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瑞第一次见到明珩，那年才18岁。
高三临近艺考的前几天，她妈在家烧炭给自己整的一氧化碳中毒了。
还好童瑞从机构回到家后没直接睡觉，在房间里练习艺考模拟题。
感觉到不对劲时，她妈已经口吐白沫没有意识了。
她冷静地拨打救护车电话，在等待救护车来的期间，准备好了身份证和一些可能用得上的证件，还不忘带上自己的身份证。
懵懵懂懂跟着上了救护车到社区医院，被告知吸氧治疗得去市医院，又稀里糊涂跟着转院。
下救护车时，她妈毫无预兆地开始呕吐，医生将急救包扔给她，转头帮她妈擦拭。
医生推着病床在前面跑，“让让！都让让！”
童瑞背着硕大的急救包跑得有些费力。
跟到急诊室门口时，她妈已经被推进去了。
她将急救包交还给医生，急诊室里出来一个医生了解情况。
“郑燕，43岁，零点三十九分发现她口吐白沫，喊她名字也没有意识回答，她在房间里烧炭，目前疑似一氧化碳中毒，没有既往病史，没有心里疾病……”
医生见她年纪尚小，询问道：“你家里人呢？”
“我爸出差，我哥上大学不在家，家里就我和我妈。”
“有没有其他亲戚在本市？”
她摇摇头，医生表情有点无奈。
后面又出来让她填写一个单子，进去后就没有再出来了。
冬天的夜晚只有几度，童瑞只穿了件长T和一个棒球服，因为洗完澡头发没吹干的原因，此时发尾还有些湿。
冷风灌进大厅时才后知后觉有些冷，她拢了拢外套，转身想找个避风的角落。
发现周围的椅子都坐满了，也有不少人看着她，表情有可怜有看热闹。
她通通无视，找了个角落蹲着，静静等着医生出来喊她。
已经是凌晨三点，她又冷又困，在集训机构上了一整天的课回到家还没休息就出了这档子事。
想要复盘时才发现自己手无意识抖动得厉害，她缩了缩袖子，想把颤抖的左手盖住，表情平静，眼神却一片空洞茫然。
妈妈如果因此留下后遗症怎么般？
她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些，点开手机给爸爸打电话，对方无人接听。
一个又一个，一直没人接，应该是睡着了。
再给童烨打电话，也打不通。
她有些泄气，蹲在一旁，困得眼皮都要睁不开了，努力强撑着。
被冷风吹得脑袋昏昏沉沉的，直到医生出来喊她。
“郑燕家属，郑燕家属在吗？”
童瑞这才缓缓起身，来不及活动酸胀的腿，一路小跑过去。
“医生，我妈妈她怎么样了？”
“确定一氧化碳中毒，需要做吸氧治疗，再晚一点发现的话，说不定会留下后遗症，偏瘫也有可能。”
她心里一抖，强忍害怕，语气镇定：“那现在呢？”
“需要做吸氧治疗，我们这高压氧舱治疗，你可以等到天亮后，有其他人来治疗时一起拼舱，一次治疗是400，当然你现在要做的话可以选择包舱，要2500。”
童瑞抿唇，她身上没那么多钱，唯一留下的四千块钱是明天要交最后一周集训费的钱，自己还有点零用钱，拼拼凑凑应该够今晚用了。
“包舱，现在就治。”
医生点点头，又转身进急诊室。
童瑞有些心慌，市医院病床位少，她担心钱不够，给童烨拨了个电话过去，还是没接。
另一位医生拿着治疗单递给她，“这边需要家属签字，你家大人呢？”
“家里就我和我妈，我可以签。”
医生上下打量她，有些狐疑，许是见她长相偏幼态，学生气未脱，怎么敢让一个孩子来签字，毕竟是治疗就有风险。
见他犹豫，童瑞反手从口袋掏出身份证，“我能签，上周刚满的十八，出了事我负责。”
然后拿过医生手中的治疗单签字，随后跟着进了急诊室。
再冷静镇定，看见自己的母亲生病受罪，心里还是不好受的。
她声音有些抖，被冷风吹得苍白的脸有些麻木，轻声喊郑燕：“妈妈……”
伸手刚要帮她掖掖被子就被叫走，“妹妹，拿着这个去隔壁大楼缴费。”
童瑞想了想还是再一次给童烨打了个电话，本不抱希望的，快要挂断时，他接了。
“干嘛啊妹子，这么晚不睡觉。”
童瑞尽可能平稳语气：“哥，妈妈进医院了，一氧化碳中毒，在市医院，你快来。”
童烨瞬间醒神：“发个地址，妹子别慌啊，谢谢马上来。”
等他来肯定还是要段时间的，凌晨他不好出校。
交完住院费和治疗费后，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
