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笼着层云,映着田间青葱嫩绿的秧苗,犹是早春,乍暖还寒时候,却隐约有了蛙鸣。
二人策马至山脚下,不觉已离大营数里远。
月色下,小桥流水人家。
清风过耳,流水潺潺,是再动听不过的乐律。
将马匹栓于树下,二人沿溪水漫步,宋玦弯腰捡了几块略微扁平的石子握在手中把玩,间或伸出手臂寻了个角度将石子水平投入溪流中。
那石子在水面上漂行跳跃,溅起了数朵涟漪,随后没入水中不见踪迹。
宋玦起了玩性,遂将石子分与周彧几片拉着他要比试漂瓦。
“若论琴棋书画我自不是你的对手,可这漂瓦,阿玦怕是要输于我了。”周彧接过石子眼含笑意道,“我幼时,时常上山下河,这更是我常玩之物。”
周彧拈起一块石子投入水中,似乎未用什么技巧,颇为风轻云淡,石子在水面上点了七下,方才没入水中,比宋玦投的要远出不少。
“阿彧既是我夫君,竟不晓得让让我。”宋玦说着又投出一颗石子,“我幼时不爱投壶斗蛐蛐儿这些,偏爱同玩伴踢蹴鞠。
有时会因此同玩伴打闹起来,斗得狠了时常有淤青擦伤。
回到家中再被我爹追着一顿打,说我玩物丧志。”
听宋玦提及旧事,周彧不由得会想起当年宫中初见时候的宋玦,那般张扬肆意的小公子,唇红齿白、目若朗星,面颊的两团软肉更显可爱,偏生要充作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说着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有些难以想象那时的他同玩伴打斗,又被其父追打是怎样的,不过想来亦是伶俐可爱。
周彧不由得也提及旧事:“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四五岁便要学着帮衬家里了,即便不是下地务农,也是帮忙整理家务。
我仗着是家中幺子,上头有几个哥哥姐姐,每到农忙的时候,我便想尽办法如何逃过劳作,连装病的法子都想出来了。”
“原来阿彧也有这般调皮的时候。”宋玦失笑,或是想起那年宫中见到的战战兢兢动不动就要跪地磕头的小太监,不由得感慨到底是皇宫吃人。
宋玦拈着石子似要往水中投去,却转了个方向,那石子凌厉之势有如箭矢朝不远处的草木丛中飞去。
宋玦看向周彧,眸中似有星河万里,肆意之色仍似少年:“阿彧,腹中可觉饥饿?
我大概猎到了只小东西。”
周彧略微失神:“可现下并无调味。”
宋玦丢了石子随意地拍了拍手:“何须调味,如此野味珍馐,剥皮清洗、架火烤过之后便是难得的美味。”
二人便往那草丛中探去,卧于草间的是一只灰色的兔子,将死未死之态好生可怜。
宋玦遂从腰间抽出一柄小刀彻底了结了野兔,提着灰兔起身,兀自去了溪边剥皮清洗。
周彧负责拾取干柴生火,二人就这样在溪边架起火堆烤起肉来。
那兔肉被烤得汁水流香,宋玦又取下腰间的江静宜给将士们配制的驱虫香囊,从中挑选了陈皮、丁香、紫苏欲用来调味,却被周彧制住了。
宋玦犹豫间又低头轻嗅了两遍其中的味道:“这几种香料可作药用,味道闻起来还不错,用以调味我觉得应当不差。”
周彧依旧不为所动:“不可。”
宋玦轻叹,似乎颇为失望,又将香料塞了回去锦囊复系回腰间:“好吧。”
“阿彧,有个小孩儿躲在树后偷看呢。”那小孩跟了许久,宋玦一直故作不知,如今见他却是馋得狠了。
周彧循着宋玦的目光看去,顺便将兔肉交与了宋玦起身,走向那棵枣树:“深更半夜,偷跑出家门,不怕被你爹娘打吗?”
那小孩儿约莫十岁左右的年纪,被周彧吓得僵在了原地并不做声,手中还拿着几只死去的田鼠。
周彧失笑,见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宋玦手上的那只兔子,遂又问道:“要不坐下来吃点?”
小孩虽害怕,却是馋得紧了,又点了点头,由周彧推着到了火堆面前。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人。”宋玦抬手拍了拍小孩的肩头,那身子单薄,不免稍有感慨。
宋玦撕了一只后腿递与小孩,他却后退了两步又清醒了两分,连连摇头说道:“我爹告诉我,人可以穷脊梁骨一定要挺得直,不能白要别人的。”
周彧揉了揉小孩的发顶,笑道:“相逢即是有缘,就当交个朋友。
朋友之间就应该分享,一起坐下吃吧。”
小孩抬头看了眼周彧,又看向宋玦,挣扎犹豫之下还是一把夺过了兔腿,随意地坐在了地上,将那几只田鼠扔向宋玦,抱着兔腿啃了起来,还不忘说道:“是你们说的,交个朋友。
这些田鼠是我今夜抓的,你们也拿来烤吧。”
宋玦与周彧对视了一眼,目光皆有几分无奈,宋玦道:“好,那就谢过小友的田鼠了。”
小孩说话还不忘咀嚼,声音有几分含混不清,那沾满油污的一只手拍在了宋玦腿上,言语间颇为熟稔:“话说你们是哪里来的,我以前都没见过你们。”
宋玦看向腿间的那只手,不禁感叹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们二人是漂泊不定的游侠,途径此地而已。”
小孩言语间多了几分崇拜:“哦,我知道了,我听人说过,是行走江湖的大侠吧?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周彧坐到了宋玦身侧的位置,两人不约而同地联想到了什么,宋玦将另一只后腿递给了周彧,答曰:“是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小孩看向二人煞有其事地抱拳说道:“失敬失敬,我最喜欢你们这样的大侠了,你们这两个朋友我交定了。”
周彧失笑,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宋玦却也严肃地抱拳回礼:“那承蒙小友不弃,在下三生有幸。”
小孩回了句:“好说好说。”
周彧实是无奈,推了推宋玦示意他别再胡闹下去了:“大半夜的,小友不在家中睡觉,不怕爹娘发现打你一顿吗?”
