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曹兴？聚立集团董事长曹明的儿子曹兴？”靳观蹲身擦拭路面血渍，一脸震惊，望着遮阳篷下坐着的白莫恩。
白莫恩活动着手腕，淡淡道：“嗯。”
“他居然也在这个任务，久闻大名，今天总算见到败家子本尊了，”靳观在职时八卦过许多财团逸闻，曹兴便是其中之一，“……就是溜得太快。”
“多亏了谁啊。”元惊时一手插在裤兜，一手搭在007座椅靠背。
007紧绷着乖巧坐姿，冷不防一个激灵。
——十分钟前，趁众人被007一声惊呼吸引注意，曹兴使用异能金蝉脱壳逃跑了。
【玩家白莫恩因违背高职级玩家命令，被罚今日绩效记零】
元惊时眉头轻皱，来的路上也听见了049的广播，他转头看向那波澜不惊的俊美侧脸：“今晚得继续加班了。”
白莫恩嗯了一声，冷眼望着往来不断的热闹人流。
“今天我俩也必须去了，”刘逸边将特调递给顾客，边回头道，“按前两天的工作绩效涨幅，明天我们职级最多到k8。”
靳观翻着冰沙，无可奈何点头，眼巴巴望向两座冰山：“少侠可否指点一二？”
白莫恩掠了眼靳观，细胳膊细腿，一副打不过三招的班味模样，半晌直白道：“会用枪吗？”
靳观陡然两眼放光，满怀期待道：“不会！”
“……”白莫恩做了个手势指向干练的短发身影，意思是找她教你。
靳观一个箭步冲到刘逸身侧，熟练地献起殷勤。
“普斯普斯——”007惴惴不安冥思苦想，绞尽脑汁如何将功补罪、亡羊补牢，终于灵光一闪，鼓起勇气向监察官打暗号。
“？”元惊时站在座椅后，两指拎开007拉扯他衣角的手，垂眸沉声道，“有事说事。”
“那个，”007试探的目光在元惊时和白莫恩两人间来回移动，欲言又止，隐晦道，“老大，这事儿可能不是那么合规矩……”
白莫恩注意到一旁的动静，心领神会，修长手指悄无声息伸进裤袋。
【玩家白莫恩使用道具“隐形穹顶”】
元惊时咚地一弹007后脑勺，转身走向派出所一角，不容置疑道：“过来，直说。”
007悻悻起身跟上，仿佛下定了某种豁出去的决心。
“老大，我知道错了，不该耽误你收拾那个缺货……”
其实曹兴的异能本就防不胜防，有没有007那声“哇哦”都没差，但深谙治下之道的监察官没有说破，只道：“所以呢？”
白莫恩双手抱臂站在元惊时身旁，不置一语。
“所以我当然要将功补过亡羊补牢，”007下意识挺直脊背，双手紧贴裤缝，脱口而出，“049的广播室在L栋3号门109室！”
元惊时神色微微一动，眼梢斜觑一旁的白莫恩。
早些时候，007和他紧急联系，刷屏的消息简直是一场实况转播，原封不动复述了白莫恩和曹兴的每一句对话。所以他知道广播室这个地点的敏感性。
白莫恩微微眯起眼睛，面无表情道：“你听见了。”
“NPC听力好没办法……”007眼神闪避含糊嘀咕，但机灵地话锋一转，“放走那个缺货还是太便宜他了，校园广播怎么配得上您尊贵的身份，应该让您动人的声音响彻任务地，让那缺货二度社会性死亡！”
“……您觉得呢如何？”007低眉顺眼，暗含期待。
白莫恩没有立即回答，眼底闪过一丝戏谑：“我尊贵的身份？”
下一秒，元惊时便对上007望来的视线，眼皮一跳，忽然想起007轰炸而来的第一条消息——
[老大你在哪？！有缺货玩家想自杀！！他还想要在你们小两口之间插一脚！！]
“你不是——”
话音戛然而止，007剩下话语都被监察官那不动神色的、死亡威胁的淡漠目光堵在咽喉。
“不用管，他经常话说一半出bug，”元惊时面不改色，日光落在他俊朗深邃的侧脸，侧头问白莫恩，“想去么？反正今天你可以不用工作。”
007赶紧欠身溜回工位，不敢怒也不敢言。
白莫恩对元惊时知道自己受罚内容这种事已然免疫，沉吟片刻反问道：“你不要绩效了？”
他绩效记零不代表元惊时绩效也会记零。
