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果味的亲吻让沈裁的脸肿了整整两天，这两天他除了上课没有出过一次门，就算出门也要严实地戴好口罩与帽子，他再也没有往日张扬的姿态，非常狼狈地度过了过敏期。
沈裁总觉得唐栩奇怪，从第一次针锋相对时的那枚铃铛、那张照片，到凭空消失的眉毛和突然出现的下腹涂鸦，对于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来说，完全是超自然现象。
唐栩怪就怪在，他并不关心超自然现象是如何发生，只准确地将矛头对准沈裁，一次次反击，睚眦必报，但他却从来没有问过一句“你是怎么做到的”。
沈裁产生诡异的想法，唐栩似乎知道他暂停时间做的一切，所以他才会吃芒果来报复沈裁。
不，这不可能。时间暂停期间，除了沈裁，任何人都不会有意识，沈裁从小到大使用过无数次能力，没有任何一个例外。
只是巧合而已，最近正是芒果上市的季节，唐小白脸吃点芒果不稀奇。
他们只是针锋相对太久，理所当然将所有坏事安在对方头上，就像沈裁也毫不犹豫地将床上长虫、整蛊快递、电脑混乱和头发被剃的事件当作唐栩的手笔，但其实他根本没有证据。
不过再算这些旧账已经没有意义，沈裁说话勉强算数，他不会再报复唐栩，不会让室友遇见任何超自然现象，他会藏好所有锋芒，做一个五讲四美的优质室友。
大不了下次亲的时候先吃过敏药，而且不伸舌头应该没事……嘶，还是亲脸吧，唐栩总不可能用芒果汁护肤。
如果唐栩听到室友死不悔改的心声，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用芒果汁洗澡，甚至把所有的洗漱用品都换成芒果味，保准让沈裁看见他就心理性过敏，再也生不起龌龊的念头。
但唐栩最近又陷入忙碌状态，无暇顾及其他。
江宥安的营销头脑不错，拓宽了自媒体渠道，最近佑安小筑小火一把，他想趁此机会推几件新品，催着唐栩出设计，打样的新品送了不少到唐栩手上，由唐栩担任测试与模特。
江宥安算是个很不错的老板，唐栩与其说是员工，更像是合伙人，除了固定工资，每月还有分红到他手上，收入非常可观。但唐栩很缺钱，除了自身开销，还有父母的开销，还有额外债务，像无底洞一样吞掉他的钱。
唐栩坐在食堂里，在吃饭的短暂间隙回复妈妈的信息，他妈总喜欢给他发语音，用锦川方言低声诉说近况，关于父亲的腿伤，关于亲戚朋友的催债，关于生活的辛苦与困难。
唐栩将所有的语音全部转文字，因为是方言，转换的文字不太通顺，但唐栩读得出字句里的意思——家里很缺钱。
唐栩是小乡村出生的孩子，在镇上读小学和初中，最后到县城读了高中，他是家里第一个大学生，也是唯一一个在一线城市读书的大学生。
他没有兄弟姐妹，是这一代唯一的男孩，父母将所有的期待都寄予他，就如同妈妈语音里反反复复重复的几个字：你要有出息，你要赚钱。
唐栩盯着不断跳动的语音转文字信息，恍惚一瞬，好像回到高一时那个混乱的夜晚，正在上晚自习的他被老师匆匆忙忙地叫走，说他爸爸出事了。
唐栩对很多事情早有预料，但在读取老师心声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手抖。
【你爸爸喝农药了，已经送进医院洗胃了。】
唐栩赶到医院，听到的就是男人撕心裂肺的吼叫，和女人低低的哭泣。
“要不是为了这个家，我怎么会去投资？现在全村都笑话我，你也笑我是不是，你也觉得我是个蠢货？那你他妈跟我离婚！**的，一个两个都怪我，当初老子贷款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妈的钱没了现在知道怪我，你怪我钱能回来吗？”
“那个杀千刀的骗子，说好的稳赚不赔，老子投了那么多进去，全没了，全都没了……”
