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不高,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却像一枚冰针,瞬间刺破了尚年高藏身的树丛屏障。她全身的肌肉猛地绷紧,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被发现了!
这王爷怕不是属狗的?耳朵比她抢特价菜时的手速还灵!
正想把剩下的驴打滚往嘴里塞,袖口的银针却不争气地哐当掉了两根——灌木丛里似乎有什么动物窜过,专挑她露馅的时候哗啦作响。
紫袍公子踱步过来,夜色太暗她又背着光,看不清这位公子的脸,可是金镶玉的靴尖碾过地上的碎石,月光在他腰间九节玲珑玉带上来回打滑,倒是显眼得很。
年高偷瞄他袖口绣的衔枝金鹊,忽然想起老家菜市场卖的镀金鹌鹑——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难道……这便是代王赵训州了?
二十四个美人提着琉璃灯,光晕流转,齐齐转向她藏身的角落。灯影幢幢,将灌木丛的轮廓映照得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尚年高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指尖已悄然捏住了一根袖中银针,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强行冷静了一瞬。
“王爷说笑了,”一个离赵训州最近的美人掩唇娇笑,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这文应湖畔,除了王爷的雅兴,哪有什么馋风?怕不是哪只贪嘴的狸奴,被王爷的金贵香气引了来吧?”
赵训州没接话,只是那双在琉璃灯映照下显得格外幽深的眸子,依旧精准地锁定着尚年高藏匿的方向。
他踱步上前,紫袍的衣摆拂过沾着夜露的青草,环佩轻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尚年高的心跳上。
尚年高脑中警铃大作。完了完了,出师未捷身先死,这实习杀手生涯还没正式上岗一分钟,就要因为半块驴打滚暴露了?忘忧阁的KPI没完成,自己反倒要成代王府锦鲤的饲料?
她肩膀上这颗原主的脑子里甚至描绘出到原主阁主那张棺材板似的脸,还有同门师姐们毫不掩饰的鄙夷:“啧,废物点心,连块点心都管不住嘴。”
有声有色,形象生动,连年高这个刚穿越过来的都感受到万分惶恐。
就在赵训州离树丛仅有几步之遥,尚年高几乎要破罐子破摔,准备暴起发难拼死一搏时,他的脚步却停住了。
那碟被尚年高碰翻的驴打滚,几块散落在草丛里,沾了泥污,还有一块正落在赵训州锃亮的靴前。
赵训州的目光落在那块沾了泥的点心上,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块还算干净的,凑到鼻尖嗅了嗅。
“杏仁香,茯苓粉……还有,”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鹤顶红的苦气儿,藏得倒是巧,可惜混了辽东蜜的甜腻,反倒露了马脚。”他指尖微动,那块驴打滚便精准地弹回碟中,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尚年高心里咯噔一下。这纨绔王爷,史书上也没说他擅长这个啊,都这么有钱一个人了,史官们这么不了解他吗?
连她刚才分析的成分都闻出来了?更糟的是,他点破了点心有毒!这毒是谁下的?她这锅是背定了!
“哎呀!”美人们纷纷惊呼后退,花容失色,“有毒?王爷快离远些!”
“是何人如此歹毒!” “定是那淹死的戏子冤魂作祟!”
赵训州却像是没听到美人们的惊惶,反而弯腰,从草丛里拾起尚年高慌乱中掉落的那半块被她咬过的、还包在油纸里的驴打滚。
油纸摊开,那清晰的牙印暴露在琉璃灯柔和的光线下。
“呵,”他低笑出声,指腹摩挲着那清晰的齿痕,目光穿透摇曳的枝叶,仿佛能直接看到尚年高惊疑不定的眼睛,“偷吃的小贼……胆子不小,胃口也挺好。连加了料的点心都敢下嘴。”
尚年高只觉得脸上“腾”地烧了起来,一半是羞恼,一半是后怕。她刚才……真的差点把自己毒死?
那半块点心还在喉咙里梗着,胃里似乎又开始翻江倒海,不是撑的,是吓的。这古代杀手实习,开局就是地狱难度吗?目标人物不仅机警,还是个毒理学专家?
“藏头露尾的,倒像个偷嘴的狸奴。”王爷终于走到灌木丛前,用象牙柄折扇挑开枝叶,扇面上“人间绝色”四个泥金大字差点晃瞎年高的眼。
她刚想着自己是不是被猫塑了,却被对方领口晃出来的东珠绊了舌头——这玩意儿要是敲下来,够她在现代买十个螺蛳粉公司。
正当她盯着东珠看时,王爷蹲身下来,一张妖孽般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年高猛然清醒,像被抽掉了骨头一般软软地从树丛里滑出来,瘫坐在冰冷的草地上,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王爷饶命!小的是隔壁王府送点心的杂役!”年高急中生智,把油纸包往怀里一藏,“您瞧这驴打滚,辽东蜂蜜配茯苓粉,滋阴补阳强身健体……”
“哦?”王爷突然俯身,指尖擦过年高脸颊的泥痕,“杂役的袖管里,也藏着忘忧阁的梅花针?”
