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祁潼和闵弘深风尘仆仆地跑遍了汴州城东西南北的村落,回到城里时,被城中的变化惊掉了下巴。
“什么情况?”闵弘深愕然。
城中人潮涌动,本就热闹的街市现在更是人挤人。
其中大部分的衣着都是粗布短打,这是田间老农的惯常扮相。
而且他们走走停停,在这个摊位瞧瞧,那个摊位看看,眼里满是新奇。
祁潼嘴角微微勾起:“走吧,去府衙瞧瞧。”
“是。”
正如祁潼所预料的,平时门可罗雀的府衙如今大排长龙。
排队的人正是以往遇见官兵、衙门都要埋头绕道走的平头老百姓,一个个纵使心里紧张,但能占官家便宜的心态仍旧占据上风。
本来他们也是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来的,可见到前面有那么多人都成功拿到曲辕犁,他们底气也足了许多。
而且那么多人,官家就算是再不满总不能将他们都发落了。
抱着法不责众的心理,这些老实了半辈子的农人甚至还有闲心与前后的人侃天说地。
祁潼摸摸鼻子,没想到这一招这么管用。
早在他们出发前,祁潼就吩咐下去,安排好了人手,等农人一到,就有好心人指路、健谈者问话、大嘴巴散播消息、马屁精带队冲府衙以及闲散者凑人数排队……
基本都是参考现代店铺营销的手法。
这时候,估计府衙造部凿木头都快凿出火星子了。
祁潼压下唇角的笑容,抬腿进了府衙。
汴州刺史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已经落上了灰尘,不知道它们的主人有多久没有宠幸它们了。
此时,汴州刺史正面色铁青地盯着李栖远,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百姓堵门讨要曲辕犁的事早早就传到了刺史的耳里,他本以为李栖远能妥善处理好此事,没想到这人的解决办法就是用曲辕犁将最开始的那批人打发掉。
刺史差点被对方蠢笑了。
这世间向来是不患寡而患不均,都没拿到还好说,怕就怕别人有了自己没有。
这下好了,上门讨要的人越来越多,造部忙到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偶尔换岗回家休息的人都要被三亲四戚追着问。
眼见着汴州各个府衙人满为患,有些不长眼的百姓甚至跑到刺史府去侯着了,
汴州刺史向来爱清净,这几日被吵得都没睡上一个整觉。
他也想将火气对准那些刁民,可人家嘴上天天挂着“陛下仁善”、“陛下爱民如子”、“陛下慈悲为怀”……
这怎么下手?
当今放在各地的探子虽然不多,可也不是没有。
对这样的百姓动手,是想造反吗?
他只是想阻挠祁潼的行动,以免寒门崛起影响了他们的利益,并不是掀桌子找死。
越想越气,汴州刺史就这么凝视着李栖远的脑袋瓜,沉默不语。
李栖远双腿颤颤,阴冷的目光汇聚在他的头顶。
良久,他才听到刺史开口。
“罢了,料想是那个司农少卿太狡猾,下去吧,日后做事仔细着些。”
刺史垂眸,避开了李栖远感激的眼神,不想与一个活不了多久的人置气。
李栖远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千恩万谢地叩别刺史,出了门后才长舒一口气,活下来了。
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赶去了府衙,刚到没多久便瞧见了害他不浅的人。
祁潼笑意盈盈:“别驾大人,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李栖远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声音从牙缝中挤出:“呵,少卿大人,您可让下官好找啊。不知大人去了何处?也不知会下官一二,让下官心焦。”
“别驾大人有所不知,某能平安归来也实属不易,唉……”祁潼长叹一声。
闵弘深侧目,他俩这一路,算不上安逸,但也是平安。
“噢?是吗?”李栖远完全不信。
祁潼连连叹气:“某也没想到,这繁华的汴州城竟然有那等贼人。当日某被贼人掳走,还好有统领大人一路追击,这才将某救下。”
“为了避免再次被贼子顶上,只能一路隐姓埋名、躲躲藏藏,翻山越岭跑回来。”说着,祁潼还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辛酸泪,“好不容易回来了,还得面对别驾大人的怀疑,某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闵弘深:“……”
李栖远:“……”
有苦说不出也没见你少说。
李栖远张张嘴,本来还想提那不见的曲辕犁和犁铧,但转念一想,这人肯定有办法堵回来,索性也懒得纠缠,借口公务繁忙匆匆走了。
祁潼放下不知从何处摸出来拭泪的手帕,瞧着李栖远的背影,沉思。
不应该这么轻松的,是发生什么了吗?
