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天穹阴沉如墨,厚重的劫云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黑云压城,仿佛要压垮整座学宫。
应凡生立于孤峰之巅,白衣猎猎,灵力绕身缓缓涌动。
在他身后,符宗吴教习手里捏着厚厚一沓符箓,拧眉细思,围着他绕圈,时不时甩出一张。
数张符纸无风自动,缓慢升起,连结成阵。
符阵成,吴教习似有所感,抬头看了眼天空,飞速捏碎一张传送符,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
学宫上下,几乎所有弟子都聚集在观礼台上,远远望着那道即将渡劫的身影。
李长缨站在人群最前方,手按剑柄,目光灼灼地盯着天际。她身旁,奚不言一身白衣,神色冷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扇骨,似在推演雷劫轨迹。
“元婴雷劫,共九道,”他低声道,“前三道淬体,中三道炼魂,后三道……定生死。”
闻言,她微微颔首,手指不自觉收紧。身为剑修,讲究的是一往无前,可面对天劫之威,仍不免心生畏惧。
眉毛一挑,她趁机问道:“你这般清楚,莫不是已渡过?”
说实话,她好奇奚不言的修为已经很久了。
对方既身为杏林门圣手,想必境界不低。不然让人知道,即使是最顶尖的医修,修为也不过如此,岂不是笑掉大牙。
金丹后期?元婴初期?
不对不对,只是金丹的话太低了,感觉配不上“圣手”的称号……她暗自思忖,可若是元婴,难道自己这么久以来,一直在与元婴期修士同行?!
奚不言垂眸,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勾唇笑了下,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
“你猜。”
不说就不说……李长缨撇撇嘴,悻悻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天际。
“轰——”
第一道雷劫终于劈落!
刺目的紫电撕裂云层,瞬息间贯穿天地,直直劈在应凡生身上。他身形微晃,却未退半步。
感应到天劫,符阵亮起盈盈蓝光,筑起坚实的屏障。黄纸被劈得焦烂,将雷电引入山崖之中,落在他身上的劫雷威力,少了大半。
第二道、第三道劫雷接连劈下,一道比一道凶猛。
应凡生嘴角溢血,仍屹立不倒,甚至主动引雷如体,借天劫之力淬炼筋骨。
雷光散去,他衣袍破碎,手臂皮肤浮现焦黑痕迹,但眼中战意更盛。
“好强的肉身!”观礼台上有人惊呼。
李长缨眯起眼,心道若是自己面对劫雷,必以剑破之,而非硬抗。
她修的是杀伐之道,讲究斩破万法,被动承受不是她的风格。
可应凡生是丹修,以炼丹入道。与主攻击的修士比起,肉身算不上强悍,却能如此硬撼劫雷,可见其根基之深厚。
“他在借雷劫洗髓,”奚不言忽然开口,“丹修注重内外兼修,他是想借天劫之力,彻底脱胎换骨。”
李长缨侧目看他:“你能看出他的灵力运转?”
他摇头:“非是灵力,而是气血。雷劫之下,他体内杂质被焚尽,血液流动更加顺畅,这是破而后立。”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中猜测愈发笃定。
奚不言既能看清应凡生气血流转,看来修为已至元婴期。
只有修为高于对方,才能看出对方的灵力和气血运转。
第四道劫雷落下时。
应凡生终于不再硬抗,祭出一尊青铜丹炉,炉盖掀开,竟主动将雷光吸入其中。
众人哗然:“以劫雷炼丹?”
“未尝不可,”丹宗教习喃喃道,“不过……这法子太险了。”
炉中紫电翻腾,丹意与雷光交织,隐隐传出龙吟之声。应凡生双手结印,周身灵力疯狂涌入丹炉,似在炼化这天地之威。
李长缨心头一震:“原来天劫之力,亦可为修士所用!”
她修剑多年,向来认为雷劫只是考验,如今应凡生却将其视作机缘。若她能参透此中玄机,日后自己渡劫时,是否也能如此?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迟迟不能补齐魂魄,她怕是等不到冲击元婴境那天。
第五道、第六道劫雷劈落。
应凡生的丹炉已遍布裂痕,但他神色不变,目光中甚至隐隐有一丝笑意。
“他快撑不住了。”奚不言忽然低声道。
凝眸望去,她发觉他周身灵力四溢,显然到了极限。
有胆小的弟子早已捂住双眼,不敢再看。
丹宗弟子喃喃道:“应师兄……他、他还好么……”
第七道劫雷降临,丹炉陡然炸裂。
应凡生被雷光吞没,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山壁上,鲜血染红白衣。
观礼台上,众人屏息。
有人扼腕叹道:“要失败了吗……”
黑云翻滚,云层中闪过几瞬电光,显然是在酝酿第八道劫雷。
有弟子不忍心,向教习请命:“师兄他快撑不住了……教习,求您救救师兄吧!”
“胡闹!”教习斥道,“你切记,千万不要在他人渡劫时,胡乱插手,扰乱因果,惹天道处罚,你我都担不起!”
通淳道人捋须叹道:“看个人造化罢。”
大道无情,若能成功渡劫,便是人定胜天,元婴自成;若渡不过,便是生死有命,修行之路到此为止。
孤峰之巅,应凡生缓缓站起,抬手擦去嘴角血迹,喝道:“再来!”
