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栩没带电脑回寝室，没有工作要做，难得迎来一个空闲的夜晚。
由于没有接妈妈的电话，对方锲而不舍地发来语音，唐栩惯例语音转文字，密密麻麻的文字出现在屏幕上，唐栩不看也知道，又是要钱。
唐栩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妈妈总是在一边向他哭穷“家里都吃不起饭了”、“催债的一直打电话”，一边又能兴致昂扬地跟他商量出钱修宗祠的事情，好像所有的压力都比不上面子。
可是唐栩没有对此提出意见，长期的“懂事”已经让他形成一种麻木的直觉：在这个家里，有些问题不能问，问了就是不懂事，质疑就是不孝顺，妈妈只是家里派出的柔软说客，如果是和爸爸沟通，唐栩能够预测他的台词——“族里的事都是大事！关乎我们家的脸面，不得不修！你不要读了书忘了根”，他们也许会短暂争吵，但最后总会导向一个结果——“我们养你那么大，你难道不回报我们吗？”
唐栩手指轻动，给妈妈转了一笔钱，那不仅是一串简短的数字，也是他熬过的夜，挨过的甲方的骂，在自尊与现实之间的妥协，还有无数次沮丧和自欺欺人的催眠——他们爱我。
但爱都是有条件的，做父母的孝顺儿子，就是获得这份爱的条件。
“小唐？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你去不去呀？”室友的声音将唐栩从怔愣状态下拉出来，李星呈重复刚才的话题，“我女朋友后天过生日，请大家吃饭，你去不去？”
没等唐栩开口，他劝道：“去嘛，你从来没和我们聚过餐，你不去，我女朋友要怀疑我们孤立你了。”
唐栩拉开床帘，看见李星呈恳切的表情，点了点头：“可以。”
李星呈兴致勃勃：“太好了，那到时候下了课咱们寝室集合一起出发。”
“对了，到时候可能会玩很晚，你们不想回寝室就提前订个酒店，今天阿姨查寝的时候透露后面都不查大三的了，其他专业没课的都出去实习了，经常夜不归宿，学校的意思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唐栩没怎么注意听，拉上床帘盯着漆黑的床顶发呆，手机突然收到沈裁的消息。
花孔雀：我嘴巴有点痛。
花孔雀：你牙齿太尖了。
花孔雀：[图片]
唐栩点开那张柔光下清晰的氛围感自拍，看了半天才找到嘴唇上颜色稍微深点的一小块，他保存图片，已读不回。
李星呈还在说聚餐那天的行程安排，陈亦言和沈裁时不时附和几句，看似是正常的室友夜谈，但没人知道某人正暗度陈仓给室友发心机自拍，并对唐栩进行消息骚扰。
花孔雀：你不打算对我负责吗？
唐栩发过去一张120拨号界面的截图。
花孔雀：。
花孔雀：那倒不必。
沈裁的对话框顶部出现“正在输入中”，消失又出现，就这样持续了很久，却一直没有消息发过来，唐栩困意来袭，在室友压低的交谈声中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轻微的震动声响起，他微眯着眼看沈裁发的消息——晚安。
唐栩心里突兀地冒出一股安心感，他闭上眼，彻底睡了过去。
——
卢挽的生日聚会安排在在5月19日，邀请的不仅有李星呈的室友，还有卢挽的朋友，卢挽本科就是设计院的，朋友也都是本院的，大家基本都认识，聊天也不尴尬。
唐栩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他和室友关系寡淡，几乎没有参加过聚会，但近期，因为乱七八糟的原因，他和室友的关系热切了一些，实在不好驳李星呈的面子，因此才答应参加。
为了避免麻烦，他戴上了眼镜，时隔一个多月，黑框眼镜再一次回到他脸上，给他添上木讷的机械冷感。
沈裁从他戴上眼镜的那刻起就在看唐栩，去饭店的路上一直有意无意地跟他走在一起，最后顺利地坐在他旁边。
