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一处门庭煊赫的庄园前停下。
楚天阔轻声唤，“到地方了。”
席顾安并不能算完全睡着，虽然闭着眼睛，但他的感知一直清晰，听到楚天阔唤他，他就移开了楚天阔的肩膀，慢慢直起身，“嗯，这一路麻烦了。”
“没事。”夏知谦先下马车，已经与候在外面迎接的官员互相寒暄，楚天阔下车后，向车内伸手，“你小心些，我扶你。”
夏知谦说完话，返回马车边接引席顾安，介绍道：“掌印，这是朱员外和贺员外，京都的两位豪绅，家中做瓷器和布料生意，今日的春日宴就是这两位员外出资举办。”
席顾安点了一下头，算是认识，“幸会。”
夏知谦接着介绍席顾安与楚天阔，“这位是席大人，陛下身边的红人，这位大家该都熟识，楚指挥使。”
两位员外忙诚惶诚恐地见礼，“席大人、楚指挥使快里面请。”
夏知谦到席顾安身边，压低了声音，“今日宴会来的除了朝廷官员，大部分是入闱要参加殿试的士子，掌印可提前先替陛下掌掌眼。”
席顾安平淡道：“嗯。”
还没有走进就听到了喧嚣声，正值春日，满园桃花都开了，青石假山，引着流水瀑布，曲水流觞，宾客着锦衣华服，饮乐其间。
两位员外在前面引路，远远看见园中的庭廊下围着一群人，赞美惊叹，“薛大人真是大手笔，这金桂树还真是栩栩如生。”
员外连声解释，“薛尚书府中有事，没有来参宴，着小厮给士子送了一棵纯金的金桂树，祝愿殿试能蟾宫折挂、金榜题名。”
“金桂树？”夏知谦亦是惊讶，“那本官得去瞧瞧。”
“大人这边请。”
席顾安对朝中大多数官员都算熟悉，但今日宴会，并没有人穿朝服，一时竟然感觉有些脸生，直到走近了，围在廊檐下的人群中转过一位中年官员。
穿一身锦绣褐袍，红光满面，手里拿着酒樽，推开人群，“知谦，你今日可是难得来迟了，我们酒都喝了一轮。”
夏知谦快走两步相迎，“顺道去接了位紧要的人，耽误了些时辰，文川莫要怪罪。”
许文川已经微有醉意，只关注了夏知谦，并没有留意随他一起来的另外二人，听到夏知谦说才顺势转头，这一瞧眼睛就瞪圆了，说话都有点不利索，“席......席掌印。”
席顾安微微笑，“许尚书许久不见。”
许文川笑得皮肉僵硬，“昨日早朝不才与掌印见过。”他抖着酒樽继续对楚天阔道：“今儿这是什么风，怎么连楚指挥使也吹来了。”
如果条件允许，许文川应该能把夏知谦瞪死，“夏尚书真是好广的人脉，连旁人想都不敢想的人都能邀请到。”
楚天阔随和道：“许尚书不必紧张，今日私宴，只论长序不谈官职，天阔今儿算是你的晚辈。”
因为之前素澧的案子，许文川实在对锦衣卫和司礼监都心有余悸，只能干笑，“不敢不敢。”他靠向夏知谦，竭力抚了抚胸口，“知谦啊，我再熬两年就告老还乡了，你以后不能这么刺激老夫。”
夏知谦扶住许文川，“文川这就太自谦了，你最起码还能给朝廷效十年的力。”他转移话题，看向人群，“听说薛尚书送了一棵金桂树……”
席顾安也顺着话语转头，人群自觉退到两边，让出一颗金光灿灿的金桂树，足有一成年男子高，纯金浇筑，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席顾安这段时间在皇宫已经算见多识广，但还是有些被震撼到。
夏知谦忍不住感叹，“本官若有这么一棵金桂树，这尚书就不用做了，后半辈子也是衣食无忧。”他转念不可置信地确认，“今日宴会，吏部尚书这么重要的身份，薛殊还是没来？”
许文川接话，“他胆子本来就小，素澧入狱后，上次县令提拔的事又挨了陛下批，如今行事越发细心谨慎，今日酒宴他以身作则，作为吏部尚书没来，吏部上下也没有一个官员敢私下参宴，就送了一棵金树。”
有官员唏嘘道：“原以为素澧倒台，薛大人在吏部也算是熬出头了，没想到如今越发谨小慎微战战兢兢。”
“薛殊就算不做吏部尚书，辞了官回去也有夫人养，他夫人梅氏创建的锦绣商行，在整个东周都排得上号，府上富得流油，不然能这么随随便便就赠一棵金树。”
官员调侃，“你这话说得就酸了……恨不得也有一位行商的夫人。”
“哈哈哈哈哈，那敢酸，咱也没有薛郎君的好容色，当年薛殊与素澧可是并称吏部双璧，丰神俊美、万人空巷。”
眼见话题越谈越远，有官员打断道：“今儿掌印与指挥使难得参宴，怎么一直聊了薛尚书。”
夏知谦笑着将话题引入正轨，“也是也是，听你们谈的火热，下官也忘了正事，今日欢宴主要是为新科贡士举办，将来入朝为官，也算是提前认识。”他热情地对席顾安道：“今儿有一人掌印须见，就是此届会试的第一。”
许文川连忙接话，“说来这位第一，还有幸与掌印在刑部有过一面之缘。”
席顾安见过会试入闱的名单，自然知道第一名是谁，不过他没有接话。
许文川硬着头皮举荐，“清平，快来见过掌印。”
