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野在千叶县的医院，满打满算只住了一天半。
尽管他的主治医生竭力劝说他在医院再多住几天观察一下，但矢野还是以自己根本没有受伤为由，强行办了出院手续。
出院后的第一时间，他甚至连家都没回，就直接来到了警视厅。
“矢野警官！你出院啦？”
“是啊矢野！你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围上来打招呼的都是平时最熟悉的同事伙伴，有前辈也有后辈，而且正好今天巡查部长高木涉也在。
“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我是刑事部搜查一课强行犯搜查三系的巡查部长，高木涉。神崎先生跟矢野前辈一样，叫我高木就可以。”他向初次见面的神崎礼貌地打了招呼。
神崎同样礼貌地和他握了手：“请多指教，您也直接称呼我神崎就好。”
“......大家都在‘前线’奋战，我怎么敢自己偷懒休息，”面对着同事们关切的眼神，矢野心中涌现几分暖意，但面上的表情很快又恢复了平日里严肃的状态，“话说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提到这儿，在场警员们刚刚还绽放在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现在的案件越来越复杂，简直一筹莫展。
一下子发现两起和“碎骨杀人魔”有关的案件，时间上却都发生在久远的二十多年之前，发生的地点也都不在东京的辖区内，这些陈年旧案需要和其他县的警视厅合作侦查，调查起来就更麻烦了。再加上那一系列发生在国外的案件......简直完全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这时，刑事部科搜研的同事特意打电话叫矢野过去，似乎是那边有新的发现。
科搜研，即科学搜查研究所。SSBC，即搜查支援分析中心。二者均隶属于刑事部，职能相似又技术互补，一般有关数据解析和信号分析之类的任务都是这两个部门负责。另提一句，法医小林春绯所属的法医科也属于科搜研。
当初矢野接到那个疑似来自伊藤沙织的电话时，就是给当时SSBC的同事打的电话，让他追踪电话号码的基站信号。而目暮警部所说的声纹对比，则是科搜研对物证进行科学分析的结果。
矢野和神崎到达的时候，就见宫本三三从一旁的打印机中取出刚刚打印出来的照片。
宫本三三，和矢野同一年进入警视厅工作的老朋友。熟悉他的人都喜欢直接叫他三三。目前是科搜研的数字鉴识员，主要负责解析电子设备数据、恢复被删除的文件之类的工作。
“嗯......总之，你先看看这个吧！这是从被害人小泉虹子的储存卡中破解出来的加密文件，里面只有这一张照片。”
矢野从他手里接过那张照片，却在看清楚上面图像的瞬间，僵在了原地。
那是一个空纸杯，一个很熟悉的纸杯。毕竟在案发当天的早上，他还喝过用这个纸杯里装过的咖啡。
“这个纸杯......”
矢野猛得回头看向神崎。只见对方的眼中也带有惊讶的神色。
难道说......案发现场那面墙上写有“H.Y.”字样的棕色液体就是咖啡？这是小泉虹子特意写上去的吗？难道她之前就认识自己？可是她又是怎么跨越断掉的吊桥去他们的车子里拿到这杯咖啡？她将纸杯拍照记录下来，并放进加密文件里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之前的疑问并没有得到解答，新的谜题又源源不断浮现，矢野只觉得自己头疼无比，满脑子都塞满了问号。
“三三，上次我交给你的那段被修改的监控录像呢，能恢复吗？”暂时放弃思考的矢野换了个话题。
“不能。你们提供的监控是已经被替换过的录像。”宫本三三摇了摇头。
“不过我们通过参数分析，被修改的片段大概在五秒内。我们这几天也调取比对了附近的其他监控，没有发现什么多出来或者突然消失的可疑人物。你再仔细回想一下自己进入车厢的整个过程，是不是有细节被你遗漏了？”
矢野苦恼地抓了抓脑袋，当时他的确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上车后也只远距离地路过了几名站着的乘客，最后更是直接站在了车厢正中间的空地......
