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之后的郑秋潆还惊魂未定,刚刚那一幕在她的脑海里反复出现,许多人跪拜在大堂之内,喊着口号,仿佛她真的是什么真神现世。
“我不是...”她小声呢喃,“我真的不是...”她承受不起这么多人的跪拜。
“别再想了。”卢有龄摇醒了她。
“等会见到皇后娘娘,她问什么你答什么,别说多余的话。”卢有龄提醒道。
“好。”
圣人和皇后居住在洛阳宫,洛阳宫内有数十座宫殿,皇后没有选择在朝堂正殿——贞观殿宣见他们,反而选择在自己的寝殿——长生殿见他们。
“皇后娘娘觉得郎君和女郎不是外人,所以才会在长生殿见你们。”徐司记边带着他们前往长生殿,边说道。
对此,卢有龄没说话,郑秋潆看了看卢有龄,也没多说话。
“郎君在外间稍等片刻,女郎随我进去吧。”到了寝殿,郑秋潆果然先被武后单独召见进去。
不知为何,卢有龄的心突突地跳个不停,在郑秋潆快要进去的时候,他抓住了她的手。
“记住我跟你说的。”他最后嘱咐道。
“好,放心吧。”郑秋潆拍了拍他的手,让他安心。
郑秋潆就这么进去了,卢有龄坐在外间的椅子上,闭眼凝神等待。
郑秋潆从未见过天皇贵胄,在来之前她曾想象过皇后娘娘的样子,可能是雍容华贵的,也可能是庄严肃穆的,但决不是眼前这个样子。
眼前的人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没有梳成任何发髻,也没有带任何发簪,好像刚刚沐浴完,穿着一身素白色的里衣,身上还散发着皂角的香气。
“见过皇后娘娘。”徐司记率先说道。
郑秋潆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了下来,“见过皇后娘娘。”她的头饰太重,原本只是想叩首,却重重嗑了一个响头。
武后见状,唇角微翘,“起来吧。”
“喏。”
“徐司记你先下去,我与卢夫人单独说会话。”
“喏。”
“卢夫人随便找一处坐下吧。”武后说道。
郑秋潆环顾四周,发现里间是皇后娘娘的居住之所,武后就坐在自己的床榻上,而这里面没什么能给外人坐的地方,她总不能也坐到床榻上去。
“无妨,皇后娘娘我站着就好。”
“也好,你不嫌累就行。”
“抬起头来,让我仔细瞧瞧。”武后说道。
郑秋潆听话地把头抬起来,与武后四目相对,在武后观察她的时候,她也在观察对面的人。
皇后娘娘很美,是她平生见过最美的女人。
蛾眉善目,皓齿丹唇。
“娘娘您很美。”郑秋潆一不留神说出了心里话。
武后本来在打量她,听到这话,不由得笑了出来,笑声爽朗,不似后宫中人。
“你是在讨好我吗?”
郑秋潆连忙摇头,“不是的,我说的是实话。”
“姑且信你,你也很美,就是年纪太小,再长大一点,估计会出落得更美。”武后真心实意地评价道。
“知道我为何要单独见你吗?”
“不知。”
“外头那个坐着的,也不知道吗?”
郑秋潆知道皇后娘娘指的是卢有龄,“他应该不知道吧。”卢有龄也没跟她提过。
武后站起身来,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本奏折,“昨日有人递上来一副奏折,你看看吧。”
武后走到她身边,把奏折递给她,“喏。”
郑秋潆翻开奏折,只见上面详细写了民间将她奉为洛神的经过,还有那个猫鼠同处的异象所带来的朝廷之内存在贪官的谣传。
郑秋潆合上奏折,“没想到皇后娘娘也知道了,此事明明才发生。”
“你话里有话?”
“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郑秋潆顾左右而言他。
“是不是我表现得脾气太好了?”武后突然变了语调,语气颇为严肃,“把你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不许隐瞒!”
郑秋潆没想到一句话突然就触怒了皇后娘娘,她的脾气比卢有龄还阴晴不定。
“回皇后娘娘,臣妇已经说完了,我只是觉得此事发生得太过巧合,不过短短两三天的时间,竟然已经上达天听,背后没人推波助澜我是不信的。”
郑秋潆仍旧在寝殿中间站着,甚至连头都没低一下,让武后有点惊讶,初见时还以为她只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世家小姐呢,这会看来倒还是有点气魄的。
“你觉得是谁?”