李星呈顿感头大，他知道沈裁和唐栩一直不合，想将两人隔开，但沈裁不动如山地坐在唐栩旁边，离开座位的时候还把包放着占位，让他想偷梁换柱都没机会。
等到送完礼物和祝福，大家开始热热闹闹地聊天吃饭，沈裁人缘好，桌上的人都认识，他在聚会里一向是焦点，一直有人跟他搭话聊天，唐栩则安静地坐着吃东西，低调得几乎没有存在感。
直到饭后分蛋糕，包厢所有的灯都关闭，只有蛋糕上的蜡烛光和围着卢挽拍照的手机光。
唐栩站在人群最后，和所有人都隔出一段距离，漆黑的环境下，沈裁悄悄凑到唐栩身边，低声问他：“今天怎么戴眼镜了？”
唐栩：“想戴。”
沈裁：“不喜欢这种场合为什么要来？”
唐栩：“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不喜欢？”
沈裁：“你戴眼镜了。”
他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俩能听见：“你以前讨厌我的时候戴眼镜，后来喜欢我的时候不戴眼镜，由此可推出，戴眼镜就是不喜欢。”
唐栩：“沈裁，你还是去看看医生吧，妄想症不是小病。”
他扶了扶眼镜，睨了身边人一眼：“而且，我现在也很讨厌你。”
沈裁：“原来唐老师现在还讨厌我，真伤心。”
“好，闭眼许愿了啊！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
唱完生日歌，卢挽睁开眼，在朋友们的掌声中吹灭蜡烛，一瞬间，包厢一片漆黑，沈裁突然伸手，在唐栩手掌心挠了一下，他凑到唐栩耳边说话：“散场之后跟我一起走呗。”
沈裁声音很低沉，但跟唐栩说话时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柔，像小钩子似的勾得人心痒。
唐栩拍开他的手，没说话，等包厢重新亮起来，他已经和沈裁保持距离，像陌生人一样疏离。
饭局结束，李星呈和卢挽带着朋友们转场KTV，李星呈看出唐栩不太适应人多的场合，他悄悄给唐栩发消息：小唐，你要是不想去，可以先回去。
唐栩的回复很简洁：我跟你们一起。
李星呈：我今晚不回寝室，我要跟我女朋友过520[害羞]
李星呈觉得奇怪，唐栩是个独来独往的人，聚会也融不进人群，他本以为对方会找借口离开，但他居然说“我跟你们一起”。
天哪，唐栩居然有团体意识了，他们404是真的好起来了！
李星呈大为感动，发誓一定要照顾好唐栩不让他感到冷落，于是他一屁股坐到沈裁和唐栩中间，忍痛抛弃如花似玉的女朋友，只为充当不和室友之间的缓和剂。
沈裁：……
唐栩：……
李星呈将果盘瓜子递到唐栩面前，说：“小唐，你眉毛长出来了，真茁壮，替你高兴！”
唐栩面无表情：“谢谢。”他想起李星呈在饭桌上喝了几杯啤酒，看现在说话的样子，他怀疑这人醉了。
李星呈又给沈裁满上一杯酒，真心实意道：“裁哥，你头发长出来了吗？其实你有头发没头发一样好看，真的。”
包厢里歌声和笑闹声不断，沈裁被吵得心烦，挨不着唐栩更心烦，他勉强提起一个笑：“我谢谢你啊。”
李星呈酒量太差了，在饭桌上喝了几杯，在包厢里又跟沈裁喝几杯，醉得不太清醒，嘟嘟囔囔起身去找他对象去了。
沈裁松口气，刚想坐到唐栩旁边，一个女生端着酒杯坐到他旁边：“沈裁，诶你怎么不唱歌啊？我听说你唱歌特别好听，来来来话筒给你！”
沈裁于是拿话筒唱歌，又被周围人灌了一圈酒，再抬眼一看，唐栩人已经不见了。
沈裁第一次觉得人缘好也是一种弊端，等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溜出包厢，找了一圈才发现唐栩在吸烟区抽烟。
这是沈裁第二次看见唐栩抽烟，吸烟室不大，但装饰得很亮堂，墙壁镶着金灿灿的糙面镜，暖色灯光打在镜面上，折射出雾蒙蒙的人影。
唐栩背靠着墙，将手里的烟送到嘴边，星火明灭一瞬，烟雾在他脸上弥漫开来，朦朦胧胧之间，那双漂亮的眼睛突然看过来，烟雾散去，粉色小月牙明晃晃地跟沈裁打了个招呼。
唐栩没戴眼镜。