“不差广播这一会儿，而且这里没了我们照样运转。”元惊时下颏微抬，示意刘逸和靳观有条不紊的身影。
听闻两人要请假一小时，A姐手指勾扰起红发，一脸“我都懂”的表情，热心道：“一小时够你俩么？时间不必约束，碰上我这样沉鱼落雁又善解人意的老板，你们就知足吧……”
“……”
在靳观羡慕的幽幽注视下，元惊时和白莫恩离开清吧摊位。
事实上，A姐说的并非毫无道理，幸好碰上的是她080。负责剧情任务的一线NPC受规则限制都认不出最高监察官，只当他是普通玩家，但凡换一个服从度100%的NPC，便不会如此轻易松口了。
而无剧情人设限制的引导员是能认出最高监察官的。
十五分钟后，L栋广播中心。
引导员049惊讶起身迎上门前：“老大您怎么——”
话音戛然而止。
同一瞬间，砰！元惊时毫不犹豫抬手劈向049脖颈，在隐形穹顶的屏障下，一脸淡定地将昏迷的049安置一旁。
白莫恩随手关上隔音大门，信步走到广播台前坐下，冷白手指划过黑亮调音台，轻握推杆，精准停在 6dB刻度。
“以前常广播？”元惊时靠在贴满吸音棉的墙边，简单的白体恤黑长裤，却勾勒出修长精悍的身形，那双深邃的墨瞳让人捉摸不透。
白莫恩垂着眼睫，浅瞳中映出调音台各类按钮的闪光，云淡风轻道：“高中的时候是学生会长，每周都会广播上周校务总结。”
“高中，”元惊时轻声重复，视线停留在那单薄冷秀的侧影上，缓缓道，“——当年他说什么了，随便两句话，是不会让你大动干戈的。”
元惊时在问曹兴威胁白莫恩的事。
“这话说的好像我多善良隐忍似的，”白莫恩短暂地笑了声，转过滑轮椅面向元惊时，“监察官，你知道人类有个词叫反社会人格吗？我不仅喜欢随便大动干戈，还喜欢加倍奉还报复。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吧？”
“……”
白莫恩言辞强硬，元惊时却注意到那双浅瞳中一闪而过的奇怪神色，他一步步走近，双手撑在倾斜的调音台边，动作温和，却是不容置疑地将白莫恩困在怀中。
白莫恩毫不躲闪，抬头看向元惊时，眼珠一动不动，气场不肯相让，如同风雪中孑然挺立的雪狼。
“你？反社会人格？”元惊时微微俯身，近距离凝着那双漂亮而冷冽的眼睛，声音轻而笃定，“反社会人格不会管地铁站那些玩家的死活，更不会用唯一的天赋者求助机会解决15个刺头，给其他人指明生路。”
白莫恩沉声道：“我早知道入门任务的文字游戏，那几个蠢货太碍事又……”
“反社会人格不会让唐天盛先去点亮旗帜，不会为保护吴语差点儿没命……更不会在我死后，特意冒着风暴去楼下查看那具消失的尸体。”
“……”白莫恩稳坐在座椅中，脊背却有些僵直。
“我见过的玩家数不胜数，为了生存劝服自己欺诈、利用、操纵、压榨他者，内心的底线一再崩解、退缩甚至泯灭。正是因为不是第一天认识你，所以我才知道——”
元惊时顿了顿，修长的手指抵上白莫恩的心脏，感受着那炽热的跳动，加重语气平稳道：“你这里的原则始终不曾退让。”
【觉醒值 2%，当前觉醒值41%】
广播室内落针可闻，两人清晰地听见彼此呼吸交错。
调音台呼吸着幽绿的LED灯光，空调风搅动悬垂线缆窸窣作响。
元惊时明显感受到指腹下逐渐失控的跳动，而几乎是同时，白莫恩猛地发力将元惊时一推，转动滑轮椅重新面向调音台。
“关于我母亲。”
元惊时一时未回过神：“嗯？”
白莫恩表情隐在阴影中，平静道：“曹兴那个蠢货，说的话有关我母亲。”
元惊时瞳孔紧压，沉默须臾道：“令堂她……”
“死了。”白莫恩言简意赅，也没有继续深入的意愿，左手指勾起监听耳机，按下闪银的ON AIR键。
元惊时正要说些什么，白莫恩却忽地抬手示意噤声：“嘘——”
他逆着窗外天光回过头，唇角拉开的弧度堪称完美：“现在是广播时间了。”
