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大伙儿盯着他手里那把虽没开刃,却仿佛随时能随着主人意念释放出杀气的破烂钝剑,真给他这疯样儿横样儿镇住了。
杀辕大会上已见过他身手,也刚仰仗人家的剑气逼退沈魔,没人敢当第一个出头的。
只有七十二帮的秦帮主扛住他的逼视与恐吓,从人群中出来,上前拱手道:“令狐……布兄弟!有话好说!听北方马帮、脚帮的几位兄弟说,有个衣衫破烂的瘸脚汉子曾帮过大家,大败黑白傀人,使得大伙儿能收殓朋友兄弟的遗体,总跟倪丧那恶人相伴,想来就是你了,这份恩情我记着。”
又对跟在布致道后头,摩拳擦掌准备干架的倪丧道:“鬼夜哭,只要你从今而后不滥杀人命,姓秦的也不会找你的事,你们二位今日要走要留都随心,就当我还情,管他什么帮什么派的,有人靠的还是无人仗的,只要敢阻拦,就是跟姓秦的过不去!”
他的几位亲信也酸酸地瞥着受伤的仇盟主道:“正是,令……布致道……布兄弟,一码归一码,你老子没有杀咱们老子,咱们跟你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恩是恩,怨是怨,日后有事,言语一声,义不容辞。”
七十二帮是由南来北往的贩夫走卒,乞丐农民组成,虽说帮中并不是人才济济,大家风调雨顺时,贩货的贩货,种地的种地,各管一行,形成马帮、脚帮、商帮、农帮、盐帮等,大大小小,拉拉杂杂,分布各地,为了好办事,由总帮主秦勇统管联络,也以他的两把金刚锏使得最为出名,威震八方,是江湖中消息最为灵通的帮派。
“布兄弟,你这把剑,从北到南,大显神威,咱们也略有耳闻,真是英雄出少年!”
当初云州石堡梨林,众帮派豪强在华阳、四象群情激愤下,也是屠千刀平素处事性子刚直,曾得罪过人的缘故,不免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人云亦云,一起指责屠千刀,排挤唾骂匡义盟众人,七十二帮倒从秦帮主开始,很是帮着屠千刀说话,没有一个凑热闹的。
“屠盟主为人我秦某知道,再正直不过,他若是不愿意,信不过,便是火汤刀斧加身,也绝不会将自己的火阳掌掌法传给别人!”
秦帮主本就年纪大,资历老,心直口快,往四周环视一圈,又骂道:“哼!当初我说什么来着!一群有眼无珠,忘恩负义的东西!”
“好的时候一口一个盟主,出了事,把这盟主当什么,用完就扔!没料到人家就等着你们窝里反!”秦帮主拿眼睛扫了一眼撑着那古拙大刀的武林盟主,冷笑道:“老子英雄儿好汉!哼!不知道仇震在世的时候,有没有这么窝囊!”
本来他是前辈,仇滦再气也不能当面驳斥,失了风度,但给人辱及先父和仇家大刀却是不能,加之早年常常给令狐危叫在口里骂窝囊废,如今见他练就一身绝世武功,在武林中大显神威,看来就连屠师兄也认了他,想到上天不公,苍天无眼,愤怒就如熊熊火焰般在心里烧,哪知事出有因,实是当时屠千刀受伤深重,废人一个,心灰意冷,自觉时日无多,身边陪着的只有心术不正的倪丧,碰巧给布致道所救,一个歪瓜,一个裂枣,都好不到哪里去,却也找不到第二个合心意的人,听了布致道信他的话,一时江湖儿女,豪情心热,见他也似痛改前非,才传了给他,若当时是仇滦及时知道师兄有难,前来营救,屠千刀未必不会将毕生功力加上火阳掌法传给他。
仇滦喉结滚动,压着火气:“秦帮主,您怎么骂仇滦都可以,我仇家的人和刀却不能受辱,请拉开场子,咱们比画一下,看看我这把刀窝囊不窝囊?”
他已经受伤,显是气血上来不顾一切,酒佬忙上前维护道:“姓秦的!你吃了火药了!你自己要跟着去!没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知道那姓沈的厉害,大伙儿谁不是抱着有死无生,为武林除害的念头跟随盟主,都没说什么,你跳什么脚!你要是怕了,赶紧缩回窝里去!别在这里鬼吼鬼叫!”
他与沈方知对战,也受了内伤,说话难免中气不足,气势比往日少了几分,赶忙又解下酒葫芦,咕嘟咕嘟灌起来,灌的脸红脖子粗,打了个酒嗝,才又骂道:“去你妈的马后炮!在自己人窝里叫起阵来了你!你妈的!”
秦帮主气地指着酒佬:“老东西!你无儿无女,喜欢疼儿子,别把谁都当孬的!那姓沈的再厉害,他一掌打我,我不敢接么!别把人看小了!我是从没打过这么窝囊的架,这么多江湖好手,在他这盟主带领下……”他指仇滦:“连日来给黑白傀人逼得连连败退,姓沈的魔头更是头发丝儿都没断一根,要有屠盟主在,当年的轩辕桀和七大护法何等暴戾,大伙儿在他带领下,有这么窝囊过吗?如今让人家姓沈的一个打的这么多人夹着尾巴逃窜!”
