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脸色一变,拔腿就跑。
她甚至都忘记穿鞋,初春的地面上还残留在些许未化尽的雪石,她赤着脚,拼了命地冲入王府,凡是她跑过的地方,都留下了一道道触目心惊的血痕。
王府大门禁闭着,任凭李清照怎么拍打都毫无反应。
不多时,天空在一片灰蒙中,飘起了初春的雪花。
很快,大片大片的雪花将地面染得雪白,萧瑟的凛风透过李清照单薄的衣衫,痛得深入骨髓。
陶栀与霍去病及时赶到,当务之急还是给李清照拿了大氅,想让她披上抗寒。李清照却固执地拍打着门,已被大雪染白了头。
府中似乎乱成一片了,才听到敲门的侍女跌跌撞撞地打开门,哭得伤心不已:“赵夫人,我家夫人她……”
李清照没有理会她,直直冲入府里,直逼哭声最大的地方。
一进去,地上流淌的鲜血已然结成红冰,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她缓缓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原本笑语盈盈在自己面前唤嫂嫂的少女,如今被一根粗壮的红绳所勒,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整个人吊在空中毫无生机。
赵洛的身上还滴答着未干的血珠,一滴一滴,滴落在地面上,滴落在李清照的脚边。
血液流入地缝,汇成一条细小的血线,一直延伸至屋外。
她愣怔地抬起脚,看着地上的血渍,她不知道这抹血迹究竟归属何人,她只知道,洛儿死了,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一旁跪倒在地的老侍女嚎啕大哭:“今日一早老奴来房间里给夫人送饭,一进门就看到夫人已经咽气了!”
霍去病皱眉道:“她的贴身侍女呢?”
老侍女痛哭流涕:“夫人最近情绪不佳,她将所有侍女都屏退了。”
陶栀看到和落落一模一样的脸死在自己面前,立刻捂住嘴,眼泪不自觉地流淌下来。
李清照目光有些呆滞,她愣怔地转过身,越过陶栀,越过霍去病,越过在场众人,慢慢走出王府,踏入雪中。
陶栀赶忙擦干眼泪想追上去,却被霍去病一把拦住了。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让她一人静一静吧。”
“可是我怕她会……”
“她不会。”霍去病斩钉截铁道,他看向渐行渐远的李清照逐渐与天色融为一体,“她是一个奇女子,将家国大义放在心上的女子,又怎么会困拘与儿女情长。”
“可她现在没有经历那些事,她还没和赵明诚的感情出现裂痕,她怎么不会触景生情,担心丈夫?”陶栀甩开他的手,眼眸里流转着隐忍与坚定,“我知道李清照不会去寻死,但她也是人,也会痛,我想在关键时候陪着她,让她的内心好受些……我要去找她!”
她抛下霍去病,冲出王府,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四处张望。街道两侧并无路人,平日里热闹非凡的小巷里如今也被大雪覆盖,有种落寞孤寂之感,像是在为赵洛做最后的送别。
霍去病追上来,陶栀看到他的身影,以为他还要阻止自己,转身想跑,却被霍去病的大手一把拉住。
“我陪你去。”他的语气诚恳,没有愤怒,没有不愿。他拉住陶栀的手,温暖了陶栀冻得僵硬的手,珍惜般地紧了紧,“我愿意陪着你,只要你能安全。”
“你……”陶栀愣怔地盯着霍去病,目光里涌现着难言的情绪。
只是此时没时间在这里浪费儿女情长,她询问霍去病:“你方才有看到李清照从哪个方向去了?”
霍去病眸光一闪,拉着陶栀走向城南。
.
李清照跌跌撞撞地走到城南的包子铺中,踉跄地坐到座位上,店家连忙迎上来笑道:“夫人,这么大的雪还出来吃包子啊。”
李清照失魂落魄,没有搭话,而是缓缓闭上双眼,沙哑着嗓音道:“给我上酒。”
店家发觉她的情绪有些不对,也没再敢说什么,端着一壶酒走到李清照面前,突然看到她的一双脚上满是鲜血,忍不住追问:“夫人……您的脚……”
“无碍。”李清照颤抖着手给他丢脸几两碎银,举起酒壶一饮而尽。
酒液顺着她的嘴角淌在胸脯,流在脏兮兮的裙摆上,滴落在地,与血液融为一体。
一壶不尽兴,她一连喝了许多,直到意识混沌,甚至连悲伤都难以察觉,她一甩酒坛,闷头倒在桌面上。
陶栀他们挨家挨户地找着,终于找到包子铺,看到喝得烂醉如泥的李清照,连忙将剩下的酒钱支付。霍去病背起李清照,二人带着她回到易安室。
直到将李清照安置在床上,看着她渐渐呼吸平稳,进入梦乡,二人才安心离开。
外面的雪早已停止,月亮高高地挂在枝头,将夜晚照得十分明亮。
他们不约而同地坐在石阶上,抬头看着月亮,纷纷陷入了沉默。
“你今日看到赵洛死却没有崩溃大哭,我很意外。”良久,霍去病扭头看向托腮发呆的陶栀,轻声道。
“我哭,是因为赵洛也是活生生的人,相处这么久,看到她的死亡,我只是会感到惋惜。”陶栀没有看他,依然盯着月亮看,“因为我知道,她不是落落。”
霍去病没说话,只是暗暗扬了扬嘴角。
“你倒是对这些事显得格外平静。”陶栀收回望向月亮的目光,转而盯着他。
霍去病没什么情绪的波动,像是在诉说着一件普通的事:“习惯了。在战场上,每天与自己的兄弟生死离别,伤心也渐渐化为了麻木。”
“但对我们而言,生死并没有什么好惋惜的,人固有一死,只是先后罢了。”霍去病微微垂头,盯着石阶道,“输赢,才是最重要的。”
陶栀没有搭话,默默叹了口气,站起身拍拍衣裙上的残雪,微微侧身,看向霍去病:“那如果今天死的人……是我呢?”