当天下午，矢野在审讯室见到了吉川翔。
他双手带着手铐，眼中布满红血丝，胡子拉碴，脸色很是憔悴。
矢野在他面前坐下，简单报上自己的姓名职位，以及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那天，在律师和吉川翔面谈后，他突然翻供。
或许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要承担怎样的后果了。他害怕了，于是，为了自己能够最大程度地获得减刑，他告诉负责审讯他的那名刑警，他只是受人教唆。真正设计这一系列杀人计划的是一个不知名的家伙，当天早上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原本警方也怀疑过他是不是为了减刑故意杜撰出一个幕后黑手，但是科搜研的技术人员表示：虽然他手机上的通话记录、上传记录都被删除了，但确实在他家中的电脑上找到了这份录音文件。
“其实也是因为沙织，她平时很喜欢看推理小说，所以我也跟着她一起加入了社团。虽然我不怎么喜欢推理吧，但也看了不少这类题材的作品。”所以，当对方用陌生的号码与他联系的时候，他特意留了一手，将通话录音并悄悄备份上传到家中的电脑上。
提到伊藤沙织，矢野的眼中全是遗憾：“沙织很爱你。那天早上，她明明已经重新鼓起勇气，决定配合医生好好治疗癌症。为了和你在一起，为了以健康的身体和你结婚，生活在一起。”
“她出轨了。”吉川翔的双眼一片死灰，“那个人是这么对我说的。那个人......我甚至不知道电话另一头的人究竟是男是女，给我发了很多照片、视频，还有录音。那确实是沙织没错，我确认了无数次，那些都是沙织和别的男人......再加上那天早上，沙织不由分说就向我提了分手，无论我怎么追问，她都不告诉我理由。所以当时我一下子就崩溃了。”
“我的同事已经给出了鉴定报告，那些照片、视频以及录音，全是合成的，全部都是假的。”矢野无声地攥紧了手里拿着的纸质报告，将它放到吉川翔的面前。
吉川翔盯着那份报告，无声地流着泪。
“而你呢？自称自己有多么‘爱’她，却连让她解释的机会都不留给她。别人三言两语就能摧毁你对她的信任，杀害她。”矢野平静地注视着他，眼中却好像燃烧着一团火，“吉川翔，我最后再问一遍。给你打电话的人，究竟是谁？”
“......我真的不知道。”吉川翔低声喃喃，自暴自弃地用手铐砸着桌面。旁边负责看守他的警员立刻小声呵斥了几句，制止了他的行为。
矢野重重一拍桌面，眼神极具压迫感：“事到如今，你还要包庇那个害死沙织，也害了你的罪魁祸首吗！”
可吉川翔依旧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从他的眼中几乎看不到任何光。他低着头，好似早就被抽离灵魂，如今只剩下无用的躯壳。
场面一度僵持。
“先休息一下吧。”神崎在恰当的时刻走进来，看向面沉如水的矢野，他的视线也同时扫过面如死灰的吉川翔。
离开审讯室，矢野独自一人来到警视厅的门口，站在监控的死角处，点燃了一支烟。
他很久没有抽烟了，烟味很呛，味道很苦涩。
刚才有些话，在里面不能说。憋在心里，又很难受。他真想对着吉川翔破口大骂，狠狠扇醒这个愚蠢无知又可恨的男人。但碍于身份，又碍于监控，他只能将一切像苦涩的烟一样，默默咽进肚子里。
明明那天早上，在他离开车站的时候，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为什么偏偏是伊藤沙织呢？要是那天死掉的，是这个家伙该有多好。”
“你确定要在警视厅的大门口说这个？”
神崎单手插兜，不知何时走到了矢野的身旁。
矢野不为所动，也丝毫不心虚，他的视线只是望着远方。
“我已经见过太多这样子的例子了。别看他们被抓到时哭得多么凄惨，多么痛不欲生，一副态度良好决定真心悔过的样子。他们不是觉得自己错了，只是觉得自己‘运气不好’，被抓到了。”矢野闷闷道，“当他们决定杀人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早就不是人了，只是同类相残的魔鬼、是人性泯灭的怪物。”
“照你这么说，过度防卫致人死亡，也是泯灭人性？”神崎反问。
“......这性质当然不一样。”矢野哑然一瞬，“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神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从矢野手中抽走那根燃了一半的烟，随手掐灭，又走了几步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我不喜欢烟味，以后别抽了。”