“还有他妈的狗屁警察，连钱都追不回来，他们是干什么吃的？！！不管人民群众的死活了吗？！”
老师在病房门口顿步，尴尬道：“唐栩，你去劝一下你爸爸，问一下怎么回事啊，也太冲动了。”
“好。”唐栩没有转头，他不想听见老师同情的心声，也不想看见外人怜悯的表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早在四个月前，他爸风尘仆仆地从外地打工回家，他与父亲对视的第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爸被诈骗了，所有的积蓄一并投入一个理财项目，他借了亲戚的钱，甚至高利贷，连拼带凑将近一百万全被骗子骗走，一分不剩，因为骗子在境外，报警也没有追回的可能。
父母不约而同地瞒下了这件事，但唐栩只要看着他们的眼睛，就明了一切的前因后果。
【卡里一分钱都没有，催债的天天打电话，日子该怎么过？】
【工作也丢了，这么多钱，要怎么赚得回来？】
【不能让儿子知道，学生就该好好学习。】
但唐栩还是从父母的心声里得知了具体的数目，一百万于一个高中生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它最常出现的情景是唐栩与江宥安路过彩票店的戏言——如果我中了一百万……
就算在县城，一百万也是很大的数字，可以买一套一百多平的房子，甚至能做到精装。
而唐栩家里只有一套旧房子，家里的情况比较拮据，甚至初中三年，他一直在申请贫困补助。
直到高中，情况才好一点，因为他爸那时正被投资项目的前期甜头钓着，用骗子返利的钱给家人构造出欣欣向荣的美妙场景。
就在唐栩以为一切向好的时候，却突然中了一百万的负债，即使那债务暂时没有压在他身上，也迟早会是他的，因为他被困在名为家庭的枷锁里，父母所有的付出都会从他身上索取回去：
【凭什么你就能逍遥，我们这么辛苦，不都是为了你？】
【要不是为了给你赚学费，给你买房娶媳妇，我根本不会投那个狗屁项目，现在钱没了，你没有一点责任吗？】
【养儿防老，这钱总有一天要还回来。】
稍微幸运的一点是，镇上要开发一个新项目，唐栩家的旧房子要让位拆迁，可以获得一笔赔偿款，但这笔钱必定会用于还债，所有的钱还进去，仍旧有债务剩余，且他们也没了住的地方。
因为一百万真的太多太多……甚至连唐栩都茫然，他爸爸怎么能弄到这么多钱？
“小栩，家里最近有点困难，你花钱省点。”
“你要争气，好好读书，以后找个好工作，多赚点钱。”
“爸妈就指望你了。”
“爸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了你……”
唐栩在沉重的心理压力下熬了四个月，他偷偷把手机带到学校，半夜躺在宿舍的床上，听着室友的鼾声不断搜索不同学历的平均薪资，用计算器一遍一遍地算需要多久才能赚到一百万，他列了很长的打工的计划，那只有七位的数字却怎么也算不尽。
唐栩看着计算器长长的历史记录，想，一百万真的好多，一个大学生，即使毕业后薪资一万，不吃不喝也要八年多才能赚到，而唐栩的人生，才刚过了两个八年。
压抑的气氛最终在父亲喝农药的那一天爆发，导火索如同老师说的那样，只是一时冲动。
父亲在饭桌上喝多了酒，被酒友嘲讽了几句，信奉面子大过天的中年男人撕心裂肺地吼叫着“那我还不上去死行了吧”，然后把农药掺进酒里一饮而尽。
因为洗胃及时，父亲身体没有大碍，还能中气十足地跟母亲吵架，吵掉最后一层遮羞布。
等唐栩走入病房，父亲的怒眼和母亲的泪眼同时锁定在唐栩脸上，夫妻间的默契在此刻达到最高，男声女声重叠着冲入唐栩的脑海，宛如困住他的魔咒——
【都是为了你！】
【你一定要回报我们！】
……
唐栩咽下最后一口饭，沉默地将手机锁屏，离开了食堂。
