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垂眼道:“对不起。”
景之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但她还算理性,只能安慰她道:“不关你的事,是如星的错。我也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人…”
如月道:“终归是我将她带来的…如果不是我……”
景之瑜道:“不必自责,谁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既然如星已经押去了地牢,就不要多想了。你看,我现在不是也好好的吗?好啦,我还要谢谢你替我解了毒呢。”
如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哽咽道:“谢谢你……谢谢你……我真的无颜面对你和玉将军……”
景之瑜其实并不怪她,但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只好轻拍着她的手背。
良久,如月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道:“景姑娘,你只需再卧床静养几日便能痊愈了。你快躺下吧,我还有其他事要做,先退下了。”
景之瑜点点头,听话的躺下了。她打算趁这几日好好偷个懒。
如月径直来到玉清烟房门前,叩门进屋,开门见山道:“玉将军,我有事问你。”
玉清烟正与明苏和清竹议事,闻言屏退了二人,道:“你来的正好,我也有些事想问问你。”
如月眉头拧起,道:“玉将军,景姑娘一直敬重您、爱戴您,从未做过出格之事,甚至尽力为您效力、为军队效力……你为何要给她种下情执毒?”
玉清烟冷哼一声,道:“我果然没猜错,你是盛巫人。”
如月道:“回答我!”
玉清烟端起茶盏,颇为斯文的抿了一口,道:“你凭什么命令我?”
如月痛心道:“我只是不明白你究竟想干什么,你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她不明白,景姑娘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身边人却都想要她的命呢。
玉清烟站起身,走到如月面前站定,只见电光火石之间,如月脖颈间的血色凤凰玉佩便被扯了下来。
如月捂着勒痛的脖子,怒喝道:“你做什么?!”
玉清烟将玉佩掷到地板上,冷笑道:“你不是想知道理由吗?那就是……”
如月惊诧又迷茫的看看玉清烟,又看看扔到一边的玉佩,问道:“什么?”
玉清烟踱回木椅旁,坐下来整理好裙摆,道:“今日我就让你们死个明白。”
大罗王朝建国至今不过短短十五年。当年,新任皇帝一夕之间揭竿起义,与其手足兄弟陈灻和郑博招兵买马、征战七年,最终打上朝堂,一举颠覆旧朝,建立大罗新王朝,改年号为天佑。天佑元年,战争刚刚结束,江山根基尚不稳固,民生凋敝,百废待兴。
可新皇帝龙椅还未坐稳坐热,大将军郑博却突然上书,揭发另一位大将军陈灻有谋反篡位的野心。
那是大罗王朝的第一次早朝。朝堂已翻新了一轮,气氛庄重肃穆,文武百官分列两厢,恭贺新帝。就在这时,郑博突然出列,伏地叩首:“臣启陛下!陈灻狼子野心,图谋不轨!”
一时间满朝寂静,继而一片哗然。陈灻的官服竟无风自动,他瞪圆了一双丹凤眼,手掌握住了腰间的血色凤凰玉佩。
陈灻惊的都结巴了:“郑博兄……你怎能……如此诬陷我?!”
郑博猛然抬头,眼中血丝密布:“我有没有诬陷你,你心里最是清楚不过!去年腊月,你私调朔州总兵三万铁骑;今春二月,暗结岭南十八军伍;更令人发指的是——”他从袖中抖出一卷羊皮地图,“你竟在南山私自铸造甲胄!”
地图哗啦展开,殿中烛火映出山脉间密密麻麻的陈灻独有的印泥标记。
陈灻面色铁青,惊疑道:“一派胡言!郑兄可知诬告开国功臣该当何罪?我们情同手足,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你怎的突然变成这样……?!”
争执之间,突然有内侍捧着染血的密报踉跄闯入,郑博夺过密报,血珠顺着锦缎滴落。
郑博声音发颤,道:“陛下请看!陈灻派死士刺杀监察御史李公,这是李公临终前用鲜血写的供状!”
龙椅上的帝王愤然拍案,声如洪钟:“陈灻!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来人!即刻将其押入大牢!择日问斩!”
陈灻头都磕出了血,他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哭天抢地道:“陛下,属下实在是冤枉啊!属下跟着陛下征战多年,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属下对大罗尽心尽力,天地可鉴,绝无可能谋反篡位啊!陛下陛下!明鉴啊!”
皇帝也不听他的辩驳,大手一挥,一队暗卫瞬间将陈灻团团围住,郑博踉跄着退到一边,眼睁睁的看着陈灻被拖了下去。
大殿里,陈灻瘆人的哭喊尖叫仍然绕于梁上,飘荡不绝,落入每一位朝臣耳中心中。
新任的帝王霍然起身,他声如裂帛:“郑爱卿当殿劾贼,忠勇可嘉!当赏!”
