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荀离开家之前，特地叫妹妹用木头卡住门。烧烤的烟雾模糊了灯光，像在澡堂一样。
路姚扇扇面前呛鼻的烟，坐在烧烤摊边的小板凳上，看着姜荀端着不同的烧烤盘子来回穿梭。有时候人来得太多，他来不及收拾盘子，被他烤烧烤的叔叔看见了，免不了挨一顿骂。
“搞什么呢，老子让你来帮忙不是让你来添乱的，赶紧去收盘子！”
姜荀快速记下另一桌客人要点什么，接着将单子撕下放到烧烤摊旁边，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拿起抹布就往没收拾的那桌跑。
看他单薄的背被汗水浸湿，路姚有点看不下去，偏偏钱包没在身上，不然他肯定要去找他叔叔理论。
嫌他干不好就多雇几个人啊，又不是哪吒，能用三头六臂帮你干活。
姜荀就跟个陀螺一样连轴转，从晚上八点转到凌晨十二点，终于拿到了今晚的报酬，一塑料盒的烧烤和四十块钱。
天上的星星都少了许多，黑夜无边无际，压得晚归人心里难受。
路姚看姜荀盯着塑料袋里的吃的和钱，很开心，一时心酸，“你天天都要来帮你叔叔的忙吗？”
“嗯。不打工我和妹妹就没饭吃。”
“你们爸妈呢？”
姜荀眼神黯淡下来，“我不想提他。”
路姚蹙眉，没有继续问。
两人走进小巷子，就听到一阵剧烈地砸门声。
姜荀脸色一变，拿出校服裤兜里的老人机，路姚看见他打了110。
砸门声停了，又响起咒骂声，“日你妈，竟然敢把老子挡在门外，跟那个贱女人一个样，白眼狼，白眼狼！”
周围邻居早就习惯了，一个亮灯的都没有。
姜荀害怕他那个酗酒的爹伤害妹妹，报完警之后就跑进去。
“诶！”路姚看他蹿得比豹子还快，一时间没抓住，只好跟着他跑过去。
酒气充斥在小巷子里，路姚捂着鼻子，看着姜荀家门前有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头发又长又乱，多年酗酒让他身材消瘦，背也佝偻，站在那拎着个酒瓶就像鬼一样。
男人看到他们跑过来，踉跄两下，口齿不清道：“哟，这不是我那个宝贝儿子嘛！”
姜荀冷着脸，“赶紧滚！”
男人一听到这句话，眼神瞬间变得凶狠，举起酒瓶想要往姜荀头上砸。姜荀也熟练的抱起头蹲下，缩着等待酒瓶落下。
酒瓶没砸下来，倒是听到了男人的惨叫。
他缓缓抬头，看到长得很像那个小孩的大哥哥正抓着男人的手腕，往他肚子上一踹，男人就这么倒在地上。
路姚冷冷地瞥一眼男人，拉着姜荀开门躲进屋里。
姜莉正拿着一把比她脸都大的菜刀躲在门边，抱着粉色的芭比娃娃发抖。
“莉莉！”
听到哥哥的声音，姜莉扔掉菜刀，哭着投进哥哥的怀抱，“哥哥，我害怕！”
“唉。”
路姚看着相依为命的兄妹俩，眼睛发热。
门外又响起陌生的男声，八成是警察来了。
“你又来这干什么！”
“我来找我儿子女儿，怎么了！”
“滚，赶紧滚，别再让我发现你在这。”
这种警告对于男人来说就是放屁。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听过这类话了，有本事警察倒是把自己抓进去啊！
警察看着男人晃悠离开的背影，无奈地瞥一眼紧锁的门，默默离开。毕竟男人并没有做实质性的伤害，他没有理由将他抓进去。
随着男人的离开，小巷子重新归于宁静。
姜莉心有余悸，抱着哥哥哭得不肯撒手。
姜荀没办法，只好用老招。他从大饼干桶里拿出一本破旧的故事书，坐到大堂的板凳上，低声念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漂亮的公主住在粉色的城堡里......”
温柔的声音安抚着姜莉的情绪，她的哭声渐渐变小，最后就那样窝在哥哥的怀里，抱着芭比娃娃睡着了。
夏天炎热，出租屋里没有空调，只有一个噪音很大的风扇。
妹妹满头大汗，姜荀想让她好好睡觉，就把她放回床上，风扇定在床边，对着她吹，自己则是领着路姚去到厨房，用红色水桶接了水，将毛巾浸湿拧干递给他。
“你要洗澡吗？”
路姚摇头，“那个男人天天都来吗？”
“也没有。”姜荀苦笑，“偶尔吧。”
偶尔...听警察的口气，这男人估计都来好多次了。
路姚没再说什么，退出厨房，关上门，坐在方桌边上发呆。
原来姜时薰和我念的同一个小学...