“对于现在的你,你会流泪吗?”
霍去病猛的抬头,斩钉截铁道:“你不会死。”
陶栀轻笑一声:“可是正如你所说,人固有一死。”
霍去病攥紧拳头,一声不吭。
陶栀摇摇头,转过身打算离开,寂静的夜晚任何声音都显得十分大,就连轻轻的踏雪声,在此刻都听得一清二楚。她刚走到大门边,霍去病忽然道:
“倘若当真有那一天,我会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
.
日复一日,平静无事。
春去秋来,周而复始,赵明诚在汴京逐渐安定下来,开始频繁给李清照送信写诗,才使李清照从阴霾中重新走出来。
她又恢复往日的生活,写写词,喝喝酒,去城南吃口包子,闲暇时间逛逛城中文玩,收集字画完善金石录,而这金石录正是陶栀他们所需鉴别的宝物。
他们试图用系统检验二者之间的关联,奈何系统说李清照的金石录还未完成,无法鉴别,他们只能继续待在大宋。
这一晃,便是三年之久。
一日外出游玩嬉水,几人乘船划到荷花池中央,飘渺炉烟缓缓升高,烟散尽后,一条乌篷船缓缓靠近他们。
李清照靠在船边喝着美酒,陶栀与霍去病品尝茶水。忽然听到乌篷船上似乎传出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李清照立刻坐起身,睁着通红的双目,死死地锁定船上的男人。
陶栀察觉到李清照的异样,也探头看去,竟看到船上的男子,竟然是死了三年的王良钦!
王良钦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亲昵地揽着怀中女子,时不时还轻柔地捏着女子的脸,动作很是暧昧。
陶栀拉了拉霍去病的衣袖,示意他也看王良钦,他却冷笑一声,对这一幕毫不意外:“从前我附身在他的身上,便深知他是个口是心非之人,没想到竟伪造假死,将所有人蒙在鼓里。”
二者的船几乎同时上岸,王良钦刚搂着女子上了岸,李清照猛然站起身,大步迈上岸,三步并两步地追上王良钦,一把拽着他的衣袖,在王良钦错愕的瞬间,一个巴掌不偏不倚地落到他的脸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一旁的女子吓呆了,一时间愣怔在他的怀中。
“你!”王良钦瞬间怒目圆睁,但看清眼前之人是谁,他的愤怒表情忽然收敛起来,露出一抹轻笑,“我当是谁啊,原来是许久未见的赵夫人。”
“你为何要欺骗洛儿?”李清照沉着脸,语气里满是愤怒。
“欺骗?你错了赵夫人。”王良钦哈哈大笑,“当初我是快死了,死里逃生,怎知这消息传到青州却成了我命丧黄泉。如今我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你不该替我高兴吗?”
“可是赵洛为了你,她甘愿与肚中孩子共赴黄泉去找你!”
“是我逼她的吗?!”不提此事还好,一提起来,王良钦的表情变得狰狞无比,他凶狠地地瞪着李清照,眼里却流转着些许痛苦,“是我唤她去死的吗?!她爱我,可我那时都自身难保!我怎么去保护她!怎么去爱她!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听到她死了的消息,你知道那时的我是何等崩溃?!”
这时陶栀站出来,皱眉道:“那你为何时隔三年才回来?还带回来个女子。”
王良钦沉默一瞬,随即扬起一抹笑容:“活人为何要死守死人?我是男子,要为王家传宗接代,我怎么会为了我们之间的爱情,便抛下家族传承,终身不娶吧?”
话毕,李清照扬起手,再次扇了他一巴掌。
王良钦捂着脸,凶狠地瞪着李清照。李清照毫不畏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最初那一掌,是我替死去的孩子不平。”
“如今这一掌,便是我替死去的洛儿不值。”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