从人群之后走出一位儒秀挺拔的青年，俯身给众人行礼，“晚辈乐清平见过掌印，见过诸位大人。”
许文川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在了一起，“清平在刑部当过几日的差，便算是刑部的人，将来入朝为官，也望诸位多多关照。”
官员接话，“许尚书实在谦逊，乐会元瞧着也是青年才俊、一表人才，会试能取第一的成绩，殿试自然不遑多让，将来同朝为官，那需我们关照，该是乐会元见了陛下后，还能记得我们才是。”
许尚书道：“李大人可太抬举他了，此次入闱者人才济济，他殿试能取一个好名次，已是不易，可不敢言重。”
席顾安往前一步，抬手虚扶了乐清平一把，“不用多礼。”
夏知谦招引官员在流水筵席前落座，乐清平端了两杯酒到席顾安面前，恭谨俯首，“学生今日正式拜见掌印，敬掌印一杯。”
许文川连连点头，“是该敬掌印一杯。”接着劝道：“掌印便当是给下官薄面，喝了这杯敬酒。”
“许尚书言重，会元亲自敬酒已是荣幸，哪有不饮的道理。”席顾安刚打算从乐清平手中接过酒樽。
夏知谦着急慌忙先一步接住酒樽，“掌印身体不适、不宜饮酒，这杯会元的敬酒，下官替掌印喝。”
他说着就要仰头饮下，内心一阵后怕，上次席顾安生病卧榻了半个多月，朝堂内外只知道是突发急症，但他可太清楚这急症是哪儿来的，万不敢再将席顾安灌醉一次，这要再有一次，宣衍不但会把他乌纱帽摘了，项上人头也得一块儿掉！
他堆满笑容缓解尴尬，“下官代饮，代饮，今儿给掌印的敬酒，下官包了，全部替掌印喝……”
夏知谦的话还没有说完，手中的酒樽就被人突然抽走了，他一脸错愕地看向楚天阔。
楚天阔笑盈盈道：“不劳烦尚书，尚书今儿应酬的地方多，我本也是跟着来凑热闹没什么事，掌印的酒我替他喝。”
许文川一脸的懵，看不太懂眼前什么情况，“酒水不缺，何必争这一杯。”
乐清平始终保持得体礼仪，并不在意酒樽最后在谁手中，镇定仰头将自己杯中的酒饮尽，躬身道：“便不打扰诸位大人饮乐，晚辈告退。”
夏知谦顺水推舟，“下官今日确实饮酒的地方多，便谢过指挥使代为照顾掌印。”
楚天阔把酒饮尽，自然坐在了席顾安身边，“应该的。”
酒筵开始，众人在桃花树下围绕溪流而坐，丝竹礼乐吟诗作赋，有人交谈、有人对弈，一派祥和自在。
夏知谦起身游走在筵间，与人推杯换盏，楚天阔不知道从哪里顺了一整盘的桃花糕，端到席顾安面前，“尝尝这个糕点，是今日筵席特有的，别的地方买不到。”
席顾安身份特殊，又因为刚刚敬酒时的插曲，让原本想敬杯酒攀关系，混个眼熟的官员士子，都没有理由贸然上前。
席顾安周围清静，只楚天阔陪着他，他本来也不是热闹的性子，并不觉有什么，吃着糕点，听楚天阔跟他说话，没有什么具体要紧的事，有一搭没一搭，席顾安偶尔会笑着回应一两句。
心绪逐渐缓和放松。
“楚兄。”隔着桃树，没看清是谁向这边喊了一声，声音难掩惊喜。
楚天阔放下酒杯，叮嘱道：“你待在这里别乱走，我去处理一下，很快回来。”
“去吧。”席顾安没多想，在今日这种场合，遇到楚天阔的一两个朋友或熟人很是正常，倒是一个都遇不见，才是奇怪。
只是没有想到，楚天阔处理的时间，比他预想的要慢许多，不知道是不是被拦住一时难已脱身，灌了酒。
席顾安坐着，转头看向另一边空着的座位，座位前的案桌上摆着一壶酒，还有酒杯。
他鬼神使差将酒壶拿过，给自己倒了一杯，一杯酒下肚，喉胃都感觉到一股灼烧的热意，意识逐渐混乱。
楚天阔将事情处理完，回到座位看到的就是一个满脸通红，神志不清的席顾安。
他慌忙检查了一下酒壶，伸手将人揽住，一脸的不可置信，“你将一壶都喝完了。”
“没有，就半壶。”席顾安咕囔着纠正。
楚天阔额心直跳，“半壶也不是你的酒量。”
夏知谦在敬完一个官员后，转身也发现了这边的异常，匆匆与敬酒官员拜辞，往这边疾步走来，脸上的惊恐几乎能化为实质，恨不得是自己醉酒了眼花，颤声确认，“掌……掌印这是醉了？”
楚天阔快速检查席顾安的状态，确定他除了醉酒，没有其他不妥，抽空回答夏知谦，“嗯，他自己喝的。”
夏知谦惊恐过度，已经有点语无伦次，“完蛋了，陛下要知道掌印在宴会上醉酒，我罪责难逃。”
“挡着人点。”楚天阔弯腰将席顾安从席位上抱起，面色俱沉道：“我先带他离开，你想办法不要让任何人起疑，若只是醉酒，最迟明早就能醒，陛下不会知道。”
夏知谦感激到近乎垂泪，“一定一定按指挥使说得办，下官这回身家性命都系在指挥使身上了，掌印万要无碍，不敢再出现上次的事。”
楚天阔不再停留，大踏步抱着人离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2章 意乱情迷（一）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