他上小学的时候，家里的生意还没起来，自己念得是离家近的公立小学。
他六年级，我才三年级，难怪我没发现。
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我不得找机会干死这个渣爹。
木门吱呀响起，姜荀走出来，头发滴水，走到桌边坐下，拿出作业，埋头开写。
都快凌晨一点了，他才开始写作业，难怪黑眼圈这么明显。
路姚直直盯着对面的人。姜荀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一边动笔一边问：“你不困吗？”
“你不困吗？”路姚打了一个哈欠，“作业明天早点起来写嘛。”
“我已经习惯了。”
姜荀没有倦意，没有一会儿就翻了两页，一个小时不到，他就把作业写完了。
他把作业分类放进书包里，拉好拉链，看向路姚，“哥哥，你明天还会在这吗？”
自己是去是留还不是得看那边姜莉的意思吗？
他也不敢打包票，犹豫道：“应该...会吧。”
“那你明天能不能陪我去上学？”
姜荀用期冀的目光看着他，路姚有些为难，“可以吧。”
如果我还在的话。
得到他的肯定，姜荀高兴地招呼他去睡觉。
他们家就一张一米五宽的床。为了能躺三个人，姜荀将熟睡的妹妹调了一个方向，三人横躺在床上。
夏天闷热，风扇吹出来的都是热风。
路姚躺在床上睡不着，打算闭上眼睛数羊，隔壁的姜荀突然开口，“哥哥，你说人努力了就能变好吗？”
“你是指哪方面的变好？”
“生活吧。”姜荀替妹妹搭上小毯子，“我想让莉莉不要再这么担惊受怕，努力打工赚钱，想搬走，躲起来，不让那个人发现，但是，现在看来，好像都没什么用。”
“......”
路姚哑声安慰，“你也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不要这么苛求自己。”
妈妈走后，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当作小孩，一时情绪复杂，翻了个身面向路姚，“哥哥，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路姚微微一笑，“你最该谢的是你自己，我要是像你这样，早就活不下去了。你很坚强，也很勤奋，用我爸的说法就是，到茅坑里都是人才。”
猛地被人夸奖，姜荀流泪哽咽，“谢谢...哥哥...谢谢。”
“不要哭，不要哭。”
路姚看不得他哭，本能将他搂紧，轻拍后背，“你很棒了，未来肯定会更棒的。”
这话听起来有些干，却直击姜荀的心。被温暖包围，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听着耳边的心跳，缓缓闭上眼。
路姚并没有在他睡着后就松手，反而继续搂着，不管会不会出汗，他就是想尽自己所能，让姜荀能够开心一点。
难怪姜时薰对待感情会这么极端。
路姚一边想着，一边迷糊睡去。
第二天一早，姜荀睡醒，蹑手蹑脚地下床烧水。
他给姜莉兑了一桶温水，让她好好洗洗，换了一身干净校服，三人一起出门。
他们几乎是踩点到的学校。
校门口人不多了，路姚目送兄妹二人进入学校之后，后腰又被撞了一下。
这熟悉的撞法，他笑眯眯地转头，果然，是他小时候。
小路姚不认生，大大咧咧地说：“又是你啊大哥哥。”
跑在前面的文俊辉发现他没跟上来，停下脚步回头招呼，“赶紧过来啊，要迟到了！”
“对不起啊哥哥，我先走了。”
小路姚拉着书包准备跑，却被拉住衣领。
路姚弯腰笑得格外慈祥，“小朋友，听哥一句劝，未来一定要考研啊。”
什么考研？
小路姚着急地挣扎两下，“知道啦，放开我，我要迟到啦！”
路姚手一松，小孩就像鱼进了大海，瞬间没了踪影。
他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刚刚那句话，明明他很讨厌系统，现在却劝小时候的自己考研，这不是又把未来的自己往系统里推吗？
正当他疑惑的时候，身后出现一只手把他往前推。
路姚吓一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即将撞上学校的铁栅栏，闭上眼大叫一声，睁开眼发现，他竟然已经在学校里面了。
他傻在原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小孩穿过自己的身体往前走去，我我我我，我这是隐身了？
肯定是姜莉干的。
路姚想着既然进来了，就肯定有她想让自己进来的目的，凭着记忆找到六年级所在的楼层，挨个班挨个班的仔细看，终于在靠近厕所的六年级五班找到了姜荀。
姜荀神情认真地在听课，任凭周围的小孩如何看他，如何窃窃私语。
他的同桌是一个小男孩，时不时用手肘怼他一下，姜荀权当他不存在。小男孩没得趣，坏笑着朝他耳语一番，姜荀面色瞬间变了，不管在不在上课，一拳呼到了男孩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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