在公府冬至宴的觥筹交错中忖量——阿母煮的鸡汤饽饦,究竟是什么味儿啊?
回去再问问阿父吧。
转眼到了冬至假第三天,陆琪来邀她去赏梅。
又赏梅,姜灿是不愿意动的,何况外头还飘着小雪。
说实话,她更想就在屋里教姜炜认字启蒙。
但陆琪说了,便是这般雪里寻梅才漂亮。
姜灿被他哄着出了门,走到半道,发现路不对。
她奇怪道:“不是去香雪海吗?”
陆琪神神秘秘:“今日出府吧,带你见识几个友朋,日后好在一起玩。”
“……”
姜灿直接后退一步,浑身写满了拒绝。
姜灿马上十七了,是大姑娘,要学着交际了,但……
她以往交际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能跟陆琪的朋友比吗?
陆琪宽慰她:“真的都是极好相与的人,灿灿,你不信我么?”
这哪里是信不信的问题,姜灿觉得,她去到那里,太过格格不入。
两边都不会舒服的。
见她咬着唇,陆琪越发地劝:“你都来长安好些日子了,只待府里,多闷啊?何况你——”
他笑笑道:“就算今日不见他们,日后总归也是要见的。”
陆琪自觉是很会哄人的,而姜灿又委实是个举棋不定、没什么坚持的女郎。
她会因一句“日后总归是要见的”耳根生热,还会在目光撞进他眼底的期待时生出迟疑。
陆琪势在必得。
“好吧。”姜灿妥协地道。
奉国公府的气派与江陵公府不相上下。
姜灿从前见过的腊梅都是一棵一棵,还是头一次在成片的腊梅里办宴。
这种金黄色的梅花,特别纷华昳丽,比之红梅、白梅,更添了江南的婉约味道。
南来的东西,在长安总是稀罕物。
冬天的腊梅,春夏的银刀,还有歌姬们黄莺般婉转的吴侬小调。
姜灿抿了一小口酒,配案边的点心,这府里的婢女做事很是细致,考虑她是女郎家,酒都是给她温到烫手的程度。
对面坐着的是奉国公本家的一位女郎,面容很是清秀,她与姜灿对上目光,微微一笑。
她问:“听阿琪提,妹妹是从扶风来的?乘车累不累啊?”
刚刚互相见礼的时候就听到她们姐姐妹妹地一通叫,姜灿还在心里嘀咕呢,觉得好像跟在扶风也没什么区别。
明明不是真姊妹,甚至还可能是头一回见面,神奇的是互相都亲亲热热。
这跟青骊一直致力教会她的“嘴甜一点”简直不谋而合。
那会儿姜灿混在边上附和,现下因这女郎的一句话,焦点都落到了她身上。
姜灿有些受宠若惊,呆呆地道:“还好。”
原以为她身份性格都是那么平庸,在场根本不会有人特别注意她,也不会有人刻意针对她。
眼下这女郎却热情地关心她,这就是大家风范吗?
另一位不知谁家郎君笑道:“歌姬来来回回就那几首曲子,没新意,莫若我们谁来合一首?”
这时候,像调香、沏茶、抚琴这样的雅事,无论闺秀还是公子,都算是基本功了。
提议一出,便得到了好些人的认同。
那提议人自告奋勇:“我先。”
歌姬都退了下去,仆从取来一众乐器,有琴有筝,有笛。
那郎君自带了洞箫。
吹的什么曲子,姜灿听不出来。
接着郑家两位女郎合了《离骚》。
这个姜灿稍微入门了,听得出来,弹得可真好。
旁人喝彩的时候,她也跟着拊掌。
两位郑氏女郎里,刚刚跟她搭话的那位也在,她目光落在姜灿身上,微微笑道:“姜家妹妹来一曲吧。”
姜灿一呆,还在拊掌的手忙就摆了起来:“我……我不行,我就不献丑了。”
旁边人起哄:“来一曲吧,没事的。”“你头一回过来,怎能不来?”
