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歌一点不自知亓元殊为何要对他大打出手。
他接住亓元殊挥过来的拳头，第一次感受到少年蓬勃的怒气与迸发的力道。
罡风向后激荡，掀起他鬓边的散落发丝，明歌向下凝视那双清澈明亮的桃花眼，浑身的血液烫了起来。
如果……他有副正常健康的身体，不需要根骨多好，筋脉多佳，凭他的悟性和心性，如何不能达成多年夙愿，为所欲为。
他通晓百家武学精义，自创能让人独步天下的奇功，对内息运转、周天搬运之法无师自通……
若能一战，就算是宗师又如何。
似有星火在明歌眼里燃烧，那是纯粹而兴奋的战意。
亓元殊被他震退，惊讶发现他周身气息一变，宗师？不对……
这人对武学的见解已经超出这个世界的极限，境界不能用此世法则来衡量。
两人相隔三丈，手中突然出现一把剑，亓元殊握住自己的碎琼，抬眸望去——
只见明歌执一把锋利而细窄的长剑，自下而上抬起，修长如玉的手指点了点，道“师弟，拔剑。”
风静树止，悬日屏息下海天仿佛凝固成一块永恒的琥珀，将他们包裹其中，只有彼此眼中心照不宣的锐芒在无声交锋。
亓元殊同样被激发出滚烫的战意，眼角眉梢挂起挑衅的笑，起手聚势，率先动作。
“只是切磋，别害怕啊，师兄。”
一剑刁钻刺向肋下，明歌手腕轻抖，一股柔韧粘滞的力道瞬间缠上，将其凌厉剑招无声化解，在崖石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愉快的轻笑声响起——
“再来。”
他们身影交错，快如飞鸿踏雪不见影踪，慢如淡烟墨影纠缠不清，每一次擦身而过，每一次气机的微妙牵引，都让两人对上的视线更加炽热。
从崖顶到平石，踏过石壁，掠过浪尖，招招狠厉，刺向要害。
“嗡——”
一声悠长清越的剑鸣，如同古琴的尾韵，将两人身影骤然分开。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亓元殊退后三步，瞧那人依旧清爽，靠近时甚至还有挥之不去的冷香。
他剑尖斜指地面，胸口微微起伏，喘着气笑道:“这不公平啊，师兄，你可是给自己开了无敌模式。”
梦里他是规则的化身，速度、反应、招式、内力都突破了现实的桎梏。
亓元殊打不过，所以他试图提醒明歌适可而止。
但此生第一次感受到这样酣畅淋漓的对战，明歌怎么可能放过他。
……
剑脊交碰间迸溅出一阵火花，亓元殊手臂微颤，这一瞬的力有不及被明歌捕捉到，倏然“碎琼”被挑飞，亓元殊后背撞在树上。
此方天地唯余二人的呼吸声，一人急促，一人平稳。
“好吧……”亓元殊指缝划过他的剑身，丝毫没有引颈就戮的慌张和恐惧，“你打败我了，师兄。”
微微汗湿的领口紧贴他的肌肤，刚才被明歌意念解开的衣襟由于此番激烈打斗敞得更开，露出大片锁骨，光影在他身上流淌，晶莹一片。
少年不知死活地靠近，近乎一种嚣张的邀请。
明歌看着他的眼神，一片幽深。
他毫无预兆地掐上少年的脖颈，锋利的剑刃压在他的肩上，轻轻地抵在他耳边温柔地笑。
“师弟，到底是谁派你来的啊……”
亓元殊歪头避开他鼻尖的呼吸，脖子上的皮肤绷得更紧，心念电转间不知是哪里出了破绽。
“你的剑招，不是无相剑法。”
明歌退后一步，声音裹着寒意，剑刃抵着亓元殊的咽喉。
天地倏然变换，亓元殊的眼里映出一片荒原，显然是他最初误入的那片空间。
“师弟好能耐。”
剑法如此娴熟，分明是自成一脉的功法，且一招一式间没有丝毫“无相”的影子，还骗他说是因“无相”才突破到宗师的。
明歌用力逼得亓元殊缓缓半跪在地，空间里回响起他虚无缥缈的声音：“只是为何要骗我？”
少年喉结轻轻滚动，从上俯视的角度，能看到他柔软的发顶，长长的睫羽，以及不知所措咬住的、泛着红的唇。
他能打消怀疑的关键，是他梦里的“亓元殊”该如何反应才对。
“师兄不信我......”亓元殊眼里涌上委屈、迷乱，像揉皱的花瓣，只会颤抖着重复，“师兄，你竟然不信我......”