“不会。”小孩大手一挥,“我才不怕他们,他们哪里敢打我,再说,每年我们家种的粮食都会被田鼠偷吃掉许多。
我把它们抓来吃了,不是更好。”
宋玦又撕了块兔肉递给小孩:“是是是,敢问小友尊姓大名。”
小孩毫不客气地接过:“我叫田粮,田地的田,粮食的粮,你们两个呢?”
“我叫温瑜,温……”宋玦温了半天也没温出个所以然来,他本想说温润如玉的温,瑕不掩瑜的瑜,可对乡间稚童来说却太过晦涩难懂,犹豫之间又不知用什么浅显之词。
周彧接话道:“我叫周彧,周围的周,玉佩的玉。”
宋玦看向周彧,仿佛大开眼界:“温泉的温,鲫鱼的鱼。”
田粮摇头晃脑,颇为自得:“哦,我记住了,‘周玉’,‘温鱼’嘛。”
于是乎,三人坐在火堆前,分完了一整只兔子,聊得也颇为开怀,更多的是宋玦周彧二人听小孩摇头晃脑地吹牛,时不时地再夸上一句厉害。
“我跟你说,这村里的小孩儿都听我的,我是他们的老大……”
“想当年,我还见过老虎呢,他们都吓得尿裤子了,就我没有……”
……
清风明月为伴,也不知这样吹嘘了多久。
直至远处呼唤田粮的声音响起,田粮慌乱地起身,随意地在衣裳两侧擦了擦手道:“这几只田鼠就送给你们了,我吃饱了,我先走了。”
说罢便匆匆沿着另一条小道往村庄的方向跑去,步伐之快不出片刻便消匿在了夜色中。
“我才不怕他们,他们哪里敢打我?”宋玦有样学样,惹得周彧大笑起来。
宋玦扯过周彧的衣袍擦拭手中的油污,素来会撩拨人的宋玦见周彧那样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竟难得地生出几分羞涩,遂倾身啄了一下周彧的唇瓣后起身:“我去取水来熄火,若不小心些,恐怕引发山火,招致生灵涂炭。
至于这位田粮小友留下的礼物便由阿彧收拾吧。”
月至西天,收拾过后他们也该回去了。
风雨相伴,山川为友。
刀剑鼓角替代书画琴筝,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乱世之中又岂能独善其身。
他们选择踏上了这条征程,亦不知何时会结束,或许五年、或许十年、或许数十年、或许一生。
百姓经不起战事,天下却需要统一。
群雄割据,战火四起,也只有统一了才可能会有长久的太平。
这样的牺牲值得吗?他们能等来那一日吗?其实在选择了这条路的时候,心底便无数次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值得。
水间稻田里的蛙鸣、那位性子跳脱的田粮小友、在月色下酣眠的村庄……
而他们要守的,不正是这样的人间吗?
二人携手归去,周彧难得地唤了宋玦的全名:“宋玦。”
宋玦满含笑意地应了声:“嗯?”
却不见周彧言语,满是挣扎之色,似乎有什么为难的大事要与宋玦商议,沉默良久过后,才听得一声:“我爱你。”
那声音仿若轻烟,当即便被吹散在了风中消逝不见。
他家阿彧对待外人总是牙尖嘴利咄咄逼人,对待亲近之人却那样地不善言语,虽知周彧的深情,却只听他说过几次喜欢,这是第一次听他说爱。
宋玦一只手攀上周彧的背脊,迫使对方停下了脚步,明明夜色间只有彼此,他却以手掩声在周彧的耳畔说着悄悄话:“知道了知道了,我也爱你。”
这是一篇甜文,确信。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再接下去就是战争的悲剧了,就停在最美好的地方吧,给人以遐想的空间。
或许几年后,十几年后,他们能一起游历山川湖海。阿彧能找到他的家人,朋友们还能再聚首,阿玦会去探望他的堂姐。
作者文笔小白,逻辑残疾,玻璃心,为爱发电,反正不喜点X。
关于互攻只是体·位,不要跟我说阿玦的万人迷人设是标准的攻受文套路什么的,然后给我开除互攻籍,阿玦没有那么万人迷,而且他是值得被喜欢的,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反正要我我也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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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七十二章,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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