“……”
勋贵圈子里总是很喜欢宴饮,一年四季的赏花,逢年过节,生辰嫁娶,仿佛到了他们这个阶层,生活中任何一些变化都是值得操办的事情。
相比起来,没有主母的平襄伯府日常生活就朴素许多。
至于姜灿自己,也还是更习惯后世那般淡泊的族群关系。
总感觉到了这样的场合,嘴巴都不是自己的了。
所以她并不知道,其实今日这个所谓的赏梅宴,就是因为陆琪在一帮朋友们面前吹嘘自家来了个美人表妹作客,吹过了头,引起了这群纨绔们的好奇。
是陆琪在朋友们起哄之下,专门为了“看看”她而设办的。
她还傻傻的以为真是来看梅花的。
梅花有什么可看的,梅林里都是老树了,年年到这时节都要开花,这帮纨绔赏了没有十回也有八回,早都腻了。
陆琪怕死了她不来,那就丢脸了。
所以一开始瞒着她也好,哄着她也好,到底将人给骗来先。
眼下事态却有些超出了预期的范畴。
明明开始说好了只是将人带来给他们看一眼,这是在做什么?
陆琪有些恼火,但又都是身份差不多的朋友,他也不好拉下脸。
所以在姜灿求助的目光投来的时候,他马上别过头去,装作与身边人说话太认真,没有留意到她们那边的动静。
众目睽睽之下,气氛凝了一瞬。
郑家女郎似笑非笑:“妹妹快别谦辞了。”
已经开始尴尬了。
垂眼复抬眼,姜灿换了明快的笑容:“好啊。”
水岸梅林的空地上,腊梅盛放,金黄灿灿。
四周摆着屏风,生了炉子,炉子上烫着酒、烹着茶,还有各种精致点心。
年轻男女们围坐一圈,旁边貌美婢女侍立着,风雅极了。
这样的布置,无论从梅林外哪个方向过来都不容易窥视他们的活动。
可陆玹站在高处,水榭视野开阔,一垂眼,就能将岸边发生的所有尽收眼底。
又恰巧,他刚刚与奉国公世子郑绥议完事,正是放松、休闲的状态。
自然而然地走到了窗前。
少年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因为梅林空旷而寂静,便显得格外清晰。
那被众人起哄的女郎先前还一副为难的样子,在陆琪躲开她求助的目光之后,忽然就开了笑脸,主动地说:“我的琴不好,只有琵琶还能入耳。”
郑绥瞥见陆玹脸色漠然,好像没在意的样子。
陆玹在想,真蠢。
凭姜灿刚刚的表现,谁都看得出来她不想出风头。
明明可以顺着郑七娘的台阶,随便抚一首琴曲,她却主动要求换一种乐器。
若非极为擅长,人是不可能主动提出这种请求的。
那么就是心里存了气。
所以陆玹才会想,真蠢。
以为一曲惊人,这些人从此就会对她尊重些吗?
他神色不意,郑绥却兴致盎然。
仆从取来琵琶,姜灿试了试弦,调了下音,跽坐坐定。
琵琶声似珠玉坠落,时如清泉泻流。
在座诸人无论会与否,品鉴这块都不在话下。最开始起哄的几个都有些诧异,尤其郑七娘,脸色微妙。
不是说平襄伯府的女郎都疏于教养?
她怎地弹这么好?
她看眼陆琪。
陆琪脸色则好看多了。
此前他虽恼这帮起哄的人,却也是出于公府可能会丢脸的缘故,在他心里,未必不觉得姜灿过于小家气。
但她既有这么一手,小气也都成了谦虚。
梅林里的少年想不到水榭中还有人关注着姜灿的琵琶。
郑绥听而喜之:“此曲堪称昆山玉碎。”
他转而吩咐奴仆:“请这位女郎来。”
陆玹皱下眉。
郑绥虽为武将,却好雅乐,常常以琴称友……
长指在杯身轻点两下,他沉吟道:“少卿此举,怕是不妥。”
郑绥无所谓地笑了:“女郎之于我,不啻伯牙之于子期。流水常有,知音难觅,含章可能明白拙兄的心思?”
陆玹啜了口茶,没再说话。
听闻长兄召见刚才弹琵琶的女郎,郑七娘脸色更微妙了,不过仅仅只是一瞬,她便松了口气似,态度复又和善起来。
“快去吧。”她笑着推了推姜灿。
姜灿忐忑地跟着婢女来到水榭,垂头行礼时,便听一道温润润的嗓音客气道:“女郎快快请起,不必多礼。”
姜灿意外,奉国公世子,竟这般和气的?
意外过后又觉奇怪,自己从没见过对方,刚刚怎么会下意识认为对方必定性子冷傲又不好相处呢?
