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归问完这句话,明显感知到周围空气发生了扰动,谢忆之的存在变得真实又不容让人忽视。时归反应过来刚才这人隐藏了自己的气息,不过并没有什么用,他还是发现了。
所以这人真是大半晚上不睡觉,专门跑来这里扮鬼吓人?
谢忆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坐在树上视线自上而下地落在他身上,没什么重量。他反问:“你在害怕?”
大半夜看见树上坐着一个人,还悄无声息地盯着自己,是个人都该害怕吧?
“害怕,我差点以为有人欲对我图谋不轨,我快被吓死了。”时归虽这么说着,可脸上没有一点害怕的迹象。他拢了拢身上的外衫,又装作夜里寒凉,故意重咳几声。自己的人设还暂时不能丢。
“图谋不轨。”谢忆之听到这四个字轻笑一声,许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用这个词语来形容自己,“你是在说我么?”
这倒不是,时归心里下意识否认,若是沈逢知的话,就是了。
时归为自己辩解:“你误会了,如果你真的想对我图谋不轨的话,第一次见面你就可以杀了我,不必等到现在。”
谢忆之从这番话里解读出了另外的意思,他半垂下眸,听不出明显的语气起伏:“你现在又是在怪我第一次见面就对你动手吗?”
这解读的能力,放到现代不去当营销号可惜了。
时归刚想否认,却听见谢忆之说:“应府里的人尽数被杀,无人生还,我以为你是魔族,所以才对你动手。”
他是在……解释?不过从语气来看,更像是陈述一件事实,也并不在意是否会得到谅解。
时归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人之常情,换做是我我也会这样做。”
更何况他知道谢忆之那时没想真的杀他,从他单手拧断魔族的脖子的力道来看,谢忆之若是真的起了杀机,他当场就断气了。
不过时归也不懂谢忆之为何未对他起杀心。
时归微仰着头,忍不住询问:“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吗?”
谢忆之:“我不需要睡觉。”
哦,他忘了,他这个境界的人早已辟谷,也无需考虑睡觉的问题。
可他还需要吃饭睡觉,又不是人人都是大乘期。
时归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又问道:“那这么晚了,你来我院中可是有事找我?”
“有,夜太长,我待着无聊。”谢忆之说这话时淡定而从容,丝毫不觉得他这种半夜无聊就去骚扰别人的行径有何不对。
时归:“……”所以他是用来解闷的?
“若你实在无趣,不如你从树上下来,我们进屋再聊?”时归出来的仓促,身上只穿了件白色的里衣,外面披了层单薄的外衫,在夜里多少有些冷。他想让谢忆之从树上下来最主要的原因,是一直仰着头去看谢忆之,脖子有些酸了。
“不必了,天色不早,我先离开了。”谢忆之从树上一跃而下,转身朝院门走去。
时归注视着谢忆之离开的背影,关键时候叫住了他:“等等。”
谢忆之脚步应声而止。
时归道:“你可否能答应我一件事?”
谢忆之侧过半张脸,眼睛却未看他,只问:“何事?”
“从今以后,不再对应回雪使用威压来压制他。”
谢忆之转过整个身体面朝着他,不冷不热地问:“你在护他?”
“是,我说过,我早已把他当作我的弟弟来看,自是容不得任何人伤他。”
“那你可知,他身上有魔族的气息。”谢忆之毫不留情地一言拆穿了应回雪的身份。
难怪——
时归顿时明白了一切。原来如此,谢忆之从一开始就看出了应回雪身上的魔气,所以一见面才会想杀了他。
不过也是,但凡修为在元婴期以上的修士,对魔气的感知就极为敏感,更何况那时应回雪身上的魔族气息还并未得到刻意隐藏,很容易便感知得到。
时归淡然道:“我知道,可他身上的魔族来源于他的母亲为他施的护身法,并非真的出自于他身上。”
谢忆之:“他母亲既是魔族,你又如何能保证他体内没有一丝魔族的血脉?”
“不能。”时归几乎不曾犹豫道,“我的确不能保证,但那又如何。我既已选择带他走,便无惧一切。”
“要在以后不久他的身份暴露了呢,你就不担心你也会受到牵连,甚至整个夏府也会被唾弃,遭万人唾骂?”
时归道:“我陪着他。”
谢忆之抬眸看他,投来审视的目光。
时归没有闪躲,直直地迎上谢忆之的视线,道:“如若真到了一天,受到牵连也好,遭万人唾骂也罢。我说过了我既已带他走,就愿意承担一切后果,无论什么时候我都陪着他。”
谢忆之无声地望着他,直达灵魂深处,瞳孔里倒映的人影恍惚间是夏南皮囊伪装下时归的模样,两人就这么于月色下不知对视了多久。
“愚蠢。”
第一次被人说愚蠢,时归也不生气,目睹着谢忆之转身离开,直到背影融于夜色之中。
【宿主,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吗?】系统求证问。
时归:“你认为是真是假?”
系统毫不犹豫答:【真的。】
时归:“假的。”
系统:【……】还是猜错了。
**
二日清晨。
少年推开房门,时归正坐在屋外的石椅上,像是专门在等他醒来。
时归问:“醒了?”
“嗯。”应回雪点头,走到时归跟前,说,“你来了可以叫醒我。”
时归道:“小孩子多睡长身体,为何要叫醒?”
应回雪抿唇道:“哥哥这么早来,是有什么事吗?”
时归:“是有一件,我来是想问你,你可想去修仙界?”