在郑燕里面吸氧舱后没多久，童烨赶来了，比想象中的要更快。
“妹子，咱妈咋样了。”
“中毒及时发现了，刚送进去吸氧。”
童烨瞥见她冻红的手，脱下羽绒服披在她身上，有些心疼：“这手都冻成这样了，别冻生病了，你快艺考了，不能造这罪。”
听见哥哥关心的话，她终于绷不住了，扑进童烨怀里大哭：“妈妈口吐白沫没有意识了，我们还转了院，我担心……”
童烨哄了她一会儿，“没关系，你做的很好了，接下来的就交给我吧，费用是不是你缴的？我给你转回去，那是你集训的钱，不能缺。”
等童瑞平复下来情绪，童烨起身想去给她接点热水喝。
却意外遇到了熟人，“明珩？你怎么在这？”
童瑞抬眼看过去，一个身型修长，眉目俊朗的男生在和她哥说话，神色淡淡。
“李广吃宵夜食物中毒了，陪他来吊水。”
童烨没心思笑，换做平常他肯定会狠狠嘲笑一番，但这会儿他情绪不是很高，更没有多的心思开玩笑。
男生原本点到为止，视线不经意扫过他身后坐在椅子上的女孩，身型瘦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能吹倒，时不时抹一把眼泪，死死咬着唇。
表情看上去坚韧又可怜。
鬼使神差地开口：“那是你妹吧？挺镇定一小孩，刚医生要找她家长签字，她自个儿掏出身份证做担保说出了事情自己负责，就为了快点让病人接受治疗。”
童烨愣住，他这个妹妹平时家里宠惯了，性子天真且有些马虎，今天却出人意料勇敢冷静。
他有些不是滋味，在童瑞打的那么多通电话，都没接到，心里该多无助，“嗯，明白了，你白天不是还有课？”
“等李广吊完水就回去补觉，找人帮忙请假了。”
童烨点头，二人别过。
其实从童瑞从救护车上跑下来时，他就注意到了。
身型单薄的小女孩，背着快有身子那么大的急救包跟在医生后面跑。
明明困得要命还硬撑着等在门口，医生问话告知事项，她也一一冷静回答。
签治疗书时，他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小姑娘反手掏出身份证做担保，语气笃定，不由得多注意了一下。
没想到这女孩是自己好哥们儿的亲妹。
正巧李广吊完水了，按着针口走出来，语气虚弱：“妈的，我一定要去举报那家店，根本没有一点食品安全保障。”
明珩懒懒扫了他一眼：“接下来两周老老实实喝白粥吧，我是不想再大半夜被你折腾出来胡吃海喝了。”
二人刚出急诊大厅，李广打好了车。
冷风吹过，冻得李广一哆嗦，“这冷天，我再也不会半夜出门了。”
他从兜里掏出两个暖宝宝要贴上，明珩突然出声：“哪来的？”
“护士给的啊，看我只穿了个卫衣就送了两个给我。”
脑子里一闪而过那个单薄的身影，明珩从他手里拿走暖宝宝，“给我了，大半夜陪你吊水，当报酬了。”然后转身回急诊大厅
李广愤愤：“我还是个病人！哎？你去哪啊？”
“老实等车，我回去拿个东西。”
童瑞耷拉着脸，眼尾还是红的，看上去别提多可怜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过来，童瑞顺着抬头看向手的主人。
好像是刚刚和她哥说话的男生，这会儿靠近看才感受到这张帅脸的冲击力，眉骨优越，挺鼻薄唇，比她集训机构的所有男生都要好看。
见她迟迟没反应，男生将微微发热的暖宝宝塞她手里，“拿着。”
除此以外没有其他的话了，扭头就走。
童瑞连忙追上去，“等等！”
男生循声回头，“怎么了？”
她白净的脸被冻得苍白，表情有些僵硬，但语气却十分真诚：“你是童烨的朋友吧，谢谢你。”
明珩神色依旧冷淡，“嗯”了一声继续向前走，似乎想起什么又偏头补充了句：“外边冷，进去找护士台附近的位置坐，那有小太阳照着会暖和点。”
明知他不再回头，童瑞还是点头应好。
冻僵的手因为暖宝宝的温度慢慢回温，脑海中努力回想着他哥和那男生对话时的场景。
童烨好像是叫他，Ming h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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