“不知。”郑秋潆是真的不知道,她第一次来洛阳,对洛阳的人一概不熟。
“不论是谁,他都是想借此机会搅乱朝堂闹事,我不会让他称心如意,圣人也不会。”
皇后这样说,郑秋潆是信的,朝堂稳固,这天下才能安稳,天下安稳了,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所以你,这段时间就留在长生殿陪我吧。”
郑秋潆本来还在心里赞同皇后娘娘说的话,没想到话锋一转,竟扯到了自己身上,“为什么?”由于太过惊讶,她直接问了出来。
武后容忍了她的那点无礼,直说道,“谁让你现在被视为洛神,随便出去走动,又牵扯出什么异象怎么办?”
“我可以不出门,就呆在客栈里。”郑秋潆心想,呆在客栈也比呆在宫里自由得多。
“不行,我要给百姓一个交代,将洛神迎回宫中,表明了我和圣人对于此事的重视。”
“郑秋潆,这是我的命令,不是跟你在商量。”武后打消了郑秋潆最后的念想。
“那我要跟我夫君说一声,不然他会担心的。”郑秋潆知道靠自己肯定是说服不了皇后娘娘了,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卢有龄身上。
“我知道你们夫妻感情好,所以放心吧,我会跟他说的,你现在就好好呆在这里吧。”
说完,武后径直走了,只留下郑秋潆独自站在寝殿里。
她现在真的很恨那个造谣她是洛神的人,要是被她知道是谁,一定要生啖其肉,饮其血!!!
此刻,远在麹府的麹泰打了一个打喷嚏。
武后穿戴整齐后从内间出来,见到了坐在椅子上闭眼凝神的卢有龄。
他跟小时候差不多,还是那么少年老成。
“牧之。”武后唤他。
卢有龄立刻睁开眼,起身答道,“见过皇后娘娘。”
“嗯。”武后应道。
卢有龄拜见完之后,往皇后娘娘身后瞅了瞅,没瞧见郑秋潆,于是问道,“皇后娘娘,内子在哪里?”
“在我寝殿中。”
卢有龄作揖,“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他很直接,一点也没顾及面前站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我要留她在宫中几日。”
卢有龄作揖的手一抖,没想通皇后此举背后的缘由。
“皇后娘娘,内子年纪小,见识浅,怕是跟您聊不到一处去。”
“再说,我们此行是有公务在身,在洛阳停留不了几日,皇后娘娘为何要强留内子在宫中?”
“你的公务暂且搁放,大理寺少卿卢有龄听令。”武后严声道。
卢有龄听到后,跪了下来。
“我命你暂留洛阳,彻查洛神现世,猫鼠同处一事,未查清前不可离开东都。”
卢有龄跪在地上,半天没接话。
“牧之,是我使唤不动你了吗?”武后坐在上头,声音自头顶传来,颇有压迫之感。
“臣,接令。”他在殿中叩首。
武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起来吧。”
卢有龄站起身来,“皇后娘娘,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
“可否把此物交由内子,我怕她一人在宫中害怕。”说完,卢有龄双手呈上一个玉佩。
“这是?”
“臣的贴身玉佩,我阿娘送给我的十岁生辰礼。”
自从阿娘送给他后,他一刻都没离过身。
“可以。”武后命人接下。
“既如此,臣便先行告退了。”
“去吧,但愿牧之你早日查清真相,你们夫妇也好早日团聚。”
卢有龄退出了长生殿。
***
麹泰正在家里逗猫,这只狸花猫是他的心头宝,他整日抱在手里,给它取名团团。
“团团,到我这里来~”麹泰手里拿着小鱼仔,蹲在地上,等待团团赏脸。
但团团一个扭身,迈着它高贵的步子离开了。
麹泰追上去,“团团怎么连小鱼仔都不吃了?”他想把狸猫抱起来,检查它是不是哪里生病了,没想到有人抢先一步抱起了猫。
“谁啊,别动我的团团!”麹泰呵斥道。
来人把猫交给一旁的下人,回答道,“好啊,不动猫,动你!”
