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了姐姐,虽然是你带我出来的,但我不能跟你回木家!”
木下眠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放大的、引人同情的虚弱,但眼神却飞快地扫过街角的阴影,仿佛在确认什么。
“所以……我怕是要辜负萧公子的‘好意’,和卫首大人的援手了……”
他话音未落,如同呼应他心中所期一般,前方巷口的阴影里,一道青衫身影悄无声息地转出,恰好拦在了去路。
傅相见面容清俊,神色平静如水,目光先是极快地与木下眠交汇了一瞬,看到了对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果然如此”和急切的暗示,随即稳稳落在徐秋毫身上。
徐秋毫脚步一顿,推着轮椅的手稳稳停住。
她脸上那公式化的甜美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眼神微凝,像是在评估这突发状况对任务的影响。
“傅大夫?”木下眠立刻换上又惊又喜,气若游丝的表情。
“你……你怎么来了?快走……这事……”
他的催促半真半假,既是做给徐秋毫看,也是不愿连累傅相见卷入过深。
傅相见并未看木下眠那浮夸的表演,他的目光直接与徐秋毫对上,语气平和却带着医者的不容置疑:
“徐卫使,请留步。此人伤势恶化,邪气入体,需即刻救治,若再奔波,必伤及心脉,回天乏术。”
他言辞精准地指向木下眠手腕的伤、失血的苍白以及可能存在的内伤,每一句都敲在“任务目标存活”这个关键点上。
徐秋毫的思维核心高速运转:目标状态确属不佳,医者判断具有专业权重。强行带离导致目标死亡 = 任务失败。风险不可接受。
“你需要多久?”她的提问不带任何情绪,纯粹是任务时间评估。
“需一个时辰行针用药,稳固生机。”傅相见给出明确时间。
徐秋毫点头,像是完成了风险核算:“可。我随行监督。”
然而,傅相见微微摇头:“金针渡穴,需绝对静心,外人在场,气息干扰,恐生差池。”
他报出一个地址,“一个时辰后,徐卫使可至停云斋接人。若不见人……”
他顿了顿,未尽之言彼此明了。
徐秋毫沉默片刻,最终,任务成功率的优先级让她做出了妥协。她松开了推着轮椅的手。
“一个时辰。停云斋。”她重复了一遍,语气如同设定好的程序。
“逾期,平江卫将查封停云斋,以妨害公务论处。”
警告送达,她不再有丝毫停留,转身,藏青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干脆利落。
直到那压迫感十足的官服身影彻底消失,木下眠才猛地松懈下来,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长长吁出一口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看向傅相见:“
傅大夫,你这时机…… 掐得也太准了!再晚一点,我可真要被她打包送去给萧南风‘签收’了。”
傅相见这才将目光落回木下眠身上,看着他狼狈却依旧灵动的眼神,淡淡道:
“你故意提高声量,又提及‘不能回木家’,不就是在赌我在附近,能听见么。”
他推起轮椅,转向与停云斋相反的方向,“此地不宜久留,徐秋毫未必全然信我,或许留有暗哨。”
木下眠瘫在轮椅上,任由傅相见推着穿行在复杂的小巷中,嘴上也不闲着:
“哎呀,我那也是没办法嘛!谁知道萧南风搞这一出?不过傅大夫,你刚才说我‘邪气入体’、‘伤及心脉’…… 听着怪吓人的,我演技没那么差吧?”
傅相见脚步平稳,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你腕脉浮急,气血两亏是真。至于其他,”他瞥了一眼木下眠,“权宜之计。不过,你既不愿回木家,又避开萧南风,接下来有何打算?”
木下眠脸上的嬉笑渐渐收敛,望着前方沉沉的夜色,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与决绝交织的复杂神色。
“打算?先找个地方把我这手包一下,疼死了……然后,”他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
“恐怕得真想办法,去找找的那只‘蛊’了……这回,可不是骗人的了。”
作为医者,他对“蛊”之一道远比常人了解,无论是实体蛊虫,还是隐喻的毒计。
木下眠眨眨眼,有些心虚地瞥了他一眼,抿着嘴没吭声,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轮椅的扶手。
傅相见等了几息,没听到回答,微微侧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追问:
“你看我做什么?你倒是说呀。”
木下眠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抬眼瞅着他,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带着点谄媚又心虚的笑容,眼睛眨巴眨巴。
“???”
傅相见看着他那双此刻显得格外“无辜”的眼睛,一个极其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木下眠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小声道:
“就……他问我谁知道怎么制那蛊毒?……情急之下,我总得说个听起来像那么回事、又能唬住他的名头吧?”
他顿了顿,声音更小了,几乎像蚊子哼哼:
“所以我就……随便说了个名字……”
傅相见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沉静却极具压迫感地落在木下眠脸上:
“你说了谁的名字?”