“什么叫你不喜欢？抢我的烟干嘛！”矢野瞪大双眼，没好气地怼了一句，“还有‘以后’？难道你还想一直在这里待下去啊？你刚刚也在边上旁听了吧？赶紧把犯人的侧写报告写出来，然后给我滚回美国，回你自己的地盘去！”
在矢野住院期间，又帮助警视厅破了一个案子的工藤新一，做完笔录从大厅出来时，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角落里拉拉扯扯。
他没有立即上前向他们打招呼，只是静静地看着两人的背影。
那一天的夜晚，小泉虹子趁他不备，将白色的桌布扔到他头上。紧接着，矢野、山名俊一以及神崎也跟着跑了出去。
发现小泉虹子后安抚其他人的情绪，耽误了他一些时间。等到他赶到悬崖边上时，他看到的就只有神崎肚独自一人站在悬崖边——他的脚下还躺着山名俊一的尸体。
那个时候，他也是以现在这个距离，看见了神崎的背影。
将矢野推下悬崖后，山名俊一就自杀了。神崎是这么向警方解释的。
刚刚在做笔录的时候，他也顺便问了下警视厅内他最熟悉的目暮警部。尸检结果、扳机上的指纹，以及对弹道痕迹检验的报告都和神崎说的事实一致。
山名俊一的确是自杀，他用自己的那把枪抵住太阳穴，一击致命。
但是，为什么呢？先杀死小泉虹子再将矢野推入悬崖，紧接着又自杀。山名俊一做这一系列的动机又是什么呢？以及......小泉虹子当晚的杀人动机又是什么？一切谜题都随着她的死亡，不得而知了。
工藤新一定定地看着神崎的背影，眸中神色暗沉。他只找到了“真相”的冰山一角，一定还有更多隐藏在这几起案件之中的细节，没被发现。
“矢野警官，神崎先生！”
他走上前向两人打招呼。
“工藤啊，你也在。笔录做完了？”矢野拍了拍他的肩膀，“还得是你小子啊，一下子就推理出了两起案件的杀人凶手。”
“工藤君。”神崎忽然叫住他。
“嗯？”工藤新一回过头。
“其实......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天晚上九点四十分左右的时候，停过一次水。当时好像没有人提出来，也许那个时候你们都已经准备休息了，所以都不知道这件事。”神崎勾了勾唇，“当时我正在浴室洗澡，不过幸好阳台有露天温泉池，所以对我没什么影响。”
“希望这对你未完成的推理有帮助。”
听完，工藤新一愣在了原地。
矛盾。他的心中立刻浮现出这个词，他的眼前不断闪现着当天每一个人说过的每一句话。
“我怎么不知道？”矢野有些纳闷地看了眼如同雕塑一般呆在原地的工藤新一，“休息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进去吧，看看吉川翔那家伙到底能不能吐出点有用的信息。”
神崎和矢野回到了警视厅内。
审讯室的桌面上摆放着一瓶矿泉水，估计是渴了，吉川翔已经喝了一大半。
“喂，矢野警官......”
就在矢野即将坐下时，吉川翔忽然出声。
矢野以为他想起了什么细节，赶紧拿起摆放在桌面上的纸笔准备记录。
“哈！就在刚刚，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只见吉川翔朝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他表情痛苦地握紧戴着手铐的双拳。
“原来，是你啊......”
“什么？”矢野拿着笔的动作一顿。
“沙织会死，原来全都是因为你这家伙啊......哈哈......是你害死了沙织！也害死了我！咳咳……”
“呃！”
吉川翔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无力地倒在了桌面上。鲜血顿时染红了原本铺散在桌面上的纸张。
在场几人顿时变了脸色。
“不好！快打急救电话！”
“喂！吉川翔！意识还清醒吗！听得到我说话吗！喂！可恶啊......”
场面一度异常混乱。
最近身体不太好，更新暂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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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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