一个拳头挥在了麹泰的脸上,他当即嘴角被打出了血,引得周围的下人惊呼,“来人啊!少爷被打了!快来人啊!”
麹泰摇了摇自己头晕目眩的脑袋,还没把人看清,又是当面一拳,“早想揍你一顿了!”
这声音,好像卢有龄。
麹泰被揍懵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跟对面扭打了起来。
打就打!他也早想揍卢有龄一顿了!
谁让他一天到晚地装腔作势!
两人就这样不顾周围人的劝阻,你一拳我一巴掌地打了起来,还好他俩之间没有练家子,打来打去地伤不到什么要害,顶多是泄愤。
打到最后,卢有龄和麹泰身上都挂了彩,两人实在没有力气了,双双躺倒在地。
麹泰喘着粗气,先行问道,“发生什么了?”
“秋潆被皇后娘娘扣下了。”
听到此处,麹泰声音陡然提高,“怎么会?”
“装什么?不是你干的吗?搞出来洛神那一套,让圣人和皇后娘娘都知晓,就是为了逼我帮你查案。”
麹泰举起他的三根手指,“我是想逼你帮我查案,但没想让圣人和皇后知道此事,我对天发誓。”
“你没给皇后写奏折?”
“没有。”
卢有龄听到麹泰的回答,更加心累,看来这里面还有其他人在作祟。
他按了按眉心,觉得好麻烦,“我走了。”
朝麹泰扔下这句话,卢有龄便站起身来往外走,“你走什么?我还没问完呢!”
麹泰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但他现在很累,没功夫搭理,他要先理顺目前的态势,“明日午时,来浮云楼找我。”
“好吧。”
浮云楼内。
卢有龄挂了一身彩回来了,王尚正在和酒楼老板娘张枫调笑。
张枫原本被他逗得咯咯笑,但突然就止住了笑声,王尚顺着她的目光扭头一看,卢有龄浑身是血地走了进来。
“我的天爷,你这是怎么了?”王尚跑到他身边问道。
“秋潆呢,怎么没在你身边护着你,让你被人打成这样?”王尚掏出一张手帕要为他擦脸,被卢有龄扭头躲过去了。
“我先去洗漱一下,等会你来我房间,叫上阿罗那和高邱。”
“好。”
王尚看着卢有龄一瘸一拐地走进后院,头一次担心起他的状态。
“卢公子这是怎么了?”张枫凑到他身边问。
“不知道,老板娘你先招呼客人吧,我得先去照顾他了。”
“快些去吧。”张枫善解人意道。
王尚步履匆匆地也赶往后院了,看得张枫忧心忡忡。
卢有龄洗漱完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出来,此时王尚他们三人已经坐在屋内多时了,阿罗那从他的万能小包里掏出了一颗药丸,掰成了两半。
“半颗内服,半颗外敷。”
卢有龄将药丸吞了,“剩下半颗等会再敷上。”
“叫你们来,是要告知你们,我们一时半会可能离不开洛阳了。”
“为何?”高邱问道。
卢有龄将他和秋潆去见武后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们,听完了王尚不由得叹气,“皇后娘娘知道了这事,那可是最坏的结果了。”
“三天。”卢有龄说。
“什么意思?皇后娘娘要你三天之内就查清是谁在背后故弄玄虚吗?”
“不是,是我只能容忍秋潆在皇宫里呆三天,我们一定要在三天之内找到幕后之人。”
听到这话,高邱又忍不住发问,“这幕后之人,难道不是麹泰吗?”
“原本我也以为是麹泰,所以一从皇宫离开,我就去了麹府。”
王尚听到后,诧异道,“你不会是和麹泰打了一架,才把自己弄了一身伤吧。”
卢有龄没回答,相当于默认。
虽然知道现在时机不对,但王尚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三郎,没想到你也会打架,你早跟他打一架,说不定你俩早就冰释前嫌了。”
“没必要。”指他没必要和麹泰冰释前嫌。
“我去麹府问他才发现,他并没有将此事捅到圣人和皇后面前,也就是说洛神一事是麹泰搞出来的不假,但利用这件事的,不止有麹泰。”
“管那么多干啥,先把麹泰供出来再说呗,最要紧的是把弟妹从宫里弄出来。”阿罗那才不关心这么弯弯绕绕,他觉得把秋潆弄出皇宫才是当务之急。
高邱也赞同地点点头。
“不行。”卢有龄摇头,“就算把麹泰推出去,也只是扬汤止沸,洛神一事也不会因为推出他而就此终结。”
“所以我们一定要把藏在暗处里的那个人揪出来。”
王尚点头,“我赞同三郎的说法,皇后娘娘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可该怎么揪出暗处里的人呢?”
