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间，随时铃声的响起，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结伴走出教室。
教室左边的走廊通向自助式学生餐厅，那里每一餐的花费，都是林佑城这样的穷学生负担不起的，何况他现在还欠着房东的租金，所以林佑城从来都是自己带食物来学校。
林佑城走到教室后排，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温水，拿着从家里带来的冷馒头和一本英语词典，走出教室，然拐向右边的走廊。
穿过长长的走廊，走下两层楼梯，不远处，就是一个绿植茂盛的小花园。
这里林佑城最近找到的秘密花园，安静，无人打扰，他找了个地方坐下，一边啃着冷馒头，一边翻看着手中的英语词典。
那次办公室谈话之后，那几个混蛋不仅没有得到惩罚，反而平白无故给林佑城扣上了一顶偷盗的帽子。
班级里议论这件事的不在少数，甚至有人直接当着林佑城的面嚼舌根。
随着传闻越来越夸张，林佑城在他们口中，已经不仅是施暴者、厚脸皮的穷鬼，还是一个满口谎言的无耻小人。
因为其他同学刻意的疏远和排挤，林佑城愈发变得独来独往，脸色自然也是一天比一天冷漠，在学校里，有时候甚至一天都不开口说一句话。
独自一人在小花园待了差不多一小时，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快要上课了，他一点也不想回去教室。
惬意的时间总是短暂的，林佑城暗暗叹了口气，合上词典，起身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刚刚走进教室，林佑城就感觉到有几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视线往教室里扫了一圈，果然看到两三个男生坐在一块儿，漫不经心地嬉笑着，眼睛时不时往林佑这边瞟一眼，那眼神令人非常不舒服。
等到林佑城走近座位，立刻就明白了他们在笑什么。
他的凳子和桌子上洒满了可乐，堆在桌面的课本全部泡了水，拎起其中一本书，浸透了褐色液体的课本顿时就往下湿哒哒地滴着水。
沈熙坐在教室后排，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看书。
林佑城隐隐能猜测到，最近同学们对自己的态度如此恶劣，其中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沈熙的默许，甚至很可能就是沈熙引导了这一切。
毕竟，学生会长的身份和他个人的威信，都让沈熙在学生之间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先找人殴打林佑城一顿，再反咬一口，诬陷他偷钱包之后，似乎还不够解气，还要让他在学校里的名声变臭。
见到林佑城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样子，旁边那两个男生就好像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嚣张和幸灾乐祸。
林佑城拎着那本书，一动不动，额头散落的碎发遮住了镜框后面那双阴郁的眼睛。
下一个瞬间，林佑城抓着那本书，猛地朝两个男生扔了过去，书本掠过其中一个男生的肩膀，砰的砸在了后面的墙壁上。
那男生受到惊吓，从座位上站起来，慌乱地后退两步：“你、你干什么？”
周围那些事不关己的同学，再次向林佑城投去关注的目光，就像上次他殴打了江焕一样，林佑城再一次被架到了一个被动的位置。
班级里接二连三地发生冲突，当事人又都是林佑城，所以同学们都想看看这个转学生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给他们无聊的校园生活增添一点精彩的笑料。
“转学生又生气咯！我们A班还从来没有过这么暴力的同学呢，好厉害！”
一个同学阴阳怪气地吹了声口哨。
差点被砸到的男生原本还有些心虚，这下觉得同学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立刻底气十足地挺直了腰杆。
“怎么？你又想打人吗？！”
——林佑城顿时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最后，垂在身体两侧捏紧的拳头还是松开了，他咬了咬牙，硬生生控制住了一拳揍上去的冲动。
这个时候，跟林佑城同桌的女生主动递上一包纸巾，他做了几个深呼吸，接过纸巾。
仔细把桌面和凳子清理干净，林佑城苍白着脸，对同桌女生说了一句。
“多谢。”
那些爱看热闹的同学顿时失去了兴趣，索然无味地撇撇嘴，纷纷移开了目光。
课间休息时间。
林佑城快步走进卫生间，拉开最后一个隔间，锁上门。
这里随时都有清洁人员负责打扫，里面就像高级商场的卫生间一样，干净，明亮，一尘不染，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清新的香味。
