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家的暗潮涌动没有惊扰山间林屋里的两位，屋外偶有鸟鸣传来，更显幽静，烛光摇曳，屋内的黑影雀跃舞动，跃跃欲试。
黎浅予和裴长乐商量了一晚上，一致决定即刻搬离这里，黎浅予拿出京城的图纸，挑挑拣拣半天，找到一处不错的住所。
“去宣阳坊，临近东市，人群密集，司家人难以发现你，而且旁边的萧家，世代习武，周遭相较而言没那么混乱，我不在时，你住着也安全。”
“不行！万一萧家发现你是刺客，必会抓捕你，就算没发现，他人见你未出阁便四处乱转，免不了嚼舌根，到时候三人成虎，你怎么办？”
“萧家倒不用担心，至于流言蜚语，早就家常便饭的东西，有什么好在乎的。”
闻言，裴长乐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对上了风轻云淡的黎浅予，她毫无察觉，盯着面前的图，思虑良久。
“一番对比下来，还是宣阳坊要好些。”
“不，选其他的。”裴长乐难得坚决一次，“能躲开的伤害要尽量躲开，躲不开，疼的是自己，没人会比你更心疼你自己。”
说着，他把面前的图纸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认真查看。
“去永宁坊，离东市较近，房价合适，闲杂人等较少，更重要的，刑部的言大人也住在永宁坊。”
黎浅予忍不住疑惑，想了片刻，顿悟。
“刑部？你想借官家之手灭掉司家，这行不通，司家背后的势力绝非寻常人士，不然也不能肆无忌惮培养刺客。”
裴长乐无奈，他想，黎浅予在司家的地位肯定不高，没有实权，如何灭掉庞大的司家。他，一个外姓人士，想灭掉戒备森严、有着诸多刺客的司家，无异于痴人说梦。
“以你我之力，想要完全灭掉他们，又不沾染事端，借朝廷之手是最简便的，司家作恶多年，难免会留下些罪证，掌握一部分便足以灭了司修真。”
黎浅予点头，以示赞同，“为什么要找言大人？”
“此人以清正廉洁闻名，人送外号，‘铁面无私包青天’，就算是丞相犯事，他判案都不会手软。”
裴长乐点了点永宁坊，再停留在崇仁坊，指着其中的王家，意有所指。
“而且，还有一点，言大人的背后是商贾世家——王家。当下国库亏空，外敌紧逼，王家给朝廷借的一丝一毫，全是救命钱，没人敢动王家，自然不敢动言大人。”
黎浅予点头赞同，捏着下巴沉思，轻咬嘴唇，“司家的大部分罪行都被掩盖，我手中掌握的罪证……”说到这，她轻摇头，“不太够，刑部会接手吗？”
“会的。”裴长乐喃喃自语，“一定会的。”
黎浅予抬眼看他，二人对视，瞳孔中印着对方坚定的眸子。
“还有些时日，我找寻更多罪证，同时，试着让背后势力放弃司家，你去拉拢言大人，暗示他调查司家，如何？”
“好，话说，黎女侠，你今年芳龄？”
黎浅予皱眉，斜眼看他，眸中充满戒备，“你什么意思？”
裴长乐发觉不妥，拍自己的嘴，连连道歉，赔笑着解释。
“明确长幼，好换个称呼，总不能以母子，或者父女的身份入住吧。这……任谁看都觉得有问题，而且，我也不能理所应当的觉得自己比你大，然后再自以为是的叫你阿妹吧。”
黎浅予听后，明显松了口气，举起的手放下，眸中的戒备跟着消失，“两月后过十六岁生辰。”
说完，心里暗暗较劲，自己可不能比他小。
“哦~我也两月后要过十五岁生辰，比你小。”
裴长乐托着腮，笑眯眯的看向黎浅予，刻意拖长声音，“日后还望阿姊多加照顾我哦，谢谢阿姊~”
黎浅予这才放下心来，自己比他要大。
说来也奇怪，她总想在一些相较而言没意义的事上，争一争。
不过，方才他叫自己时，有一瞬的恍惚，很快归于寻常，计从心起，抬手，勾起裴长乐的下巴，浅笑靠近。