这个问题也是卢有龄在想的,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唯今之计,只有和麹泰进行合作了,他在洛阳多年,对洛阳肯定比他们几个外来人熟悉,更方便行事,而且麹泰这个在明处装神弄鬼的人,更容易接触到暗处装神弄鬼的人。
“我叫了麹泰明日午时来浮云楼商议,我们要与他合作。”
“合作?”王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郎竟然要跟儿时最大的对头合作。
爱情的力量果然伟大。
但要是说到对头,当初三郎跟秋潆一见面就剑拔弩张那样,也是死对头,两人还不是成亲了,感情还那么好。
可见三郎命里离不开自己的对头。
王尚想到这一点,没忍住笑了出来,在这场颇为严肃的讨论上,他立马反应过来,扇了自己一巴掌,“对不住,对不住。”
卢有龄懒得搭理他又发什么颠,他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便让大家都各自回房休息了,等到明日麹泰到来,再仔细商议接下来行动的具体内容。
夜里,卢有龄躺在床上,毫无困意。
此刻的郑秋潆被皇后安排在了一处寝宫内,虽然寝宫相当豪华,屋内还熏着令人安神的香,但她却一点都不安心。
她也躺在床上,毫无困意。
「笼中鸟,金丝雀。」
「宿空房,秋夜长。」
「莺归燕去长悄然,春往秋来不记年。」
「唯向深宫望明月,东西四五百回圆。」
「宫中人,苦最多。」
「少亦苦,老亦苦,少苦老苦两如何!」
夜半,郑秋潆听见寝殿外有人似乎在歌唱,她只听见苦来苦去的字样,具体的听不真切,便下床来打算去看看。
可还没走到寝殿门口,便被徐司记拦住了。
“女郎去哪里?”
“徐司记,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没有,女郎歇息吧。”
“可是我明明听到有声音啊。”
徐司记拦在她的面前,很明显是不想让她出门查看。
“女郎,这里是皇宫,你最好还是听我的。”说罢,她拿出了今日卢有龄递给皇后娘娘的那枚玉佩。
“这是郎君托皇后娘娘转交给你的。”郑秋潆拿起那枚玉佩,仔细瞅了瞅,确定是卢有龄的东西,因为上面还有着他的檀香味。
“女郎,别做会让郎君担心的事情了。”徐司记言尽于此,也不算辜负与他们同乘这一路的情分。
徐司记走了,郑秋潆拿着那枚玉佩,最终也没有走出寝殿。
她重新回到床上,手里握着那枚玉佩,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不久便陷入了梦乡。
等到她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还在皇宫之中,天已经大亮。
但寝殿之中的宫女都已经不在了,无奈之下,郑秋潆只好自己起身穿戴衣服,她搞不来宫中复杂的衣饰,穿了半天也没穿好。
恰巧此时徐司记又来了,“徐司记,你来得正好!快帮我弄一下,我实在系不上这个带子。”
“那就别系了。”徐司记答道。
“什么?”郑秋潆奇怪于徐司记的态度。
“来人!把这个假扮洛神的人拖出去,游街示众!”徐司记下令道。
顷刻,一队官兵鱼贯而入,将郑秋潆架起来,要将她拖出去。
“徐司记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卢有龄会查清楚是怎么回事吗?怎么现在变成我在假扮洛神了?”郑秋潆一直在问徐司记,还跟官兵大打出手,想要阻止他们。
但双拳难敌四手,她很快被制服了。
“还查什么查,就是你们夫妇在洛阳装神弄鬼,不安好心地想要搅乱朝堂,现在卢有龄也被下放大狱,你们就在大狱见吧!”
“不!不是的!”
“不要!”
郑秋潆挣扎着醒过来,手中的玉佩差点被她捏碎。
原来是梦。
赶榜赶到我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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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东都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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