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教师宿舍的灯还亮着，橘黄色的光线透过窗户，洒在楼下的小路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薛运东合上备课本，揉了揉眉心，指腹按压着太阳穴，缓解着一天的疲惫。桌上摊着本皮质封面的笔记本，黑色封面有些磨损，是他大学时买的，用了很多年。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记教学心得，也记对学生的观察，那些不方便说出口的话，那些细微的情绪，都藏在这本笔记里。
他拿起钢笔，在新的一页写下日期。
“3月15日，晴。
接手高三（1）班一周，名不虚传，确实是个‘活宝’集中营。课堂气氛活跃，脑子活络的多，这是好事，能带动整体的学习氛围，但也得好好引导，不能让这份活跃变成浮躁。
阳国瑞，赤子心性，性格爽朗，作文有灵气，但结构松散，需在作文结构上多加指点，帮他梳理逻辑；萧晚，腹有诗书，沉静内敛，阅读理解能力强，但不够自信，可鼓励其多做分享，带动班级文学氛围；郑秋雁，目标明确，执行力强，是稳定班级学风的重要力量，可委以学习小组长之任，帮同学解答难题……”
笔尖在这里停住了。他眼前浮现出那个把豆浆泼他身上、在课堂上语出惊人、又敢直接冲到办公室质问他的姑娘。想起她歪着头挑衅的样子，想起她解读《氓》时眼里的光，想起顶楼风中她安静看书的侧影，和瞥见那行“赏其才，远其身”时骤然黯淡的眼神——像只被戳中心事的狸花猫，瞬间收起了所有锋芒。
“聂小双……”
他写下这个名字，笔尖顿在纸上，墨水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后面却迟迟没跟上评语。
这姑娘很特别。她身上有种没被规则完全驯化的野性和灵气，像块棱角分明的水晶，折射出让人目眩的光，藏不住，也掩不了。她对文字的直觉敏锐得吓人，有时候甚至能戳到他都没细想过的角落，让他眼前一亮。可她那个行事作风，又实在是个麻烦，爱出风头，爱挑战权威，容易引起别人的议论。
他想起她那双过于明亮的、带着审视和挑战的眼睛。那眼神亮得太直接，带着点不服输的劲儿，不像学生看老师，倒像只刚亮出爪子的小猫，试探着要摸清对方的底线，却又没什么坏心眼。
薛运东放下笔，靠在椅背上，轻轻皱了下眉。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他翻开笔记本前几页，那里夹着一张泛黄的便签，边角已经磨损，字迹娟秀却带着执拗，只写了半句：“先生可知，遇见你，如见光”。便签背面，还有一行他当年仓促写下的回复，墨迹已经发浅：“愿你前程似锦，亦愿你坚守本心”。
这是两年前，他带的第一届学生写给她的。那个女生因过度仰慕他而产生超越师生的情愫，最终转班（此处删除曹月茹相关关联，仅保留“匿名女生”设定）。那份因边界模糊而引发的风波，像一道伤疤，至今还留在心里。
那之后，他在笔记本扉页写下一行小字：“赏其才，远其身，方为护”。这成了他恪守的铁律，提醒自己时刻保持界限，既是保护学生，也是保护自己。
他重新拿起笔，在“聂小双”后面补上一行，笔迹比之前任何一行都要用力：
“天赋异禀，心性未定。需耐心引导，激发其潜力；亦需严守界限，护其周全，不使其陷入流言蜚语与现实规则的双重倾轧。（此非其过，乃环境之苛责。）”
写完这句，他在页脚添了一行极浅的铅笔字：“旧痕未消，更惜新芽”。
合上笔记本时，指尖划过封面的磨损处，像触到了过往的印记。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笔记本上，泛着冷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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