“看阿弟表现，表现不好，阿姊把你扔出去。”
香气袭面，面前美人浅笑，柔声细语，不经意间便勾走了裴长乐的魂，他低声无奈笑着，取下钱袋，交到黎浅予手中。
“阿姊，我的全部身家在你手里了，这样的表现还可以吗？”
他眨巴着眼眸，紧紧盯着黎浅予，眉头微微蹙起，言语间充满试探。
黎浅予接过钱袋，掂了掂，心想：他这是，害怕我付不了房钱？瞧不起我。不过这钱也挺多的，那我就笑纳了。
想着，她笑意更甚，直达眼底，撩了撩裴长乐的下巴，“谢阿弟体谅，笑纳了。”
“那今夜……我可以？”
“杂间我有收拾，你住吧。”
“得嘞！”
摆脱了自己搭建的“狗窝”，裴长乐别提多高兴了，把行李拿进屋子，躺在自己阔别已久的床上，傻乎乎的笑。
黎浅予留在原地，走到图纸旁，歪头看司家在的地方，指尖轻点，思考能够诛三族的罪名。
行到最后，她欢喜笑着，一脸趣味。
看了看崇仁坊，心中默念，王家……
言大人明显是在借王家的势，记忆里，先生也和她说过，强大到一定地步，要学会借势，这样能省去不少麻烦。
沉思良久，困扰她一时的问题，她想通了。
……
隔天，黎浅予找好房舍，安顿好裴长乐，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司家，应付完司修真还有突然献殷勤的四哥，回到房内，只觉得乏力，瘫坐在地上。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她站起身，看着桌上摆放的毒药，拿起泡入水中，闻了闻，顿感不对，来到窗前尽数倒掉。
司家的刺客，从小需要服用定量毒药，这样一来，寻常毒药不足以使他们致命，也能更好完成些危险任务。
有心之人往往会在偷换毒药，杀害他人。
她刚闻了，这毒药显然不对，她要是喝了，就是傻子。
离放榜日没几天了，那些人排名低的人，为了活下去，会使出各种小手段，这几日还是小心为妙。
不知道她离开的时候，司嘉翎那边怎么样了，她再度来到花园。
映入眼帘的是司嘉翎在亭中抚琴，俨然一副文人雅客的样子，好不雅致，黎浅予看见，心里直翻白眼，觉得他弹得一点也不好听。
巡逻的侍卫留意到黎浅予过来，纷纷看向别处，免不了对面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美人刺客心生忌惮。几人中只剩为首的一个，壮着胆子看她。
感受到对方好奇的目光，黎浅予微微欠身，对着他的莞尔一笑。
日光普照，她站在花园正中，笑弯了眼，周身是开得正盛的花，此刻，笑意盈盈的她比花还明艳夺目，只见她摘下一朵花，递过去。
“巡逻辛苦了。”
侍卫耳根一红，忙别过脸，仓皇逃离。
等到他们离去，周身再无旁人，黎浅予靠在亭柱上，等司嘉翎弹完曲子。
他立马意会，草草结束弹奏。
一曲终了，黎浅予便忍不住说，“你也不嫌累，专门扛着琴来这，再专门装模作样的抚琴，弹得不咋，排场倒挺足。”
司嘉翎紧接着又装模作样地调琴，没理她的冷嘲热讽，说着这几日的观察结果，“四弟疑心的毛病，可是他的一个弱点呢，果然和你想的一样。”
黎浅予一听，来了兴致，“你干了什么说来听听，这次一回来，他突然间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
“不过是提了几句父亲对我的照顾，他便觉自己地位不保，按耐不住了。”司嘉翎轻拨琴弦，抬头望天，看向天际的白云，笑意显露，“我也没想到，四弟这么沉不住气。”
“废话，他自幼被父亲器重，早习惯父亲的宠爱，要是突然发觉自己并不特殊，他不警觉，谁警觉。”
“也是。”
黎浅予瞥了眼慢慢悠悠的司嘉翎，忍不住说着。
“大理寺受理的案子还是太少，不然，你哪有闲情逸致，在这独坐抚琴。”