元惊时心下登时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他能看出那精致笑靥的勉强与空洞，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放轻步调上前，静立于白莫恩身侧。
暖风拂过树梢，蝉鸣窸窣合唱，盛阳下的游乐场热闹非凡。
火系区。
“曹兴，你不是去卖热狗了吗？怎么现在回来了？”“诶，店里分给你的热狗推车呢？”“曹哥，你手怎么了？”……
曹兴匆匆忙忙跑回店铺摊位，不耐烦地摇头，上气不接下气：“……别、别废话，去找庄哥叫个治愈系异能的人过来……”
“好、好……”
毫无预兆地，一阵电流啸叫盖过鼎沸人声，广播再次开启，却传出一道如冰泉漱玉般清晰动听的男声：
“曹兴同学。”
曹兴闻声差点没喘上气，熟悉的语调、熟悉的开头，噩梦般的声音跨越时空，再次萦绕耳际——
“你表白台词中所呈现的认知半径，比质子直径还令我感动，我不反感喜欢我的人，但很遗憾你不在那个名单里。”
“脸色怎么僵了？放心，你也是有优点的，大家都知道聚立集团太子爷活得潇洒，毕竟你的大脑也没什么思考负担。”
“对了，麻烦控制一下支棱起的那点冲动，你总想冲锋陷阵，可惜武器是玩具型号的。”
……
“噗嗤——谁是曹兴？”“是他，那个热狗男？”“让他平时看不起人，活该有今天，啧啧。”……
四面八方投来目光浮动着鲜明的嘲讽，曹兴气得止不住颤抖，眼底迸发出凶恶的恨意：“白、莫、恩。”
广播小插曲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沉重的任务场景中里激起层层涟漪，难熬的时间都仿佛被摁下了加速键。
然而一过21点，暂得喘息的间隙再次被黑夜吞噬，玩家对死亡本能的恐惧如山倾倒，小小的胸牌仿佛都压得人喘不过气。
“看好了，”喀嚓一声，刘逸迅速装弹上膛，小臂肌肉线条锐利清晰，严肃地看向靳观，“确定明白了吗？不行的话，我再演示一次。”
“不用。”靳观握着真枪实弹，难掩兴奋，拍着胸脯，“我能行，公司团建经常组真人CS局，诶——”
“我x！”靳观一个手滑，上了膛的手枪在空中舞出一道骇人黑弧，枪口可能落向每一个人。
普及了军械相关知识的022默默拉着007退到派出所角落。
手枪即将落地的千分之一秒内，元惊时箭步上前，眼疾手快精准握住枪柄，利落退膛。
动作落后半拍的刘逸猛地急刹，靳观“呼”地松了一口气，讪讪接回手枪：“意外、纯意外……”
“老大，还有10分钟丧尸园开放。”007谨记靳观枪械培训前元惊时的嘱咐，贴心地提醒时间。
元惊时再次确认后腰枪弹以及别在衣领的墨镜和荧光发夹，抬眼扫过三人：“走了。”
夜色沉沉，月光从树叶缝隙中漏下，在地面斑驳成碎银。
四人并行的身影嵌入黑夜，白体恤伴着夜风轻晃，腰间银蟒蛰伏的枪柄若隐若现，前方不远处的高塔闪烁着诡谲绿光。
今夜注定是绝大多数玩家的不眠之夜，而明日，幸存者将直面噩梦谢幕前的最后**。
彩蛋一则——
白会长广播结束1小时后，L栋广播中心。
049从调音台前惊醒，抬手揉着酸疼的后颈：奇怪？我明明记得监察官来了……难不成又做梦了？！
（049→最高检察官众多颜粉中的一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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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广播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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