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都是幻觉。
这是毋庸置疑的,岁生春收回肆意破坏的力量,海底已是狼藉一片。根系碎片就在水中四处飞溅,分布得密密麻麻,慢慢沉降到海底。
地上的坑洞连成一条线,依然形如祭祀,一步一步向着更高处,一直连接到‘太阳’的所在地。
满地的碎片在她眼下慢慢消失不见,再也看不见一丝梦幻美丽的海底花园的痕迹,只有一圈由内而外的沟壑。
其中最大的一个坑洞,则是位于‘太阳’正下方。
所有的植物消散之后,真实慢慢显现了出来。
荒凉寂静,这是她的第一印象。
即便上方还有柔和的光打下来,勤勤恳恳地制造着如梦似幻的氛围,藏不住的孤寂漠然还是不断从环境中散发出来。
岁生春走到坑洞旁,根系被连根拔起之后留下了一个极为庞大的空腔。
实际上对于这一点,她颇有疑问,明明是幻觉才对吧,为什么还会留下实体坑洞。
这个疑问在她跳入坑洞内部得到了解答。
跳下来的第一时间当然是观察环境,可当她环视四周,凡是视线所及之处,肉眼可见的变化发生在她眼下。
被根系们连带出来的松软土壤变成陈年已久的结块,板结在地上。凡是裸露在外的东西,似乎突然受到时间的作用,衰老来的猝不及防。
那一瞬间仿佛像是过去了几百年一样,锐利的拐角被磨平,与周围的环境合为一体,显然这不是她刚刚才弄出来的结果。
这才是真实面目。
黑暗的坑底里,有一个格外黝黑深邃的地方,岁生春伸直了手,向前摸索着前行。
那是一个隧洞,见不到底。石块扔下去,隔了许久才传来回响,很深。
岁生春沿着那曲折隧道继续往下,这个经历倒有点像滑滑梯,隧洞的表面光滑可鉴,她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刺溜一下就滑到了底部。
仿佛是穿越到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干燥清爽,空气中没有一丝水汽的湿润感。
在海中待了那么长的时候,仿佛整个身体都被水渗透过了一遍,现在却异乎寻常的清爽。
就连她身上的水迹也一并被消除了痕迹,若非身上的褶皱的衣物以及凌乱的头发显示着她刚才的来处,恐怕连她自己都会怀疑此前的经历是否真实。
不过这里倒是一如既往的暗淡,她也只能通过对环境的感知来获得一点信息,眼睛就像是瞎了一样,只有一片无边的黑暗。
还好她能依靠的不仅只有自己的眼睛,还有万能的意识。
意识平铺向外,将整个环境的样貌映照在脑海之中,复杂,十分复杂,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这是一个宛如迷宫一般的构造,高大的溶石构成它的骨架,如针又如剑的钟乳石石柱整齐陈列在空中,柔和的弧度昭示着它过往遭遇的侵蚀,看似没有水,却处处都有水。
这是潮水褪去之后的世界。
脑海中的架构在意识的向外探索中不断完善着,一条路线在其上清晰可见。
在黑暗之中,她步伐坚定地走向目的地,耳边回荡着脚步声。
腰背挺直,目光正视前方,尽管一片漆黑,她依然走得四平八稳。眼中似乎有着只有她能看到的画面,动作敏捷地避过前方凸起的钟乳石和地上凸起的石块。
脚步声回荡在溶洞内,引起一阵回响。
声音变大了,很明显,岁生春侧耳仔细倾听。
在那回响声中,似乎还有什么其他声音也混杂于其中。黑暗也不似此前的纯粹,渐渐地变灰,隐约能看见几分洞窟的轮廓。
但是当她停下脚步,仔细比对,似乎又没有变化。
她继续往前走,在离目的地还有2/3的路程之时,这变化已经十分明显了,是人群的嘈杂声,也是生活的琐碎声,人们的交谈声、锅碗瓢盆的声音,还有无数人一同走路的脚步声,这是热闹的声音。
黑暗在慢慢褪去,轮廓先一步显现在她面前,不是她脑海中的那个洞窟的模样,此前是她先入为主了,是一个街道的模样,两侧的房屋向着前方无限延伸。
走一步,声音与轮廓就清晰一分,走两步,就清晰两分,但是当她停下来时,那些热闹又渐渐淡去,只余下寂静的洞窟与他。
是连自己的脚步声都没有的死寂。
她不爱热闹,或者说不喜欢凑热闹,但是这样惨烈的对比依然让她的心中涌出一阵酸涩,甚至于心脏有些一抽一抽的疼痛。
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再也没有停下过脚步,乃至于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竟然奔跑起来。
运动的风吹起她的衣摆,轻快的微风似乎也将她带回了过去,街道的景象清晰起来,人群的声音也靠近了,仿佛身在过去一样的自在快乐。