“平时很忙的，今日为了等你，特意将事务提前处理完。”司嘉翎不慌不忙的解释，随后摇头，冷笑着贬低自己。
“在大理寺当差，不想着清正廉洁，一心想着怎么利用职位之便污蔑他人，真可耻。”
黎浅予冷笑，阴阳怪气的语调充满嘲讽，“两袖清风的司少卿，把你的良好教养收一收，为了复仇这些算不得什么，再说了，李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受到惩罚是早晚的。”
“也是。要是能直接利用职位之便，灭了司家，岂不妙哉。”
黎浅予一听，看了眼，四下无人，一拳打在司嘉翎肩膀处，揪起他的衣领，收回想扇他巴掌的手。
“司嘉翎，别逼我扇你。你现在当务之急是获取父亲信任，掌握司家的种种罪证，要是你擅自动手导致失败，我把你活剥了。”
司嘉翎拍了拍自己妹妹的手，心里暗自说黎浅予力气真大，打得自己肩膀疼痛难耐。
“放心，不会的。”
黎浅予这才就此打住，没接着“友好”问候。
“忘了说了，刚刚四哥找我，意思是想和我一起合作，逼父亲放出家主之位，让他继承司家。”
回想起突然来找她的四哥，黎浅予思量片刻，“现在还不清楚他是不是在套我的话，我没答应，你也小心点，别说漏嘴。”
“放心，不会的。”司嘉翎已调好琴，接着轻抚一曲。
在曲子快要结束时，黎浅予决定在离开前告诉司嘉翎。
“还有一点，我告诉四哥，我钟意他，他似乎信了，等他确定要和我联手后，估计会和父亲商议让我先别嫁人，如此一来，你我的时间又会多一些。”
听到“钟意”二字，司嘉翎的琴音走调，好好的一首曲子，弹得极度差劲。
“利用皮相骗取他的信任？”
黎浅予回头看他，神色淡然，毫不在意。
“这也是我实力的一部分，父亲想着用貌美的我换利益，我为什么不能先用皮相蛊惑人？”
司嘉翎没想到黎浅予是这样想的，琴也不弹了，面朝黎浅予，很严肃地询问她。
“谁教你的，一天到晚不学好，学些歪门邪道，像是勾栏……”
黎浅予无所谓，看向某处，反问他：“三十六计中有个美人计，你们男子能想着用美人换取利益。我作为我身体的主人，为什么不能先用？”
“可是……”
“司嘉翎，你闭嘴。我要是像你一样恪守规矩，在你面前的会是一具枯尸，或者是行尸走肉的人偶和任人宰割的鱼肉。”
黎浅予不想和他再费口舌，直截了当的打断他。
“我以为阿姊的死，能给你我点启示，没想到，你比我想得还要懦弱。”
“我告诉你，阿姊的死不是偶然，父亲和三哥早想灭了她，借刀杀人，坏事做尽却把自己甩的干干净净，要是真的想给阿姊报仇，你就给老娘胆大些！”
她刚要走，忍不住为自己再辩驳一句。
“我们女子不像你们男子，有那么多出路。我们能借助的，本就有限，那我们为什么不用？非得要等到来不及再悔恨吗？我不，我不想悔恨，我不想再乖了。”
说到这，黎浅予的声音带着些哽咽，但她
强撑着说完最后一句。
“这一次，我的命在我自己手里，不在他们的言语里，不在他们提笔写好的话本子里。”
我不再是明码标价的漂亮摆件，我既是我，反正都是为了活下来，倒不如坏得彻底，铲除她怨恨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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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兄妹对峙明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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