年高浑身一僵。月光下,那二十四个提灯美人突然齐刷刷掀开裙摆——每人腿间都别着鎏金匕首,灯笼光映得她们眼尾的朱砂痣像滴凝固的血。
敢情这是群武装到睫毛的美娇娘?
“带她去‘逸红轩’。”王爷掸了掸衣摆上的草屑,语气像在说“今晚换龙井虾仁”,“要是路上敢动手动脚张牙舞爪,就把她牙敲下来镶我床头。”
两名美人立刻架住年高胳膊。穿过九曲回廊时,年高差点被地上的夜明珠绊倒——这王府是把国库凿穿了吧?连铺路石都嵌着拇指大的珍珠,踩上去跟踩碎银子似的咯吱响。
路过一处水榭,她瞅见池子里筑着整块的羊脂玉假山,上面还蹲着只戴金项圈的白狐——比她在网上看到的某富二代的茶杯犬还金贵。
“逸红轩”更是离谱。整面墙都是镂空雕花的紫檀木,嵌着会发光的南海夜明珠,照得屋里比白昼还亮。
年高被按在镶金边的梨花木椅上,眼睁睁看着王爷慢条斯理地往茶盏里扔深海珍珠粉——这哪儿是喝茶,分明是喝钱!
“说吧,忘忧阁第几个派来的?”王爷用银镊子夹起块玫瑰糕,糕点上的糖霜簌簌落在他镶宝石的扳指上,“前十几个都被我做成了荷花灯油,漂在文应湖里。”
年高惊恐地咽了口唾沫,突然想起怀里的驴打滚。她掏出油纸包,谄媚地笑:“王爷您看这点心,毒都被我尝过了,绝对安全!其实我是忘忧阁编外人员,专门负责试吃目标任务的点心的……”
王爷突然仰天大笑,震得梁上挂的水晶帘叮当作响。他伸手扯下年高的蒙面巾,盯着她沾着草屑的脸:“你这模样,倒像我去年在江南见过的一个厨子——可惜那厨子想在松鼠鳜鱼里下毒,被我炼成了鱼肝油。”
年高心脏骤停。但下一秒,王爷却把玫瑰糕推到她面前:“忘忧阁那群老顽固,就会派些板着脸的刺客。本王倒是觉得,你虽然是个小喽啰,这样边下毒边偷吃的,倒有点意思。”
“啥?”年高怀疑自己撑死时把耳朵也撑坏了。
她是小喽啰不假,只是有点意思是什么意思?
王爷并未理会他,而是手边传来瓷器碎裂声,伴着凉风飘来股熟悉的甜腥气。
她抬眼一瞅,好家伙,王爷把一碟翡翠糕拍在桌上,糕体里渗出的幽蓝汁水在白玉盘上漫成小溪。
年高鼻尖一动,瞬间拆解出气味构成:"罂粟壳打底,配了西域曼陀罗,糖霜里掺着三百年人参须——这毒下得跟炖药膳似的,生怕毒不死人还补身子?"
紫袍王爷忽然抬眼,鎏金折扇"啪"地展开遮住半张脸,扇骨缝隙里漏出的眸光却像淬了蜜的刀:"阁里新派来的另一个刺客,学的是岭南蛊术,偏要往点心里塞金蚕蛊。"
他指尖蘸了蘸蓝汁,竟捻起送进嘴里舔了舔,"可惜忘了金蚕蛊遇人参须会化,倒成了盘润肺止咳的甜糕。"
年高惊得差点咬掉舌头——这王爷不仅拿毒药当糖吃,还吃出了养生效果?
"您老这是拿命试啊?"她忍不住吐槽,"刚才那翡翠糕要换我,得先拿银簪子搅三圈,再撒把甘草粉中和毒性,最后配杯黄连水漱口......"
她下意识摸出袖中银针,却见王爷冲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淌过他腰间九节玉带,将袍角绣的衔枝金鹊映得活灵活现。
年高凑近时,闻到他领口东珠上沾着龙涎香,混着方才玫瑰糕的甜腻,竟比现代商场里的斩男香还勾人。
"你这能耐确实别具一格,所以本王才留着你。"王爷忽然俯身,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忘忧阁派来的前十几个刺客,要么板着脸下毒,要么哭丧着脸上吊,唯有你......"
他指尖挑起年高沾着草屑的下巴,笑得像只偷了鸡的狐狸,"边偷嘴边拆毒,倒像个闯进米缸的小耗子,养着省心。"
刚刚还是猫,现在变成耗子了。年高被他盯得发毛,忽然想起自己在实习当学渣时,连迟到翻墙都能摔进猪圈的光荣历史。
合着王爷诏安她,不是因为她技艺高超,而是瞧她够蠢够能吃?
