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城这方天地,人才辈出,风流佳话频传,江湖侠士密度极高。
然而多数大侠整日忙于约架,拆楼掀摊,彼此争斗,不管百姓死活。
唯有陈甘霖是个例外——
他年纪轻轻已经继承他爹的衣钵做了正三品,虽大权在握,可不搞事,不作妖。
顶着张风华绝代的脸,做的却是为民鞠躬尽瘁的营生。
受过他恩惠的平民千千万,谈起这位都满脸虔诚感激。
“可惜那是个短命鬼!都活不过而立之年。”
说话的人放下馄饨汤,抹了把嘴,在热闹的早市摊子上,毫不遮掩字里行间的蔑视。
“嘘!”旁边的同伴瞪他,“陈府的马车就要经过了,别让他听见。”
“还怕他不成?”那人嘀咕,“他只会按照既定剧情行动罢了,都摸得一清二楚,要我说,根本没必要跟踪!”
断续的话语落入四周百姓耳中,引起侧目,但他们过会儿便恢复如常,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热闹的早市人群往两侧散开,中间留出一方空间供马车通过。
缓缓驶来的马车用上好金丝楠木制成,醒目之处刻着金色图腾,这象征着遂城管理者的地位。
仅有陈府家主,陈甘霖能够乘坐。
“走走,跟上!”同伴喝完最后一口馄饨汤,往桌上蹦两枚铜币,紧跟马车,混入人群。
……
刚连夜布置完紧急城防事务的陈府家主陈甘霖,正疲惫地往回赶,府内还有一大堆杂物事等待他去处理。
陈甘霖伸出手指,轻按太阳穴。
马车的颠簸让他有些昏昏欲睡,却总无法安心入眠。
或是过于劳累,最近他总是出现幻听症状,听到一些人讲奇怪的话语,可仔细分辨却又无从找到出处。
陈甘霖问医,大夫只建议他多休息。
于是他调整好身下的软枕,让自己舒服一些,抓住间隙闭目养神。
然而,刚闭眼,又有窸窣动静穿过闹市的喧嚣,落进耳中——
“狄晃一直不往前推计划,进展慢得像蜗牛爬,你说这样下去能完成任务吗?”
有人顿了一下答:“他等级可比我们高,轮不到我们质疑的份儿,我们只要保证无脑、听话、活着就行。”
“颐指气使真让人不爽!但你说得对,狄晃是这里最有经验的,我们只能选择去死,或者抱紧大腿。”
“嗯,忍一下,陈甘霖估计快下线了。”
陈甘霖猛地睁眼。
他感觉得到说话的人近在咫尺。
他伸出指尖想要挑起窗帘,但动作却微微停了一下。
片刻后,陈甘霖从马车车窗里探出侧脸,对车后方侍从说:“小武,上来。”
围观的少女无意目睹,用手掩住惊讶的神情。
“原来陈府家主貌比潘安的传言是真的。”
“太羡慕了,究竟是谁未来能当陈大人的妻子!”
“羡慕个屁!喜欢就去认识呗,娘给你牵线。”
“娘你又在胡说八道……”
后方紧跟在马车后面的两人皆是一怔。
一个说:“我怎么感觉他刚刚往这里扫了一眼?神色挺冷的。”
另一个答:“看错了吧,他那眼神淡得跟蜻蜓点水似的,哪里在你身上停过。”
窗帘放下,陈甘霖微微垂下眼睛,神情被长而密的睫毛掩盖,手指轻轻摩挲下巴。
那两个人简直太明显了。
虽然面目普通,毫不起眼,可揣着雷运堂的佩刀,就那么明目张胆跟在马车屁股后头。
明明素未谋面,他和雷运堂也从未有过交集,却摆出一副很熟悉他的表情,真是让人有些不爽。
上车的小武看到陈大人这副模样有些惊讶。
自打他跟在大人身边,大人给人的印象从来都是温和可亲的,鲜少有如此严肃的时候,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他有些紧张:“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陈甘霖脸上的异样已经消失。
他勾勾手指,示意小武上前:“给我弄点新鲜果盘。”
“啊??”小武欲言又止。
“嗯。”陈甘霖点点头,表示他没听错。
他拿出一颗新鲜梨子咬下去,冰凉甘甜的汁水在舌尖蔓延。
大夫叮嘱他,尽管安心休养,不要过度忧虑,凡事船到桥头自然直。
可陈甘霖最近总是心神不宁,他隐隐预感到有什么事情会发生。这是一种从前从未有过的,全新的感觉,他有点陌生。
想了半天,才发觉哪里不对——
过往的陈甘霖从来不会有这种忧虑和怀疑的情绪出现。
他是个好人,对所有人都好,也把所有人都想象成好人。
陈甘霖眼皮一跳,觉得脑袋有点乱。
他怎么会用第三人称去描述自己?
像个旁观者一样。
**
马车即将抵达陈府。
陈家的家婆已经在府上等候多时,一听到马车车轮滚动的声音,立刻奔去前门。
陈大人平日事务繁忙,极少着家,日复一日奔波最是劳心劳力。老婆子是陈大人的奶妈,从小看着他长大,心中的感情自然是深。
陈甘霖刚一下车,她就麻利地迎上去。从侍女手里端过一碗冒着热气的汤粥,嘱咐道:“大人先喝碗粥。腊月天寒地冻的,去去路上的凉气。”
“嬷嬷,您这也太心急了,我门都还没进。”陈甘霖无奈,但还是端过了汤。
“能不急吗!看您这面色昨晚又没睡吧,喝完您就去躺会儿。”
接着嬷嬷小声说:“上次您说做噩梦了,我去庙里求了支安神香,您记得点上。”
陈甘霖面色一怔,问道:“噩梦?”