江湖就是如此。
当初,既有不服屠千刀的,如今,就有不服仇滦的,都是稀松平常。
“当初说得好,瞧着感情也好,师兄师弟,一口一个师兄的叫,这小子净是些面子功夫,屠盟主遭人冤枉,他不就说了几句漂亮话,再没言语,推拒他当新盟主,他不是也坐得挺安稳,如今一声令下,带着大伙儿去丢了这么大的脸!”秦帮主鼻孔朝天,大是不忿:“毛头小子,贪功恋势,一点儿真本事都没有,仇家破魔刀法,那是仇震的破魔刀法!跟他,哼,可半点不肖!”
仇滦的面色已沉重至极,周围人都听见帮主拳中骨节嘎吱作响。
倪丧拍掌笑道:“骂得好,姓秦的,你老东西牙口还挺锋利,再多骂几句,我爱听。”
魏明气道:“秦帮主,您说话有些难听了,您是气昏头了罢?”
长平更道:“秦帮主,您是……是长辈,可这话也……有失偏颇,那姓沈的魔头已练成珈蓝心经,九魂珠护体,跟当初的轩辕桀怎么能比?”
小六更冷笑道:“秦帮主您凭一人之力收伏沈方知,大伙儿也可以推举您当武林盟主,我们帮主骁勇无比,一马当先,为打败魔头身负重伤,我见您说话中气十足,倒比攻击魔头时更有气力,您的力气可都省下来对付我们帮主了。”
“你!”秦帮主满脸通红:“死太监!那是他学艺不精!不如老子!”
其余亲信也纷纷道:“死太监!”
“谁不知道,他给人削了命根子!”
“我说怪不得说话这么尖酸!不男不女!”
小六给气得浑身发抖,羞愤难当,牙关紧咬说不出一个字,湖海帮的弟子不肯输了下风,自然七嘴八舌的便和七十二帮的人吵了起来。
他们吵得庙里的土都要掉光了,布致道嫌聒噪,本就心烦,无意去听,扭头就要走,秦帮主又上前拽住他那破袖子挽留:“令狐……”忙改口:“啊……布兄弟,布少侠!这是要去哪里?不如留下来,大家共同商议诛杀沈魔,保卫武林的大事……”
湖海双侠那些往事,大伙儿也都知道,包括“闲云庄兄弟反目”,“双侠争美”,后来令狐父子被打成湖海帮叛徒,江湖败类,人人唾弃,令狐危没了名门身世和湖海帮少主的身份,跟“侠”这个字再不沾边,却也曾确实跟他弟弟争过一个“美”,兄弟俩一个赛一个的痴情,秦帮主本也是为了江湖大义,才肯放下身份去笼络这今时不同往日的令狐危,又把他归到了侠义道,只笑道:“我知布兄弟与林公子情深,兄弟放心,那姓沈的再厉害,我不信中原武林能人辈出,再加上兄弟用剑如神,如虎添翼,咱们就一定打不过他!只要你一心向正道,帮咱们除了沈魔,大哥做主,将那姓林的许给你做老婆,亲自主持你们的酒宴婚礼,叫你小子抱得美人归!”
说到最后几句,还亲亲热热地带了几分揶揄促狭。
众人自然知道秦帮主打什么主意,不免心中激动,各自想,太好了,令狐危此人非正非邪,为人乖僻,听说痴恋那姓林的美人,无论是他去杀了沈方知,或是沈方知杀了他,都是为江湖武林除去祸患。
不过比较起来,还是沈方知死比较好。
其时,庙中所有人,几乎都是这么想的。
布致道的背影已经笼罩了一层勃勃待发的郁气,转身过来,秦帮主预知不对,伸手去格时,“啪啪”连响,笑意还没完全褪尽的脸上已一左一右挨了一耳光。
就是这清脆的两耳光,将还吵吵嚷嚷的庙中打静了。
秦帮主本领高强,练了五十几年的拳脚功夫,却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众目睽睽之下,给人就这么轻轻巧巧地在这张威震武林的老脸上连抽两耳光,当下羞愤至极,青筋暴起,却不免带了三分的惧,咬着牙道:“令狐危!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布致道语气不善,冷道:“你不配提他!”
他对林悯,当时初初一见,年少慕色,其实没多少深情,加之性格偏执,好争好抢,吃醋逞强,也曾做下许多错事,如今早悔了,自打献州天极峰,他将自己拖回去之后,就知道,这一生,他再也离不开林悯,林悯在自己心里,是人间温情,是此生救赎,是还愿意活下去,并且愿意热情地活着,炙热如死的爱一个人的所有美好愿景,他自己把他藏在心里,拿出来想一想,心都要痛了,怎愿意让他们随随便便提起,不当个人,只当个笼络兵器的彩头!
林悯是个人,有自己意愿的人!他是个人!是自己此生最爱的人!!!
仇滦显然也是这么想,气的给人扶着瞪着秦帮主呼呼喘气,但因为他自幼在少林寺长得太有教养,除了面对他哥,对别人的粗俗言语,无礼举动都很没法子,身为一帮之主,如今发号施令的武林盟主,更不比他哥这光棍汉,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想去找谁就去找谁……气过之后,又是落寞……
布致道犹嫌不足,怒向众人道:“我管你们要死要活,你们的事,统统跟我无干!”
“但有一样,再有一个人在我面前提起令狐危这名字!这么不尊重地提起他!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
言罢,像是嫌这地脏,一刻也等不及了,怒气冲冲地走了。
倪丧紧随其后,很是赞许地在后头哈哈大笑:“欸!这才像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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