这逻辑倒也清新脱俗,堪比现代MCN签她时那句“看中你能把螺蛳粉吃出杀猪般的气势”。
“本王缺个……嗯,‘食物品鉴师’。”王爷晃了晃茶盏里的珍珠粉,“负责试吃各路刺客送来的点心,顺便帮本王去办点小事。比如,把忘忧阁那群总惦记我项上人头的老东西,挨个做成灯油。就你这个水平,应该也干不了别的事,本王大发善心,替忘忧阁废物利用了。”
年高看着眼前堆成小山的精致点心,又想到忘忧阁那句“再不成功就滚蛋”的警告。
她只犹豫了三秒——毕竟在现代失业两年,好不容易穿过来又要面临失业风险。
有份带编制的工作不容易,哪怕这编制是“王爷专属试毒兼刺客”。
“成交!”年高抓起玫瑰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但先说好,要是遇到好吃的东西,我得先尝三口再上报!”
见王爷眉目松动,年高壮着胆子插科打诨,“还有,您府里的鲈鱼什么时候炖?我会做松鼠鳜鱼改良版,保证毒不死人还贼下饭!”
果然,王爷笑得前仰后合,随手摘下头上的赤金冠扔给她:“冠上的东珠归你了。明晚开始就任,第一个任务——去给吏部尚书送份‘贺礼’,他新纳的小妾,可是忘忧阁安插的眼线。”
年高捧着沉甸甸的金冠,看着窗外飘来的荷香,突然觉得这阴差阳错的“饿鬼道实习”,好像比当吃播时更有盼头——至少现在,她是个有正式工位(虽然暂时还没安排)、管吃管住(虽然可能有毒)的古代刺客了。
至于那碗没吃完的螺蛳粉鸳鸯锅?早被她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年高捧着金冠,心里正盘算怎么把东珠抠下来换钱——穷鬼DNA动了,看见任何能变现的玩意儿都眼冒绿光。
"那吏部尚书府的贺礼......"年高赶紧进入话题,免得王爷是一时兴起突然反悔。
"早备好了。"王爷打了个响指,身后美人们抬来个描金食盒。年高掀开盖子,里头躺着两只玉碗,碗里盛着琥珀色的甜羹,上面浮着几片嫣红花瓣。
她凑鼻一闻,瞳孔骤缩,脑子里涌现出一些关于忘忧阁的味道,"这是用南海蚌和岭南桃仁熬的?花瓣像是忘忧阁特供的'醉生梦死'——看着像桃花,实则是夹竹桃嫁接,汁液混蚌壳能让人魂魄离体,跟中了迷/药似的。"
王爷挑眉:"哦?那你觉得该怎么送?"
年高眼珠一转,摸出怀里油纸包着的半块驴打滚,掰碎了扔进甜羹里搅和:"简单!把'醉生梦死'花瓣挑出来,再去找点洋金花,再加点茯苓粉中和蚌壳的寒性。这样一来,甜羹既能让那小妾神魂颠倒,又能健脾安神,堪称毒界良心!"
她越说越兴奋,把甜羹晃了晃摇匀,“这是我用药理学配的'吐真散',看着像桂花糖,实则能让人酒后吐真言。等吏部尚书和小妾喝了这羹,保准把忘忧阁的底裤都抖搂出来!”
高浓度的低配版东莨菪碱,朴实无华的手搓吐真剂。
王爷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样子,忽然低笑出声,伸手替她拂去发间草屑:"本王发现,你这脑子虽然记不住杀人招式,倒挺适合研究怎么把毒药做得比蜜还甜。"
他指尖划过食盒边缘的宝石,眸光忽然沉了沉,"这周朝表面歌舞升平,实则朱门酒肉臭得能熏死狗。吏部尚书那老匹夫,昨天还在用童男童女的心头血炼丹,今晚就敢纳忘忧阁的细作当小妾......"
年高看了看四周奢侈到让人瞠目结舌的装潢和他身上的紫蟒袍,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年高扛起食盒:"明白!不就是送份加了料的甜羹嘛,包在我身上!"
她跨出逸红轩时,月光正好照亮远处水榭——岸边侍女正用金镶玉的镊子给白狐喂荔枝,荔枝壳都要剥成莲花状。
年高咽了口唾沫,不是馋荔枝,是馋那金镶玉——这要是抠下来,够她在现代去江浙沪买栋别墅了。
她忽然觉得,这编制虽然听起来吓人,却比当吃播时更有"钱"途:至少现在,她能光明正大地研究毒物,顺便薅王爷的羊毛,偶尔还能拿贪官污吏的点心当小白鼠。
走到王府角门时,她回头望了眼逸红轩方向。紫袍王爷正倚在栏杆上,灯火刚好映照着他的脸。
这人手里把玩着枚东珠,光将他侧脸的轮廓勾得格外柔和,偏偏眼神里带着三分戏谑七分凉薄,活像话本里走出来的妖孽。
年高突然想起算命先生那句“眉间带煞”“忌美食忌美色”,忍不住嘀咕:“煞不煞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王爷长得还挺勾人。”
暴饮暴食加美色,样样齐全。
想着想着,她摸了摸怀里的金冠,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冲进夜色里。
反正都从直播间猝死到古代了,还怕啥?大不了把毒药当调料,把刺客任务当探店测评,说不定还能在周朝开家"毒舌美食测评"专栏,标题就叫——《论如何把杀人毒药做成米其林三星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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