她反应过来,这是因为她认识的人太少了,而郑绥身份又太高,潜意识里,就只有把他跟江陵公府里履冰含雪的那位比较。
一抬眼,被她腹诽“履冰含雪”的那位,正襟危坐上首,没什么表情地饮着茶,连个眼神都欠奉。
姜灿眼皮一跳,视线东移,这才看清主座上面的人。
郑绥约莫三十许,一身云水蓝色丝绸长袍,没有饰腰带,只是用丝绦扎着,琥珀簪束发,格外风流飘逸。
面孔上微微含着笑,不算特别英俊的长相,但比之身侧玉雕般精致的陆玹,多了许多老练通达的世故,又是另一种魅力。
就,很难瞧出是个武将。
在姜灿为数不多的见识里,武将大抵都像她阿父那样过得粗糙,或是铁血般的男子。
大概这就是坐镇后方,指挥兵法的儒将吧。
郑绥眸中难掩惊艳:“女郎妙手,弹得好平沙落雁。”
姜灿赧然。
刚才梅林里弹奏的琵琶,竟被对方听见了。
也就是说……
她下意识偷觑陆玹。
陆玹忽然撩眼,吓得她垂下了头去。
“我……”她强使自己镇定下来,谦虚地开口,“班门弄斧,算不得什么的。”
郑绥笑道:“若女郎是弄斧,那么旁人更连小把戏都称不上了。”
看着姜灿眼睛笑弯的样子,陆玹莫名更觉得有点傻。
其实本来是很明艳的,这女郎样貌生如其名,灿然光艳,绝对不是圆钝的类型。
但可能是之前留给他的印象导致的,加上刚刚梅林里发生的事,让他觉得对方是自己最懒得搭理的那种蠢人。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从来没接触过像郑家这样阶层的士族,而郑绥本人又是那么的温雅,实易使人生出好感。
仅仅只是被他这么夸赞了几句,姜灿的脸上便忍不住露出了羞怯的微笑。
郑绥和颜道:“某少时尝得一龟兹琵琶,名曰‘乘月’,一直未遇有缘人,今日愿将此琴转赠女郎。”
姜灿眼睛微微瞪大:“……乘月?是桐君夫人的那一把吗?”
惊讶之中都忘了推辞。
郑绥微微一笑,命人去取了来。
桐君夫人是前朝有名的琵琶大家,换作今日之前,姜灿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奉国公府得以一观她的乘月。
姜灿小心翼翼地抚过那琵琶,眼中流露出无限欢喜。
学琴之人,怎么会不喜欢呢?
但她很快收回了手,微微摇头:“这礼实在贵重,我不应收。”
郑绥坚持道:“乘月与女郎有缘。”
刚刚瞧着还温和的人,强势起来,也叫人无法推拒。
虽不是陆玹那样的冷硬,但他位高权重,姜灿岂敢争辩什么?只好不胜惶恐地受了。
抱着那琵琶,仿佛烫手一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正当郑绥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陆玹却忽然放下茶盏起身。
这举动委实有些突兀。
郑绥面显惊讶。
陆玹道:“还有些公务,改日再来叨扰少卿。”
他身在刑部,纵使冬至这样的节庆休沐在家,也只有更忙的。
郑绥当然理解:“含章代我向世父问安。”
陆玹颔首告辞。
经过她身边时,姜灿微微垂首示意,对方却停下了脚步。
“愣着作甚?”
“啊?”姜灿懵然抬头。
陆玹的眼神并没有分给她,她隔了好一会才敢确认,真的是在问她。
那语气淡淡,带些不耐,还带些反问。
好像姜灿自觉跟随他离开才是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们这么熟了吗?
姜灿莫名其妙。
郑绥亦狐疑:“含章既认识这女郎……适才怎地不提?”
对方好似因郑绥的疑惑轻笑了一下。
姜灿看着那张侧脸上冷淡的线条因此柔和不少,有些发傻。
“府上来投奔的亲戚,适才没认清。”
陆玹说着,转过头,看向姜灿。
“论起来,应当要称一句——”
啊……又是莫名其妙的停顿。
姜灿硬着头皮顺着他叫,“表、表兄?”
对方微微颔首:“是了。”
“表妹。”他道。
那嘴角是带着笑的,眼神不起波澜。
压迫感扑面而来。
“那……”
姜灿只好重新组织下语言,向郑绥告辞。
一路上气氛特别诡异。
丫鬟领着路,陆玹走在前头,姜灿抱琵琶亦步亦趋。
对方身高腿长,她今日还穿了冬至那一身新裁的广袖裙子,跟得十分辛苦。
尤其到了门口,丫鬟回去了,等待小厮牵马时,两个人站在檐下,看着外面的雪幕,姜灿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可以缓解尴尬的话题,因她此刻脑子里充斥的全都是“他为什么要把我也叫走???”。
她当然不敢直接问,却不知,自己这副垂着脑袋,一双眸子四下乱扫的样子,摆明了将心虚挂在脸上。
陆玹只是转头调整下姿势,她立马就抱着琵琶站好了。
陆玹莫名其妙。
倒是想起适才在水榭里,自己不过随意一眼,便惹得她一惊一乍。
原本的话暂时咽了回去,他换了个问:“你很怕我?”