应回雪眸子垂落下来,良久无声,似是不想回答。
时归也不强迫,只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修仙一事全在自己,去与不去,都无人都能强迫你,不想回答便不用回答,若是还未想好我会再给你时间充分考虑。”
“哥哥想我去吗?”
时归凝声一顿,如实道:“想。初见你之时,我就觉得你以后定会在修仙界有一番作为。”
应回雪道:“好,我去。”
时归也没猜到应回雪如此果断地就答应下来,不过很快他回过神道:“好,过几日我就送你去问心洲,你如今的境界已是炼气三层,再增一层即可去到玄天洲,这个地方对修炼极有帮助,你若去了那里,修为定能得到明显。”
应回雪眸光沉沉,认真地聆听着时归的安排,道:“好,我记住了。”
时归点头,任务进展得格外顺利,应回雪没有反驳他地任何一句话,无比顺从地听从他的所有安排。
于是他随意地叮嘱几句就想离开,可在他想走之时应回雪叫住了他:“哥哥。”
时归回身:“什么事?”
应回雪目光灼灼,像是一个问题困惑在心中许多,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他说:“如果在兰台城,你遇见了真的沈逢知,你会送我走吗?”
原本的计划被少年完美的猜中,虽然很明显应回雪问出这个问题的本身,就是在期待一个固定的答案,他想要的答案。尽管这个答案或许只是欺骗。
时归眨了下眼,表情冷静:“会。”
他没有选择欺骗,但也没有过多解释,也没有试图为自己辩解,有的只是一个答案,一个少年不想要却已然注定的答案。
应回雪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神色看上去还是一如既往,但慢慢暗下去的眸光暴露了真实的内心。
他道:“我知道了,谢谢哥哥没有骗我。”
“但这次赴往问心洲,我会陪你一起去。”时归又道。
这句话对应上昨夜时归对谢忆之说的“假话”,少年未曾听到的“假话”。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陪着他。
应回雪重燃起光亮,眼中沾染上几分不可置信。
时归眼里含着笑,看不见一丝虚情假意。
正如系统所说,时归的演技着实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连他自己有时都分不清到底是在演戏还是出自真心。
时归离开应回雪,又来到谢忆之的居处。
他站在屋外敲了几声房门不见人应,时归自是不信无人开门的原因,会是谢忆之在睡懒觉,毕竟昨夜这人还仗着不用睡觉这一点,半夜跑到他屋外装鬼吓人。
时归试探性地用手推了推门,房门没上锁,轻松就推开了。进屋后他环视了一圈,空无一人,整间屋子干净整洁,看不见什么有人入主过的痕迹,除了正入门的桌案上多添了一枝梨花。
枝条的颜色还很嫩绿,像是刚从树上新摘下来的。花蕊细如金丝,花瓣洁白如玉,薄如蝉翼,让人不忍触碰。
看见这支梨花,时归下意识思考它的来处。
苍州城梨花通常开在三月下旬至四月中旬,眼下早已过了这个时间,按理说来整个苍州城都已无梨花树,可这里却硬是多了一枝新鲜的梨花枝。
所以,谢忆之昨夜专门跑到苍州城以外的地方,就为了采一枝梨花?
时归回忆谢忆之身上萦绕的淡淡梨花香,桌上梨花娇嫩欲滴,可他清楚的记得喜欢梨花的人只有沈逢知一个。
所以,谢忆之骗了他。他知道沈逢知在哪儿。
时归出神地想着,余光往下一挪,瞥见身后多出来的衣角,谢忆之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
“好看么?”谢忆之问他,声音听不出起伏。
时归脸上看不见任何被人发现的慌乱或是心虚,大方给予肯定:“很美的梨花,你从哪里摘的?”
谢忆之道:“栖梧洲。”
时归眉心蹙起,下意识问:“你昨晚回了修仙界?”
修仙界的花期与人间的花期不同,这枝梨花来自修仙界就不足为奇。可栖梧洲在修仙界的五重天,所以谢忆枝昨日后半夜专门上了趟五重天,大费周章地采了枝梨花,又不辞辛苦地拿着这枝梨花回到苍州城,就为了摆在桌上进行观赏?
是个人都很难不怀疑这人的脑回路是否正常。
“有何不可?”谢忆之平静反问,并不觉得这做法有何问题。
时归:“……没什么问题,只是你不累吗?”从苍州城跑到五重天,又从五重天再跑回来,换做是别人只怕是去的半路上就累瘫在地了。
不过从谢忆之脸上,他没发现任何疲惫之色,甚至看上去比他这个睡了一晚的人都精神许多,衣袍也一尘不染,看不见半点风尘仆仆的影子。
面对时归的问题,谢忆之回答道:“不累,没多少路。”
好一个没多少路。就差把半个人间和修仙界跑了个遍了,竟然只是一个“没多少路”。
时归不禁羡慕起谢忆之的精力,这速度不拉去送外卖可惜了。
时归随口一问:“既然你回到了修仙界,为何又要回来?”
谢忆之静静地看着时归好半响,又只说道:“我在修仙界并无居处。”这一句话就很好地解释了原因。
但时归着实没料到谢忆之竟然于修仙界没有一个居处,尽管他现在不是沈逢知的弟子,还没有进入望春来,但以他的境界,随便哪一重天寻个安定之所绝对不是难事。
时归:“那你之前住在何处?”
谢忆之云淡风轻道:“居无定所,四处流浪。”
时归:“……”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