吸烟室没别人，沈裁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凑到室友面前，他皱着眉头把唐栩的烟摘下来：“很臭，不准抽。”
唐栩没说话。
沈裁拿着那只烟，却没熄：“怎么不听我唱歌？”
唐栩：“不想听。”
【生气了？脸色那么差。】
沈裁：“不开心？不喜欢这种场合，那刚刚吃完饭为什么不走？”
沈裁有些微醺，至少比上次烧烤店醉得厉害，酒精让他说话变得直白：“因为我让你散场跟我走，可是刚刚没有和你坐在一起，所以生气了？”
唐栩：“没有，你想太多。”
沈裁笑着哄：“是是是，我喝多了，所以想的多。”
他嘴上没说，但确实后悔刚刚吃完饭没找借口离开，唐栩不喜欢这种场合，他应该把他带走，而不是要求他留下来等自己。
可他也没想到唐栩真的会等他。
好奇怪啊，为什么呢？
唐栩看着他的眼睛，心里一样疑惑，为什么呢？
沈裁把手里的烟咬进嘴里，吸一口，有点呛，但也还好：“等会儿我去跟李星呈说我们先走。”
“你订酒店了吗，我们回宿舍？”沈裁吐出一口烟，觉得烟味实在难闻，干脆熄灭之后扔进垃圾桶。
见唐栩没回答，他默认对方没订酒店要跟他回宿舍，此时也不过十点多，回去没准还没熄灯。
“那我们先回包厢，我跟他们说一声。”
唐栩跟着沈裁回到包厢，卢挽和李星呈不知道去哪了，他们打算等东道主回来再打招呼离开，只好先留在包厢里。
这次终于挑了个合适的位置坐在一起，沈裁的吸引力高得有点离谱，也许是那张脸的加成，他一坐进包厢，总是有人凑过来跟他搭话。
唐栩又看见刚才插进和沈裁中间的那个女孩，她亲密地凑到沈裁旁边，邀请他玩骰子，沈裁拒绝了一轮，对方还在锲而不舍地邀请，于是沈裁凑到女孩耳边说了句话，对方才泄了气般离开。
唐栩问：“你跟她说了什么？”
沈裁：“我说，我有约会对象了。”
唐栩看着他：“是吗，在哪里？”
沈裁笑：“我也想知道，在哪里。”
沈裁在桌上找到一罐可乐，递给唐栩之前扣开了拉环，吵闹的包厢里这一声细响本应该被掩盖，但唐栩能清晰地听见汽水炸开的噗嗤声，甚至闻到那股湿麻的甜味。
然后沈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就坐在我身边。】
目眩神迷的环境里，光怪陆离的灯光下，沈裁就像一个锚点，把唐栩钉在此处。
唐栩不喜欢聚会，不喜欢社交，不喜欢人群，他寡言、孤僻、怪异，但是在无人问津的夜里，有人一直靠近他，坐在他身边。
唐栩没有接那瓶可乐，他沉默地看着沈裁的脸，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在思考，在权衡利弊，在克制冲动，但是做决定往往比瞬间还短。
他突然拽住沈裁的衣领，把人拉向自己，凑到室友耳边，用非常轻的语气说话：“沈裁，我知道你想睡我。”
在隐秘的角落，唐栩把房卡塞进沈裁的衣服口袋，他说：“我订了酒店。”
啊啊啊啊写到现在才搞完这一章，下章务必让他们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鼓掌]
解释一下裁比唐受欢迎的原因，咱们小唐很帅，只是因为穿得低调 和别人不熟 气质疏离，所以没人敢来搭讪，裁就是个交际花，嘴甜外向，认识的人都爱跟他玩，e人是这样的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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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我有约会对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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