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夏先是清清嗓子，然后一手轻掐住喉咙，再开口，清亮的少年音就变得沙哑低沉，“你好，是陈昭的家长吗？”
沙哑的声线经过电磁波传输后变得更加真实，听起来像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
电话那头按计算器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女人似乎离电话更近了些，声音变得有些紧张急迫，“是的，我是陈昭的妈妈，是陈昭在学校里发生什么了吗？”
“没有没有，家长你放宽心，”宋夏依旧在陈昭的目瞪口呆中装着那副腔调，“只是最近班上要统一采购复习资料，陈昭同学刚转过来，错过了之前交资料费，就五百块，你们看看最近尽快补上哈，直接转给陈昭同学让她带去学校就行。”
“不辛苦不辛苦，也没别的事，就是专门打电话过来给你们说明一声，那就这样，再见啊陈昭妈妈。”
在宋夏的眼神示意下挂断电话，陈昭已经懒得问宋夏从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转学的事，只是一味追悔莫及地捧着自己的手机，“你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啊——！”
从宋夏开口的第一秒陈昭就开始疯狂后悔。
她知道宋夏一向憋不出什么好屁，却没料到宋夏想出的方法如此拙劣，还装得泰然自若，故意忽视自己惊慌的阻止，和自己的妈妈聊的有来有回。
“怎么办怎么办，她肯定会发现的，我该怎么解释啊……”
看着一脸自信，还朝自己竖起大拇指的罪魁祸首，陈昭气不打一处来，猛地站起来四处搜寻。
宋夏：“？”
看见沙发上搁着自己青粉碎花的荞麦枕，陈昭走过去，拎起转身，以一种挥舞长斧的架势朝宋夏狠狠挥去。
宋夏又一次：“？”
不久之前他才和陈昭提到只有她的行为会对自己造成影响、别人都碰不到他的新发现，此时也是细细品味了一下，用新品体验官的口吻说：“这次的感觉有点像被人推了一下，轻轻的推。”最后四个字他加了重音。
一直在挑衅。
陈昭的回应是直接扔过去的枕头，宋夏一个闪身躲过，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浇灭怒火，陈昭又几步上前，一言不发，只是一味投掷。
荞麦枕投手大发雷霆的画面终结于支付宝发来的两条消息。
分别是两条数额五百块和两千块的转账，后者还跟着备注——“生活费，好好照顾自己。”
无形的手温柔地拨开密密麻麻的厚重枝叶，阳光透过缝隙包裹青涩的苹果，那些被钢针刺穿的伤口都浸润着温柔的暖意。
看着陈昭沉默地注视屏幕，宋夏欲盖弥彰地往远处飘，明晃晃的“我绝对没有偷看”的姿态，本来怀着复杂心情的陈昭抬眼看见这一幕，不由轻笑出声。
她对着宋夏晃晃手机，“还真被你成功了。怎么样，为了表达我的感谢，这五百块我答应你真用来作资料费。”
看着陈昭眉眼弯弯的样子，宋夏也笑着说：“是吗，你明天去把今天看中的试题调研买了我就相信你。”
“但五百块肯定还有剩的，你的薄弱科目是什么？再买点别的呗。”
“再买本《民间驱鬼大全》。”
陈昭还在记恨刚刚自己的攻击对宋夏不痛不痒的事。
两个人笑着闹着聊些闲天。
明亮的顶灯驱散窗外慢慢延伸的夜色，空寂已久的屋子终于恢复了以往的生机，和周围温馨的家家户户一般无二。
突然，一阵迟缓的敲门声传来。一下轻一下更轻地敲在铁门上，发出空洞又冰冷的声响。
宋夏脸上的笑一下就僵住。
有人来找陈昭？
隐约可闻的敲门声，配上已经完全变得漆黑的街景，真的很像恐怖片的开头。一只鬼如是想。
他还愣在原地，陈昭却一脸如常，走过去把门打开。
来人是奶奶生前的好友吴婆婆，就住在隔壁。两个月之前不小心摔了一跤进了医院，连友人的葬礼都错过了。等医生松口让回家后，吴婆婆第一件事就是来看陈昭。
“哎呦我看看，好可怜的小乖乖，你爸妈他们真的就这样走啦？”
布满皱纹的熟悉手掌揽着她抱进怀里，陈昭把眼角瞬间生出的湿意抹掉，微微点头。
走进屋里，宋夏已经不见了身影。
吴婆婆在红木沙发上坐下，一手慢慢摩挲着油亮发黑的沙发扶手，满眼都是对故人已逝的悲痛惋惜。又抬眼看向陈昭，“一个人过得惯不？吃的穿的都有不？”
“都有的。”陈昭狠狠点头，借这个动作压抑住内心汹涌的情感。
以往见到吴婆婆，不是在人声嘈杂的麻将馆里，就是在巷子口，几位老人坐在藤椅上围成圈，夏天拿着蒲扇，冬天围着火炉，用慢吞吞的语调聊着家长里短。
陈昭那时老是黏在奶奶身旁，常常倚着奶奶，在暖洋洋的火炉前睡过去，又被奶奶轻柔地背回家。
陈昭的身边总有奶奶在，所以此刻看见吴婆婆的身影，总是忍不住想起她。
吴婆婆心疼地拉着陈昭的手，放在膝上轻拍，“这几天，我老是想起你奶奶，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一下就没了……哎……”
