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年的心脏猛地一沉,他的脚步比思维更快,几乎是循着本能,
绕过一颗大梧桐树,冲向声音的源头。
眼前的景象让沈之年血液瞬间冻结。
平房后墙的阴影下,三个明显高出同龄人一截的男孩,围着一个蜷缩在地上的瘦小身影。
那个瘦小的孩子,还穿着孤儿院的衣服,上面沾满了污泥,而且明显不合身的单衣。
像一只被拔光了羽毛的小鸟,紧紧抱着头,承受着雨点般落下的拳脚和肮脏的唾骂。
“废物!叫你捡的瓶子呢?”
“钱呢?藏哪了?”
“打死你个没用的!”
拳头和硬底鞋子砸在皮肉上的闷响,每一下都像是直接砸在沈之年的心口上。
他没时间回头去看薛明义的神色。
“住手!!!”沈之年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猛地撞开一个抬脚正要踹下去的男孩。那男孩被我撞得一个趔趄,恶狠狠地瞪过来。
“你们在干什么?!”沈之年用身体护住那个还在瑟瑟发抖的孩子,猛地抬头,怒视着那几个大孩子。
他们被我突然的介入和愤怒的样子镇住了片刻,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骂骂咧咧地:“多管闲事!”
然后三个人悻悻地散开,走远了。
这时候沈之年才有时间和薛明亦交涉。
“这几个孩子我都没见过,可能是新来的,还没教好。”
“在外面流浪生活艰难,你不能要求他们每一个都是温良的好孩子……”
薛明亦不置可否,挑挑眉,显然是不认同沈之年的说法。
沈之年不太执着于薛明亦的认同,“我去找保育员,让他们休息一下这个问题。”
沈之年刚走出几步,就看到一个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看起来像是保育员的中年女人。
这里的保育员沈之年也不是每一个都认识。
但她正倚着墙,手里夹着一支烟,懒洋洋地看着沈之年过来,那几个孩子也没走远,在不远处窥探沈之年的行踪。
听沈之年说完她吸了一口烟,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怠和敷衍:
“抱歉,我会教育他们。”
“喂!你们几个!过来!”
“不是第一次说你们,你们别太过分!小心院长到时候骂你们!”
她的呵斥轻飘飘的,毫无威慑力。那几个大孩子歪歪斜斜的站着,显然没有听进去。
其中一个甚至挑衅似的又朝着刚才那个被霸凌的小孩笑了一下。
那保育员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有点麻烦,但也仅此而已。她掐灭了烟头,随手一弹,烟蒂划过一道弧线落在枯叶堆里,然后她直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看都没再看地上的孩子一眼。
之后看着沈之年。
这就解决了么?
沈之年低头看向那个孩子。
这个孩子他是有印象的,他叫阿哲。
结婚前来时,他怯生生地躲在陈院长身后,只敢偷偷看沈之年,眼睛很亮。
现在,那张可爱的小脸上沾满泪痕和污垢,嘴角破裂渗着血丝,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裸露的手臂上布满青紫色的淤痕和几道新鲜的抓痕。他蜷缩着,像一只被彻底踩碎的小动物,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动着身体,带来压抑的痛楚呜咽。
“阿哲……”沈之年轻轻地唤他,“别怕······”
他那只尚能睁开的眼睛费力地抬起,看了沈之年一眼,那里面一片死寂的茫然,仿佛认不出他,又仿佛认出了却不敢相信。只有抓住沈之年衣角的手,依旧死死地攥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现在你还坚定你的想法么?”薛明亦冷不丁的开口询问。
沈之年现在只觉得身心俱疲,他根本没心情想这些,霸凌,太可恶的事件。
他根本无法想象,这件事出现在他经常出入的孤儿院。
“怎么回事?!谁在这里大呼小叫?”一个熟悉却透着浓浓疲惫和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沈之年抬起头。
竟然是个熟人,是孤儿院的院长,姓陈。
陈院长从远处走过来。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头发随意地挽着,几缕发丝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她的脸色灰暗,眼袋很深,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和三个月前那个精神奕奕、笑容满面的院长判若两人。她手里还拿着一个脏兮兮的抹布,显然是在干活时被惊动了。
“陈院长?”沈之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但是心里也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陈院长的为人,沈之年还是信任的,他在资助之前,曾经和陈院长有过几次深度的长谈。
沈之年确信,陈院长对于打理孤儿院的工作是有很深信念感,并且有很多经验的。
最开始沈之年甚至没有打算资助孤儿院,他不信任人,不信任贪欲,是陈院长的话打动了他。
陈院长看到是沈之年,明显愣了一下,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极度的尴尬和慌乱,但很快就被一种深重的、无法掩饰的倦怠和麻木取代了。
她快步走过来,眉头紧锁,语气带着一种被冒犯的烦躁:“沈先生?你……你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打招呼?”沈之年愣了一下,突然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我要是打了招呼,还能看到这些吗?陈院长,你看看阿哲!看看这院子!这……这跟我上次来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就在刚才,那几个大孩子在打他!这就是你们的‘管理’吗?”