按照某人传递的情报,这汴州刺史可不是好相与的,李栖远把事办砸了居然未曾受罚,为什么?
祁潼驻足,闵弘深也没出言提醒,只是护持在旁,静静等待。
一会儿后,祁潼终是想通了,她眉眼弯弯:“走,咱们找他去。”
“?”闵弘深不知道祁潼说的是谁,听话地跟上祁潼欢快的步伐,挡开那些挤过来的人群。
没多久,祁潼便找到了她的目标——李栖远。
他此时正忙着指挥各部门的工作,一扭头就瞧见某个笑得跟朵花似的人。
“别驾大人~”祁潼开口即是暴击。
闵弘深眼都瞪大了,盯着祁潼的后脑勺瞧来瞧去,少卿大人何时被鬼上了身?
闵弘深都这样更别提李栖远了,他目光惊惧:“少卿大人这是何意?若是有事要下官去办直说便可。”
嗓子快夹冒烟了的祁潼见效果不好也恢复了正常,她含蓄笑笑:“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问问别驾大人,这汴州,可还有无主之地?”
“无主之地?”李栖远眯了眯眼,不太明白对方的目的。
“这段时间,虽风餐露宿,但也切实感受到了汴州的风土人情,某便想着,若是日后致仕,能来汴州安居是再好不过的了,所以……”
祁潼眨巴眨巴眼睛,未尽之意显而易见。
李栖远想了想,无主之地当然有,不过……
“汴州城中确有不少空置代售的院落,大人若是想要,可以着人去——”
祁潼摇摇头:“不不不,某看厌了繁华的街市,现在只向往五柳先生那样的田园生活。”
李栖远瞧着祁潼那副认真的模样,略微皱眉,不过转瞬之间又松开:“既如此,下官便为大人留意一二。”
“那某就谢过别驾大人了。”祁潼眉眼弯弯,显然心情极好。
李栖远也笑得开心,待他找个最偏僻的位置再用最高的价钱卖给祁潼的时候,看这人还笑不笑得出来。
不过,李栖远没想到的是,他前脚将地契给了祁潼,后脚就被人搞死了。
到死都没收到他计划中的高价。
祁潼拍了拍手中的地契,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田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人莫不是早就猜到了?”闵弘深和祁潼的信息不对等,不明白李栖远怎么死得如此突然。
醉酒不小心掉池塘里淹死了。
因为他是在自己府邸里出的事,也是和自己小妾喝的酒,唯一与他有嫌隙的祁潼等人也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他的下属即便再不甘心也只能以意外结案。
闵弘深想着,从回来那日起,祁潼就一反常态,带着他们尽往人多的地方钻,从来就没落过单。
若不是早有预料,怎会如此反常。
面对闵弘深的问题,祁潼意味深长:“办事不力,总要有人承担上面的怒火……”
即便是祁潼也逃脱不了,若是她把事情搞砸,那死的人就是她了。
而且她头上的人,可更加喜怒无常,发起火来无人能救她。
闵弘深抿唇,眼前的人年不及弱冠,但偶尔却有种饱经风霜的成熟,小小年纪就要在官场中沉浮,莫名的,他有些心疼。
祁潼转过身,正正对上了闵弘深心疼的目光。
祁潼:“……”
这人还心疼起她来了?她又不是什么好人。
祁潼捏了捏白嫖来的地契,很是不自在躲开闵弘深的视线:“去人牙子那儿招批人回来,这么大块土地可不能浪费了。”
她可是带了好东西来的。
不远处的驴子埋头吃着田埂上的嫩草,鲜美的味道让它不由撅了撅蹄子,随着动作,从它背上驮着的麻袋里零星掉落了些许东西、
定眼瞧去,是几粒稻谷。
它们在绿油油的杂草间金光灿灿。
李栖远死了,新的别驾还未任命,祁潼启程离开时才见到了那“日理万机”的汴州刺史。
他整个人有点富态,肚子将官服顶起,圆咕隆咚地像是里面藏了个西瓜,连带着让他作揖的动作都十分别扭。
就是不知道其中有没有轻视祁潼的因素在了。
祁潼没把这些放在心上,礼节做到位,话里话外也满是对刺史的尊重。
表面上,双方一片和谐,可心里怎么想的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待祁潼走后,汴州刺史眼中寒意不减,冷冷地注视着远去的一行人。
“大人?”
“回府。”无妨,后面有的是“好事情”等着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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