“之前你还在学跳舞的时候，她天天就拿着手机把你跳舞的视频翻给我们看，那个骄傲的样子哦……以后你就要一个人过了，好生的，把自己照顾好，有啥子事就来隔壁找你吴婆婆，听到没？”
字字句句，冲破陈昭情绪的最后一道防线。她原本低着头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老人慈祥担忧的话语在耳旁响起，眼中盈满的泪水不住转动，她想说话，一开口却是压抑不住的呜咽和落下的豆大泪水。
陈昭终于忍不住，伏在吴婆婆膝前嚎啕大哭。她在哭亲手将她抚养长大的亲人永久离去，她在哭一片迷茫的未来就要靠她一个人走下去，她在哭在万念俱灰之际还有意料之外的温情降临。
……
吴婆婆走后，陈昭的双眼已经开始红肿，宋夏监督她在厨房煮了个蛋，剥开在双眼轮流滚动热敷。
陈昭难得听话地闭上眼，仰躺在沙发上缓和刚刚过激的情绪波动。
宋夏觉得自己留也不是，消失也不是，正打算借口帮陈昭整理复习资料溜走，就听见陈昭缓缓开口：“……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一直想当舞蹈演员。”
上幼儿园的第一天，老师要求他们每人选择一个兴趣班，懵懂无知的陈昭拿着宣传单回家，指着上面裙摆精致的小人对奶奶说：“我要跳舞！”
“以后我在大舞台上跳给奶奶看！”
奶奶掰着手指算了算，那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啊。
看着孙女亮晶晶的眼睛，她从裤兜里掏出一大叠红票子，第二天就到学校里爽快地交了钱。
之后无论艳阳寒风，奶奶都会牵着陈昭的手，准时出现在舞蹈教室门口。
上课的时候，陈昭在教室里跟着老师认认真真地压腿，奶奶就扒在窗外，给乖乖孙女录下一个又一个的视频。
老人对电子产品总是很苦手，镜头往往是模糊一片，角度奇怪，十几秒就戛然而止。但是日积月累下来，相册里全是陈昭的身影。
老人的手机内存不大，视频一多就开始卡顿。可是奶奶一个视频也舍不得删，她要给她那些好朋友看呀。
在那些低像素的视频里，奶奶总是能从一堆身形相似的小女孩中找到陈昭的身影，笑眯眯地指给其他老头老太太看，“我家昭昭啊，真的是乖得很。”
每次上完课回家，奶奶都会给她买一个路边撒着芝麻的老蛋糕。有的人觉得很油很干巴，陈昭却觉得，一手牵着奶奶，一手拿着老蛋糕往嘴里塞，是她童年最快乐的瞬间。
但渐渐长大，跳舞的花费也越来越多，这个比赛要专门交一笔报名费，那个表演要找特殊的化妆师。
老太太每一次交钱都很干脆，却私底下瞒着陈昭，偷偷跟着巷子里的其他老婆婆出去捡瓶子。
老人家不大多都是这样想的吗，不管家里有没有钱，多捡一个瓶子，家里的负担就能少一点。
陈昭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
同样是深冬，白日里还是灰蒙蒙的，天色像是遗忘在街边的硬馒头，沾满了灰尘与黑焦油。
十三岁的陈昭早就学会每次下课后自己走回家。今天老师提前下课，她欢天喜地地往家里赶，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酣红。她迫不及待地想和奶奶分享，今天她学会的新段落。
那时正遇上隔壁的高中放学，大多数学生已经走了，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从附近的小吃店走出来。
看见奶奶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陈昭喜出望外，小跑上前，却在几步之后顿住。
她看见奶奶狼狈地从兜里掏出几张揉成一团的纸巾，先是擦脸，然后拽着裤子擦。身旁是装着好几个饮料瓶的塑料袋。
空气里全是灰蒙蒙的雾霾，陈昭看不清楚，奶奶的手是在颤抖吗？
好几个被恶意踩扁的空瓶就躺在她面前，四周还有溅出的水渍，不远处两三个面相臭恶的中学生嬉闹一团，对奶奶指指点点。
他们故意狠狠踩扁没喝完的饮料瓶，朝着奶奶。
那天晚上，陈昭对奶奶说，她不想再学跳舞了，不喜欢了。
其实宋夏的这个办法十分拙劣，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可能成功的，大家不要模仿。
最新的几章点击只有一两个，应该没有人在看吧哈哈哈……好心酸……，但还是和大家说一下，因为榜单中字数要求，在本期榜单结果出来前（应该是周四？）没有新的章节更新，但是会把前面大修一下。希望大家谅解[竖耳兔头]
请多多收藏评论吧！[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意料之外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