“您忘了呀,”嬷嬷说,“我也不知道,只是看您当时神色,差得很。”
陈甘霖默然,不知为何,他完全没有印象。
他对嬷嬷说:“您费心了。”接着转身进了屋子。
府上新来的管家跟在他后面,递过去一封信件:“陈大人,这是明府那边送来的,说是一定要您尽快查看。”
明府的家主是陈甘霖的舅舅,因为有斩不断血缘关系,所以两家交情一向颇深,陈甘霖也依照母亲生前的嘱咐,额外多给予舅舅几分照顾。
这次急匆匆送信来,想必是遇到了急事。
信封外有一层牛皮封套,粘得牢固。陈甘霖走进书房,从架子上取工具挑开,然而整封信只有短短一行字——
“舅舅病重,有要事嘱托,见信速来。”
陈甘霖皱眉。
他记得舅舅身体一向好得很,白天巡完足足半个遂城,晚上还能和将士们整夜喝酒吃肉,连年无病。忽然病倒,实在蹊跷。
陈甘霖正准备启程去明府,一转眼,却见地上落了几张信纸。
他以为是练字纸,随手拾起,却忽而定住。
纸上字迹潦草,行文凌乱,陈甘霖打量一会儿,才从笔划的细枝末节判断出,这好像是他自己的字迹。
可他什么时候写过这个呢?
指腹抚摸过纸张,都有些发皱了。看出来好像非常着急,像是怕忘记什么而匆匆记录下来的。
“十二月十六日,勿去明府。”
“舅舅托付无双璧,勿要接受。”
“此为阴谋,目的是拖陈府下水。”
他仔细分辨内容,眉头越皱越紧,心里翻江倒海。
忽然一阵恍惚,在头猛地开始痛的时候,他也想起了那日匆匆的梦境。
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地狱亲临更贴切。
他在梦里看到陈府被围困,府内火光冲天。无数的尸山血海汇集在往日繁华热闹的陈府之内,有人还在往院内连续不断地添油点火。
他想去救火,将人群疏散,却被人紧紧绑住扔在屋顶,动弹不得。
一只脚将他踹倒在地,随后碾住脑袋,魔鬼般的身影在他身后,轻轻蹲下耳语:“别闭眼,看清楚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陈甘霖攥紧信纸,扶住墙壁,停止回忆血腥的画面。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对舅舅的信任,让他毫不犹豫地接下无双璧那枚烫手山芋,而无双璧正是被“那些人”所垂涎的珍宝。
他回想着那些人的模样,每次都不同。
似乎这样的场景,他经历了一次又一次——一模一样的开端,大同小异的结尾。他无数次地亲历自己和亲人的死亡,无法逃脱。
他们总说:“这个NPC求生**很强烈啊!我都有点舍不得杀。”
然后手起刀落。
每次失去意识之前,他也总会听到一句话。
“副本结束,恭喜玩家闯关成功。”
“哈哈哈哈——”
陈甘霖俯身大笑,忽然觉得十分荒唐。
他一拳砸入墙面,鲜血浸染了手指,缓缓滴落地面。
忙忙碌碌数年,扶贫济困,崇德向善,可以说他是鞠躬尽瘁也不为过,可是自己的命运,最后怎会落得如此凄惨。
这是上天开的玩笑吗?
单薄的纸张在手中被捻皱成团,随后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他双手抱头,感到某些东西正呼之欲出。
“哥!哥!你怎么了?”
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她看到陈甘霖这副模样,不禁慌了神,赶忙去找包扎的布匹。
但她却被陈甘霖一把拉住。
陈甘霖眼睛通红,紧紧盯着她,像是想要从她身上看出个究竟来。
“你别吓我,哥。”陈甘露被他盯得害怕,但又不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只能委屈地说,“我先给你包扎下好不好?你流血了。”
“甘露。”陈甘霖开口了,却问了她些奇怪的问题。
“还记得爹娘叫什么名字,生于哪年,又是哪年走的吗?”
“啊?”妹妹似乎被问住,她眨巴着眼睛,张嘴半天却又说不出话,最终慌乱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或许当时我太小,忘记了。”
陈甘霖说:“是吗?我也不知道。”
在他的记忆里,只有“从小父母双亡”这个事实。
但亲爹亲娘究竟是怎么去世的,什么时候去世的,甚至连父母的面容,以及其他一切事迹皆不知。
好像凭空多出来两个人,被强行塞进他的记忆里……仅仅作为背景板,而不是真实的人存在。
或许,连陈甘霖这个人也不是真实的。
陈甘露也不是。
因为这两个人的过往,皆是空白。
“哥!哥!”妹妹看着哥哥像疯了似的,使劲摇晃他,试图让他回过神来。
陈甘霖看向妹妹,伸手抚摸妹妹圆圆的脸蛋,轻声说:“我没事,想吃糖葫芦么,明天哥哥给你买好不好?”
妹妹愣了一下,开心地原地转了几圈,然后清脆地说:“好!”
陈甘霖让妹妹自己去玩,自己独自一人留在书房。
捡起地上的纸,展开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想到一个被自己忽略的问题。
为什么它恰好就在去明府之前被翻出来……或许是我过去已经预见到,这个梦会注定被忘记?
总有一层脑雾似的东西笼罩其上,让陈甘霖每每回想过去,都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究竟是谁?
这里是哪里?
又是谁在干扰他的记忆?
这时,一个奇怪的声音突然出现。
【闪亮求生开挂系统已开启,系统编号1314,我是小布】
【欢迎你,NPC陈甘霖】
开新文,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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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觉醒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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