姜灿眨眨眼:“没有!”
陆玹眉梢微扬,将她上下扫了一遍,语气淡淡:“你姑母没与你说过,我在刑部就职吗?”
姜灿下意识道:“说过的……”
她反应过来,臊得满面通红。
“真的没有。”她弱弱狡辩。
好在陆玹并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真切答案,说完,便转过了头,看不枉驾着马车渐近。
自从水榭里出来,他便没有再称她“表妹”了。
姜灿觉得这样才对。
听听他刚刚说的什么啊。
【你姑母】
怎地,连场面话都懒得应付,这为人处事,简直还不如她。
归根究底,因为那位先夫人的缘故,这人压根就不将姑母身边的人放在眼里。
这些人里,自然也包括她。
姜灿想的倒也没错。
就算她不是继母的侄女,陆玹也一向厌烦这种与之说话费劲的人。
只他想起梅林里她无措投向陆琪的那个眼神,觉得陆琪刻意避开的样子有点刺眼。
空气沉默着,就在姜灿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身侧再度突兀响起那清冷声音:“二郎性子娇气,于你们这个年纪来说……”
他停了停,缓缓地道:“会是很好的玩伴。”
说完,他觉得自己的提醒有些多余。
她将来要与二郎成亲,自己提醒她未婚夫不可依靠,是想怎地?
不过既都说了,陆玹也没什么可懊悔的。
左右今天多余插手的事也不止这一件。
姜灿素日里反射弧有些长,这会却奇迹般地听懂了。
他的话外之音。
可能是因为在对陆琪的看法上暂时与他达成了一致。
但确实就像陆玹想的那样。
不可靠,又能怎地?
姜灿看着飘雪,有一瞬的茫然,想了想,扬起一个微笑:“姑母膝下只表兄这么一个亲子,自然娇惯些。我刚来长安时着实是羡慕,但后来姑母待我们也视如己出,真的是很感激。”
因为感激姑母的好,所以爱屋及乌对方的一切。
还有就是,她第一次在长安的圈子里露面,如果真的只有随便弹弹的水平,那也太给姑母丢脸了。
青骊说,姑母为人继室,远没有表面看着风光。
她们家受姑母照拂良多,怎么能再让姑母因为她丢脸。
姜灿今日做的所有决定,其实都只是不想让姑母失望而已。
与陆琪这个人,没有太大关系的。
陆玹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姜灿眼睛一弯。
她真的觉得,虽然陆玹身上有股令人发怵的冷淡气场,话也少,就显得高深莫测,但……
他私底下会为受灾的百姓祈福供奉,还会明知瓜田李下,委婉提醒她这继母的侄女,那个人不可倚赖。
姜灿只是迟钝,并非是感受不到善意。
他应该是个不错的人。
所以她绞尽脑汁,努力说了一番漂亮话,既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又委婉地夸了姑母。
但陆玹显然懒得搭理她这小小的心眼。
“好,”不枉驾车到了眼前,他吩咐道,“回去吧。”
姜灿看着马车停下,乖乖“哦”了一声,点点头,跟了上去。
陆玹脚步顿住,瞥她一眼。
姜灿便也跟着站住。
她还抱着琵琶,险些磕着他。
陆玹皱下眉。
适才在水榭里,他当她是听懂了他的意思才顺从地跟出来。
怎地没有?
他耐着性子反问:“不是二郎带你来的?”
啊?
姜灿愣了愣,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陆玹的神情真的没有要载她一起的意思。
而且又恢复了那种冷峭的语气。
他看着她,道:“我不喜吵闹。”
“……”
姜灿张张嘴。
这是人家的马,人家的车,人家的小厮。
人家是带金佩紫的公府世子,不愿意载她。
姜灿敢怒不敢言。
她一个小姑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问“你是不是针对我姑母”,只能乖乖看着那辆镶有陆氏族徽的马车淡出视线。
好吧,好吧……不对。
不是他非要把她从郑绥跟前带走的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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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冬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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