“陈院长,这和你和我承诺的不一样,你还记得在我们第一次聊天的时候,你和我说过什么么?”
陈院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下意识地想去拉阿哲,被沈之年挡开了。她看着阿哲的惨状,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愧疚,但更多的是被戳穿的难堪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疲惫。
“沈先生,很抱歉,是我们的管理不到位!我们一定会加强管理”她的声音带着疲惫。
沈之年不可能接受这种官腔,“怎么到位?”
其实如果只有沈之年来,他可以和院长好好交流,但是现在他身边还有薛明亦,沈之年的语气里也不自觉带着点急躁。
“我真的想不到,之前你竟然一直在欺骗我!”
陈院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已久的怨气,“你以为照顾这么多孩子容易吗?他们不是洋娃娃!他们有脾气,会打架,会搞破坏!大的欺负小的,天天都有!我们人手就这么几个,工资低得可怜,每天累得像条狗!管?怎么管得过来?打打闹闹,磕磕碰碰,不是常事吗?哪个孤儿院没这种事?”
她喘着粗气,指着满院的狼藉和远处几个探头探脑、同样穿着邋遢的孩子:“你以为我不想这里干干净净、孩子们都彬彬有礼?你每次来之前,我们要提前好几天大扫除!要给孩子们换干净衣服!要一遍遍教他们怎么说话!要藏起所有不好看的东西!你知道那有多累吗?就为了给你们这些好心人、这些‘视察者’一个好印象!就为了你们能继续给点钱、给点东西!”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讽刺和无奈,“你今天看到的,才是这里每天真实的样子!没有提前准备,没有演戏!就是一团糟!就是累!就是烦!”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沈之年一部分怒火,却又带来了更深、更冷的寒意和心酸。
沈之年环顾四周,那些躲在破窗后、门缝里的眼睛,带着好奇、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阿哲在我怀里抖得更厉害了。
薛明亦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身边,他默默地拿出手机,对着远处那几个眼神不善的大孩子,以及疲惫不堪、一脸怒容的陈院长拍了几张照片。他的动作很自然,没有刻意掩饰。
陈院长注意到了,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你干什么?!拍什么拍!侵犯**!删掉!”她冲过来想抢手机。
薛明亦冷静地后退一步,将手机收进口袋,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陈院长,我们理解你们的难处。但这不是放任孩子们被欺负的理由。沈先生是真心想帮孩子们,不是来听你们演戏的。看到真实情况,才能知道问题在哪,才能真正帮上忙,而不是只看到你们粉饰过的‘阳光’。”
陈院长僵住了,抢手机的手停在半空。她看着薛明亦,又看看沈之年,再看看伤痕累累的阿哲,脸上交织着愤怒、难堪、疲惫和一丝被说中心事的茫然。
她最终颓然地放下手,肩膀垮了下来,仿佛瞬间又老了几岁。她喃喃道:“帮忙?怎么帮?钱永远不够,人永远不够,麻烦永远不断……你们这些外人,来了又走,留下一堆漂亮的照片和几句鼓励的话,然后呢?日子还不是得我们一天天熬……”
沈之年看了一下脚下,突然明白究竟是什么不同。
之前他每次来,脚下都是干干净净,没有落叶。
但是落叶一小会就会落下来,怎么会一点也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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