郑博伏地叩首,冷汗已浸透中衣,肩膀细微的颤抖,“臣不过尽忠职守,不敢居功。”
皇帝走下高台,亲手扶起郑博,手掌按在其肩膀上,捏了捏,亲切的笑道:“此等忠良,朕当以国士待之!即日起晋封郑爱卿为正二品左都御史,赐宝剑先斩后奏!”他转身从龙案取出玉匣,“这柄‘寒泉剑’乃朕打天下时的随身佩剑,今日便赠予爱卿。”
郑博立马跪下,额头触地:“陛下,臣年迈体衰,身患顽疾,实在是不堪重负,恳请陛下允臣解甲归田。”
皇帝压低声音,冷然道:“爱卿,我朝刚刚建成,爱卿此时求去,是要学汉张良弃主而去吗?”
郑博浑身剧震,膝行半步,道:“臣并无此意!臣若贪恋不去,实恐拖累我朝,无法为陛下分忧啊!”他言辞恳切,令听者落泪,闻者动容。
皇帝瞳孔骤然收缩,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半晌,他大笑道:“好!准奏!既然爱卿心意已决,那便传朕的旨意,即日起褫夺郑博一切官职爵位,贬为庶民!”
三日后,陈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全部被押解至行刑场。队伍之浩荡庞大,举城震惊。
陈灻夫妇已被酷刑折磨的不成人样了,舌头和牙齿已经全部被拔掉,眼珠也没了。衣服、血污、皮肉黏连在一起,散发着恶臭。但他们喉咙里依然发出一阵阵难听刺耳的呜咽声,额头上和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竭力想为自己辩白。
陈灻夫妇身后,是陈悦安的义父义母。
五岁的陈悦安对死亡已经有了清晰的认知,她看着街道中央被塞在笼子里游行的爹娘和义父义母,娇小的身体没在人群中,被挤的生疼。
可她顾不上身体上的疼痛,她知道这游行意味着什么,她已经懂事,这几日她流浪于街头巷尾,听到的都是“陈灻大将军叛国谋反”“陈家要被满门抄斩了”“是他兄弟郑博揭发的”“郑博真是大义灭亲”“有郑博这样的将才在,谁还敢篡位”这一类的话。
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上前去跟他们理论争辩一番,告诉他们事实不是这样的,你们都被迷惑了。是郑博居心叵测,是郑博污蔑她的爹娘,是郑博狼子野心,残害忠良!
可义父义母在留给她的信中说,不要暴露自己是陈灻女儿一事,否则必然免不了一死。他们还说,让她放下仇恨,远离朝廷,找个宁静安逸的地方好好活下去,替爹娘,替他们活下去。
她痛心疾首,眼泪都快流干,可她依旧无可奈何。她恨自己只有五岁,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能做什么呢。
就这样,她红着眼随着人流一路来到行刑场,亲眼看着爹娘亲眷、看着陈家几百口人全部跪在刑场上,遭万人侮辱唾骂。
在刑场的另一侧,她看到了郑博和步舒,以及他们的女儿郑绫。
离得太远,她看不清他们的神情,可却深深记住了他们的脸。她看到郑博和步舒望着刑场,看到他们抱着郑绫,看到郑绫拍手鼓掌,突然抬起手指指向自己,咧着白花花的牙齿大笑着。
她慌忙低下头,躲到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后。
凭什么!凭什么奸人阖家欢乐而忠臣家破人亡!凭什么郑绫有父母疼爱,而陈悦安从此只能流落街头、失去一切!明明战争已经结束了,明明她才刚和父母团聚不久啊……怎么又要永别了呢……
她恨!她恨他们所有人!她恨他们是非黑白不分,恨他们白长了一双眼睛,把阴间的厉鬼当成了救世的神明!
时辰已到,人群也安静了许多。监斩官一脸嫌恶的撂下监斩牌,拉长了音调,尖声道:“时辰已到!斩——”
一瞬间,几百个刽子手齐齐落刀,数百道血柱喷薄而出,甚至有不少还溅到了前面看客的衣服上。天地色变,刑场染成了血红色,人间血流成河。
“血溅到我身上了,真恶心!”
“这衣服沾了郑贼的血,还能穿吗?!”
“死了还能恶心人,真是该死!”
“下地狱去吧!白眼狼!”
“……”
聒噪、嘈杂、吵嚷、谩骂……
陈悦安亲眼看到爹娘至亲死在自己面前,一时间眼前变得白茫茫一片,失去了一切的感知,强撑着才没有倒下。她躯体僵硬,被身边攒动的人群哄挤着也全无感觉,好像她也已经被砍了头,此时此刻已经死了,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她呆立许久,人群都散尽了,她也没什么反应。
刽子手将地上的头颅一一捡起来,奉命挂到了城墙上。
一排排的头颅在高耸的城墙上悬挂数日,个个面容扭曲,僵硬的脸上还挂着恐惧与不安。城中城外处处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无形的惊怖,久久不散。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陈悦安跪在城门外,对着高悬的头颅磕了头行了礼。她几乎不敢与他们对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心痛和自责。
磕完了头,她洒下几把热泪,道:“爹娘、义父义母,对不起,孩儿无能,不能替你们收尸,不能好生安葬了你们……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然后我就去阴曹地府里找你们,到那时你们可别嫌仇报晚了……”说罢,她又磕了几个头,便起身毅然决然的往北走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陈悦安,只有一个一心为家人报仇的玉清烟。
[粉心][粉心]
马上就要真相大白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