从食堂门口向远处望去，可以看见宁城商业中心最高的几栋写字楼，唐栩第一次来到宁城，就是在那附近下了地铁，他从闭塞的小村考到高楼林立的大城市，面对如森林一般的高楼，他抑制不住地害怕。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是坐井的蛙爬出来看见无边无际的天空的陌生感，还有对未卜前途的茫然与恐惧，唐栩在电视里看过豪门偶像剧，写字楼里的白领忙碌穿梭，总裁挥笔定下几个亿的项目，他以为那是夸张，是演绎手法，但真正站在怪物般的写字楼脚，他只觉得自己孤陋寡闻。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蚂蚁。
他战战兢兢地想，他要怎样才能在这座城市赚到一百万？他要怎样才能还完父母的恩情，得到他想要的自由？
唐栩很清楚，在老家那个连丁克都没听说过的传统小村，他的性取向是一个定时炸弹，没人能理解一个不结婚的人，落后思想让所有人的命运滚向固定的可怕程序：结婚生子，传宗接代，养儿防老。
至于同性恋，不仅仅是叛逆，更是异端，是需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万人唾弃的精神疾病。
所以唐栩从高考那天就做好了选择：读书、赚钱、替父母还完所有的债，留在开放的一线城市。
只有留在这里，经济彻底独立，他才有资格跟父母出柜，才能斩断限制住他的风筝线，彻底获得自由。
——
周末，天气晴朗。
沈裁拎着一杯奶茶，推开寝室的门，只见唐栩正在收拾一个行李包，看起来是要准备出门。
唐栩在沈裁推门的瞬间警觉，见是沈裁，又放松下来，寝室地上摆了好几个拆开的快递盒，里面的东西被唐栩塞进行李包，即将打包带走。
沈裁之前猜测过，唐栩往寝室堆的快递都是寄拍的情趣饰品，但他没拆开看过，因为快递拆开就很难再封上，即使封上，也会留下痕迹，会被唐栩发现。
而且他可以自己买，拆唐栩的也没意义。
对于沈裁来说，有意义的是唐栩亲自拆开并穿上它们的过程，显然，唐栩现在就打算做这件有意义的事。
他要把这些东西打包拿去酒店拍照。
“去哪里？”沈裁晃晃手上的奶茶，“特意给你买的，不喝一口就要走？”
唐栩木着脸：“不要。”
沈裁这段时间小动作很多，又是强制性地给唐栩画眉，又是把他摁在洗漱镜前帮他弄头发，还会经常给他送吃的，殷勤得让唐栩怀疑季节倒流，从初夏倒回到孔雀开屏的初春。
“又是兼职？去拍照？”沈裁上前一步，踢开一地快递盒，走到唐栩身边，“带我一起去吧，唐老师？”
沈裁抓住行李包的提手，冲唐栩眨眨眼，微笑，低声推销自己：“我拍照技术很好，真的。”
“专业摄影，免费约拍，绝无废片，童叟无欺。”沈裁把奶茶塞进唐栩手里，垂着眼，一幅认真又诚恳的低姿态，“倒贴一杯奶茶，和一台相机。”
唐栩似笑非笑地看着沈裁，他哪里不懂这色鬼的心思，他去拍情趣用品产品图，让沈裁当摄影，倒贴的不可能是沈裁，反而更像是唐栩引狼入室。
只是沈裁的心声实在令人发笑，这家伙在很认真地回忆给他看乳钉那天的勾引技巧，想要故技重施地色诱一次。
唐栩欣然一笑，勾勾手指打断沈裁的搔首弄姿，沈裁顺着他的方向凑近，唐栩在他耳边说话：“来。”
“如果有废片，模特你来当。”
今天更了，我了不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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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专业摄影，免费约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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