他学着之前那傻X弟子的神态，已是入木三分。
甚至还大着胆子质问：“我为何要用师兄你给的剑法！这种东西你不知给了多少人！凭什么，我就不用！”
“为何......不能独独是我一人？师兄，为什么！”
明歌微微歪头，盯着现在不太正常的少年，眉心颦起一丝困惑。
“我不光不用......”亓元殊揪起袖子抹泪，“我回去还要把它烧了！”
“放一把火，比你烧我送你的机关鸟那把火还要大！”
无垠的荒原里嵌着两只剪影，渺小到仿佛泼墨一点，却又分外明显。
少年喋喋不休的质问吵得他不耐，明歌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觉得这梦做得很是没有道理。
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指责他了。
他松手转身，头顶天空裂开一道缝隙，随之蔓延开来，末日般的流火坠落——这是要醒来了。
亓元殊无理取闹，见蒙混过关，很是随意地席地而坐。
抬眸觑向前方的身影，不期然与他突然回眸的视线撞上，下意识眨了眨眼，一抹残余的湿润挂在眼睑，衣衫散乱，很是无辜可怜。
明歌欲言又止，但二人身形已然化成烟雾消散，相继从梦里醒来......
【宿主！】
008疯了好一会了，早说不要造梦，不要这么大动作，和宿主断联的那瞬间，吓得它都快要死机了！
【宿主你刚刚去哪里了？！病毒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侵，太可怕了，我完全找不到宿主你的踪迹，马上就要向上面打报告了！】
【我刚刚入了明歌的梦，这病毒什么来头，竟然还能反过来屏蔽掉系统联系。】
【什么？！】
008赶紧对着亓元殊扫描一通，见没有异常才松口气，再次感慨这个任务的棘手程度。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这个任务能总结的都是失败经验，本源世界对如何在不动摇世界根基的情况下消杀病毒也是一头雾水。
如果拯救不了，所有被病毒污染的世界就要承受被主神大清洗的代价，到那时，小世界都会受到巨大创伤。
【关于病毒的来源，属于最高机密，宿主无权得知。】
008拒绝回答宿主的追问。
亓元殊耸耸肩，再次问道。
【那我换个问题，你说光环污染是病毒的表层“症状”，那“万人迷”是病毒本身还是病原携带者？】
【宿主无权得知。】
这也不让问……
【好吧，那我们的考核……】
008冷哼一声。
在意外进入明歌的梦境后，亓元殊也知道再次织梦有很大风险了。
好在他已经验过百分之九十待选少年的资质，足以支撑起“青筠会”的队伍了。
008忙着向组长打报告，虽然此次宿主和它失去联系后只是入梦，病毒活跃后也再次隐藏了起来，但后续不知会有什么连锁反应，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第二天，整座山庄如往常一样醒了过来。
弟子们毫无异常，只觉昨日睡得昏沉，醒来一片神清气爽，正三三两两结伴前去演武场练习早课。
悬剑居中，竹影在窗纸上轻轻摇晃。
明歌扶额醒来，他撑着手臂坐起，缓了下神才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小匣子摩挲，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
檐角的红灯笼串刚挂上第三盏，山庄弟子们用红线装饰新制的剑穗，有说有笑。
临近年关，筹备青筠会的议事处的烛火总是亮到三更，重叠的人影里，有时是负责联络的弟子捧着名册匆匆来去，有时是阁老们来指点内外事宜。
库房的门被推开时总带起一阵风，新铸的长剑还泛着青光，其他规制一应如火如荼地准备着。
这让弟子们不禁瞪大双眼，感慨这般规格，山庄上下都在关注着，顿时挤破了头都想进去，对这位将上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小师叔，也更加服气。
“青筠会不拘资历，只择选弟子五十人，分作七个小分队，各设队长听令于掌令一人......”
一堆人聚在告示牌前，仔细读着。
“小师叔真是有两把刷子，我还以为他只是搞个噱头呢，结果有模有样的。”
“而且青筠会可不是吃干饭的，进去可是肩负重任，日常巡防，下山御敌，稍有不慎可是会丧命的，但我们既然是江湖第一门派，自然是要有此担当。”
“没错，可惜现在除了几位早已敲定的师兄师姐，小师叔还未公布其他人选。”
“听说是要从我们的一举一动中观察考核，这是什么标准？”
“当然是要考察你的品行了，我现在都不敢在外面打嗝，生怕不雅观。”
......
风掠过告示牌上的字迹，带着磨过朱砂的凉意，落到亓元殊正刻着玉令的手上。
少年握着刻刀的指节微微发红，刀尖在青色令牌上走得极稳，腕间缠着半截碧色绸带——是今早明歌送来的护腕。
风又起时，院外铜铃声荡开，亓元殊低头吹去玉令上的碎屑，斑驳细碎的光影涂在他的眉眼，眼尾像桃枝，挑起明媚的亮色。
他叹口气，望向远处放着的几个大箱子。
放下令牌，他起身抚过手下柔软的布料，边上绣着青竹花纹，那是赶制出来的青筠会弟子常服。
......还是听话点，不要逆了他的意，免得无端再生怀疑。
他将这些交由手下弟子清点，交代过后，看着那弟子脸上熟悉的欣喜和怔愣，还是默许了将这批衣服存入库房的动作。
消息传出后，本就集山庄上下所有目光的青筠会，更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光环值 5】
【此世万人迷光环值82，祸源值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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