“轰——”
雷劫入体,他的肌肤寸寸龟裂,眼中光亮却愈发璀璨。
“他在……以雷劫铸元婴!”有教习不可置信道。
第九道劫雷,终于降临。
渡了这最后一劫,便是真正的元婴期修士了。
这一道雷光,亮如白昼,仿佛要将整个天地撕裂。应凡生暴喝一声,身形化作一道流光,主动迎向劫雷。
“轰隆——”
雷霆斩碎虚空,刺目的光芒逼所有人不由得闭目。
再睁眼时,天光破云,劫雷散尽,七彩祥云笼罩四野。
应凡生凌空而立,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元婴威压。眉心处,一道金色印记缓缓浮现,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至此,元婴已成。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神光内敛,威压比先前更盛。
观礼台上,短暂寂静过后,骤然爆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欢呼声。
“应师兄渡劫成功了!”
“九道劫雷全数扛下,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天才!”
“丹宗一脉,从此又多了一位元婴大能!”
于这份盛大中,鹿眠立于人群之后,似有所悟。神识探向体内,她的丹田之上,金丹浑圆灿亮,悄然圆满。
耳边尽是喧嚣,李长缨注视着欢呼的众人,心神仍停留在方才那九道劫雷的震撼之中。
奚不言见她若有所思,唇角微扬:“天地之力,本就蕴含生死之道。劫雷虽凶险,可若能扛下,便是脱胎换骨。”
她挑眉:“你医修一脉,也讲究借外力淬体?”
折扇轻摇,他淡笑:“大道三千,本就同源。”
就在这时,观礼台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快看!应师兄过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应凡生踏空而来,衣袂飘飘,面色虽有些苍白,周身灵力却比先前更凝实,手背上被劫雷劈中的伤口尽皆愈合。轻轻落在观礼台中央,他朝众人拱手,声音含着一丝暖意:“多谢诸位同门观礼。”
“应师兄威武!”
“恭喜师兄踏入元婴!”
弟子们纷纷围上前,七嘴八舌地道贺。应凡生一一回应,神色谦和,丝毫没有因破境而倨傲。
远远望着,李长缨心中浮现一个念头——
“若有一日,我也要渡劫……”
她修的是杀伐剑道,雷劫必然更加凶险。可今日应凡生的渡劫之法,倒给了她新的感悟。
或许,她该重新审视自己的道。
似乎察觉到她的心绪,奚不言垂眸,轻声道:“剑修渡劫向来凶险,若能借天劫磨砺剑意,未必不是一条生路。”
她眸光微闪,缓缓点头。
远处,应凡生已被众弟子簇拥着离开,欢呼声久久不散。
二人收回视线,走下观礼台。
沿着青石小路,李长缨和奚不言并肩走在回弟子苑的路上,两人的影子在灯下时而重叠、时而分离。
她闷声道:“也不知何时,我也能经历这样的天劫。”
修士在晋升小境界时,不会引来雷劫。只有从金丹迈入元婴这般,出现全方位的质变,才能引起天道之威。
而她如今的修为,甚至未恢复至李烟萝的巅峰时期——半步元婴。
等出了秘境,抵达魔域,届时灵气稀薄,更是难以修炼。晋升个金丹中期……都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可魔域之行非去不可,她必须弄清自身魂魄的秘密。不然以她残缺的神魂,能恢复至金丹后期已是勉强,后面的元婴、化神……想都不要想。
“你看这云海,”奚不言打断她纷飞的思绪,轻抬下巴,示意她看向远方,“看似停滞不动,实则每时每刻都在流转。”
“修习之路亦是如此,快慢皆是造化。”
“你说得对,”她长舒一口气,心情明朗了几分,“是我心焦了。”
说话间,剑宗弟子苑已至,奚不言正欲告辞,忽见前方竹林转出一道绛色身影。
鹿眠抱臂而立,先看向李长缨,声音不辨悲喜:“我正要去找你,商讨五宗对战的事。”
不等对方回答,她目光如刃,将奚不言从头到脚打量个遍:“你是医修?”
“正是,”奚不言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清润,“见过鹿师姐,在下药宗奚不言,久仰大名。”
怎么看不透此人修为……他虽有意做了遮掩,将修为保持在筑基后期,但直觉告诉她,这人远不止表面上那般简单。
鹿眠心下生疑,转念一想,对方和李师妹交好,想必也是良善之辈。否则依师妹的脾性,断不会与人同行。
心里有了决断,她淡淡道:“不错,正巧我们剑宗一队缺个医修。”
五宗对战,药宗虽不参与,却允许医修加入其余宗的队伍。若是有弟子受伤,也好及时治疗。一般都是五宗弟子自行找愿意加入的医修,实在找不到,便等对战前分配,那样的话……队员磨合也是个问题。
总之是越早越好。
鹿眠身为剑宗大师姐,和药宗无甚交集,让她主动出击邀请素不相识的医修,简直比登天还难。这下撞上个和李师妹交好的医修,不得不感叹一句“天助我也”。
既然无法看出他的境界,肯定在她之上,起码是元婴。药宗出色弟子本就不多,元婴更是凤毛麟角。
她本来对五宗对战十拿九稳,如今应凡生进境,不得不添几分担忧。
李长缨下意识上前半步:“师姐,他……”
“怎么?”鹿眠挑眉,“怕我吃了他?”
话音未落,她袖袍一甩,腰间凰音剑应声而出,直逼奚不言面门。
[猫头][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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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渡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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