林佑城坐在马桶盖上，深深地低着头，双手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和愤怒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折磨着林佑城敏感的神经。
在大多数学生的世界里，老师往往意味着某种权威。
但是如今发生在林佑城身上的种种事情，已经完全让他失去了对老师的信任和依赖。
不仅如此，似乎连警察也奈何不了那些二世祖。
他们无法无天的程度已经超过了林佑城的想象，他只是一个普通小市民的孩子，似乎除了忍气吞声，没有任何办法。
一想到还要在圣叶度过漫长的两年时间，林佑城就感觉到隐隐的压抑和痛苦，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扯着头发的双手不自觉地更加用力。
突然之间，隔间外面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们不是警告过你吗？只要是在学校里，任何时候见到我们，都要弯腰鞠躬，然后说学长好！”
另外一个声音接着说：“小子，你把我们的话当耳旁风啊？！”
被威胁的男生手足无措，胡乱地道着歉：“对不起！学长，我刚刚真的没有看见你们，学长下午好！真的对不起！”
两个高年级学生摆明了就是想欺负他，说什么也没用，根本不听道歉。
那男生似乎被踢了一脚，发出一声闷哼。
砰的一声，林佑城推开隔间门。
听到动静，正在霸凌的两个高年级学生扭过头。
只见林佑城一脸平静地走了出来，目不斜视，好像没看到他们似的，径直走到洗手台面前，把手放到感应式水龙头下面，仔细地洗着手。
看到这人不管闲事，两个高年级学生也不搭理林佑城，目光再次落到他们面前的男生身上。
“你说对不起就对不起啊？没点诚意叫我们怎么原谅你？”
男生颤抖着声音说：“对不起学长！我下次一定注意！你们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话音刚落，学长踢开一个隔间门，手掌强硬地掐着男生的后脖子，让他直视着里面的马桶。
“喏，你喝口那里面的水，我们就原谅你。”
旁边那人笑了起来：“哇哦，兄弟，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恶毒，甘拜下风。”
那男生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双手死死地抓着两侧的门板，害怕身体被学长们按进马桶，嘴里不停地道歉。
“对不起！学长，我错了！对不起……放过我吧……”
学长们非常不满意男生的反抗和挣扎，几乎是恶狠狠按着男生的脖子，想把他按进去。
“你他妈的，不是说做什么都可以吗？！还是说……”
男生低低的抽泣声，反而激起了学长们更大的施虐欲，他们开起了更为恶劣的玩笑：“还是说……你把裤子脱了？听说你会在裤子里面穿黑丝，是真的吗？让学长们见识一下！”
一阵下流的笑声从他们嘴里发出来，男生默默留着眼泪，疯狂地摇头。
“不想脱？看来你还是想喝水。”
学长们冷笑，几只手同时按住男生的身体，向下用力，男生闭着眼睛，脸几乎就要贴在马桶壁上。
卫生间里一整面的镜子，映出林佑城那张压抑、愤怒的脸，忍无可忍，猛地抽回水龙头下面的手，转身走过去，抓住了其中一个霸凌者的手腕。
“够了！”
他们轻蔑的目光将林佑城全身上下扫视了一遍，松开按着男生的手，挑了挑眉毛。
“哟，高二的学弟，挺有正义感啊？”
林佑城冷冷地直视着他们：“你们太过分了。”
在站出来阻止的那个瞬间，林佑城什么也没想，脑子里一片空白。
最近这些天，他失控了太多次，变得完全不像他自己，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和理智似乎正在一点点崩塌。
暴戾的气息，从林佑城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里散发出来。
两个高年级学生板着脸对峙了一阵，或许因为这一刻林佑城阴沉的脸极具威慑力，或许只是因为觉得没必要，其中一个人拉了拉同伴的胳膊。
“算了，走吧，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别让我在学校里看到你！还有你，也给我小心点！”学长们挥了挥拳头，撂下几句不痛不痒的狠话，拍拍屁股就走了出去。
终于脱离了霸凌者的控制，那男生直起身体，松了口气。
他抬起头，看着个子高高的林佑城，脸上还挂着眼泪，小声说了句：“同学，谢谢你。”
男生身材纤长，皮肤雪白，与此同时嘴唇又非常红润，那双眼睛更是像一只迷失的小鹿一般，清澈，明亮。
林佑城看也没看他，没说什么，转身回去上课。
这个瞬间，林佑城内心丝毫没有帮助他人的快乐。
因为他知道，霸凌没有结束，直到毕业那天，这份痛苦的感觉会一直伴随着那个男生，以及，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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