木下眠伸出那根没受伤的小指头,小心翼翼地、带着十足歉意地,朝着傅相见的方向点了点。
“你的……”
“……”
空气仿佛凝固了。
傅相见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清晰地掠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化为一种近乎无奈的冷然。
他沉默了两秒,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字字珠玑:
“木下眠,你真是好样的。”
木下眠缩了缩脖子,准备迎接他的怒火。
然而傅相见只是重新推起轮椅,继续前行,仿佛刚才的插曲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直到走出十几步,他才仿佛随口一问,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那么,你用来扯虎皮做大旗的‘蛊’,又是什么名目?总得有个能让人追查的东西。”
木下眠见他似乎没有立刻算账的意思,稍稍松了口气,连忙答道:“哦,那个啊,我说是‘太初血玉’。”
“太初,血玉……?”
傅相见重复了一遍,语气听起来似乎只是确认,但推着轮椅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若非木下眠正敏感地留意着他的反应,几乎无法察觉。
“没错,就是那玩意儿。”
木下眠的语气混杂着知情与疏离的口吻。
“咱们这几家,谁家库房里没几卷关于这玩意儿的残篇孤本?”
“都说是什么前朝遗祸,能惑人心智,但也可以……让人长生不老?”
“我爹当年还告诫过我,这东西名头太大,是祸非福,让我少打听。” 他顿了顿,略带得意地分析道。
“李崇晦如今权势熏天,却愈发迷信这些旁门左道,暗地里搜寻这东西的动静可不小。我抛出这个名头,正是看准了他既渴望又忌惮。”
他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显露出其并非毫无心机,对各方势力的动向和心态亦有洞察。
然而,他这番“精明”的分析,听在傅相见耳中,却字字如惊雷。
太初血玉……
他果然知道,而且知道的比我想象的更深。
木家……果然也未能完全避开这漩涡。
李崇晦,他竟然还在找,而且动静已大到连现在这个木下眠——这等看似不着调的纨绔子弟,都清晰知晓。
他找得如此明目张胆,是找到了新的线索,还是权势膨胀到了自以为可以掌控一切的地步?
一股混杂着震惊、警惕与冰冷杀机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傅相见的四肢百骸。
他仿佛能看到李崇晦那双隐藏在权力面具下的眼睛,正闪烁着贪婪与疯狂的光芒,沿着“太初血玉”这条沾满血腥的线索,一寸寸地逼近真相。
而木下眠这看似聪明的“妙计”,不仅将这恐怖之物重新推到台前。
更将他傅相见的名字,与这致命的漩涡牢牢绑在了一起!
李崇晦一旦开始全力追查“太初血玉”,势必会动用一切力量梳理所有可能的知情人。
“傅相见”这三个字,原本隐藏于市井,此刻却因这要命的关联,被骤然置于放大镜下。
危险已迫在眉睫!
傅相见几乎能听到那宿命的锁链再次收紧的声响。
他必须立刻斩断这联系。
至少,要将自己从这风暴眼中剥离出去。
“木下眠。”傅相见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若是感知足够敏锐,便能听出那平静海面下汹涌的暗流。
“你既知这是‘祸非福’,就更该明白,有些东西,一旦沾上,便再难甩脱。李崇晦追寻此物,背后是万丈深渊。你为求自保将其抛出,是聪明,但……”
“你也将我置于死地……”他没说出来,咽进了肚子里
木下眠脸上的得意之色收敛了,他微微蹙眉,似乎第一次真正思考这个问题背后的凶险,语气也慎重了些:“……有这么严重?哎,算了,我也只是权宜之计”
“权力的游戏,从不接受‘权宜之计’的借口。”
傅相见推着轮椅,拐进一条更僻静、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深巷,阴影完美地掩盖了他眼底的冰冷。
“听着,从现在起,忘记‘太初血玉’与你我的任何关联。若李崇晦再问起,你就一口咬定,当时受刑过重,神智昏聩,名字与物件皆是意识模糊下的胡言乱语,无从考证。”
木下眠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傅相见不再言语,但内心的风暴并未停息。
木下眠这看似恰到好处的“误打误撞”,却像一把生锈的扫帚,猛地扫开了他刻意尘封多年门前的记忆。
扬起的,是呛人的血腥与灰烬。
李崇晦在疯狂寻找太初血玉。
而自己,或许是这世上唯一知晓那东西真正面目、以及它如何与傅家滔天血案紧密相连的人。
他推着轮椅的手依旧稳定,步伐节奏没有丝毫紊乱,这一刻,他只是一个尽职的医者护送着病患。
但是……
他的大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分析着眼前这骤然“险恶”的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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