周边的环境与她意识探查建模的溶洞已经完全对不上了,现在她身边的是成列的摊贩还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小贩的叫卖声与人们对话的声音交错着,构成了一幅热闹的画卷。
她认识这里,是她家附近的小吃街。
想到这里,她突然抬头,旁边是高高的小区居民楼,她最熟悉的那栋建筑,无论是老旧的黄色的外立面还是各家各式各样的防盗窗,都是她看惯的模样,她的家就在上面,1202。
没有犹豫,她转身从旁边的小门进入小区内部。
到了她家楼下,刚好有一班向上的电梯,甚至还遇到了她的邻居。
但是她不太喜欢说话,现在也没有心情说话,就只是默默站在角落里,等待电梯到达。
熟悉的门牌号1202,曲翘的弧度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但是站在家门口,她才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没有钥匙。
她其实已经买了电子锁,但是还没来得及换上就穿越了。
该怎么进去呢?
站在家门口冥思苦想,这时,刚刚才跟她一起回来的邻居又出来了,出来的还不止她一个人,一个、两个、三个、五六七八个,男女老少皆有,应该是家人。
一大家子人就在门口等待着电梯上行,而人数过多,不可避免就要占据很多位置,岁生春的家门口恰好距离电梯很近,于是门口一下子就拥挤起来。
小孩子还在笑着,闹着,岁生春被挤到一旁,实在忍无可忍,伸出手想要把自己面前的人推开,真是的,难道看不到这里有人吗?
眼瞎……了吗?
岁生春看着自己透过那人身体的手,整个手掌没入胸膛,只留下纤细的手腕还在外面。
她的表情瞬间沉凝下来,眉眼之间若有似无的喜意瞬间消失,嘴角向下,眼神呆滞地看了好几眼手腕,甚至还往里伸了伸。
真是——晦气!
岁生春收回手,眼神从眼前的人身上挪开,却见到自己早就被逼到了门内,半只脚掌都没入门内。
心中瞬间兴致尽失,沉默着穿过大门,回到家中。
还是熟悉的陈设,沙发上还堆着洗干净收下来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折,桌上喝了一半的水摆了一整排,上一顿吃掉的外卖盒也还在茶几上。
屋里算不上整洁,也算得上干净。
进到卧室,电脑的引擎声稍微有些吵闹,屏幕还亮着,是她玩的那款游戏。床上的被褥被人团成一个小山,她最喜欢趴在那里玩手机,这在久坐之后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充满了生活气息,只是制造这些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岁生春拉开电脑椅,看着屏幕上的绿色小人,屏幕上看不见鼠标的光标,也没有键盘的快捷键,只有一个纯享版的游戏界面。
小人正在忙碌地开垦土地,风雨即将来临,她又着急地将一旁的晾衣架收入屋内,那是她做的第一件物品,她还记得当时做出来时的激动和开心,也还记得第一次经历天灾的恐惧不安。
她的右手覆上一旁的鼠标,左手放在键盘上面,都是她用习惯的位置。
鼠标点击画面,一个光标出现在屏幕中央。
【你好,欢迎回来。】屏幕中间的小人停下收拾的动作,转身面对着屏幕,冲着她鞠了一躬。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一颗颗连成线,顺着脸颊落在腿上。
“这是什么?”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
【这是你的游戏,玩得开心吗?】
【不开心,这是什么意思?那不是一个游戏,我很确定。那些人也不是游戏角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岁生春的眼泪如同断线了的珍珠,停也停不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只是停不下来了。
【那是现实,但是也是游戏。】说完,屏幕空了一秒,一个面板打开,是她熟悉的社交页面,辛、瞬、息、赢无忧等等,她认识的所有人的名字都在上面,身后跟着各自的好感度。
【他们是真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事实上,他们确实很有用,居然让你成长得这么快,不到一年就找到这里来了,以前只有你一个人玩的时候,总是在半途中就死掉了。】尽管这一串文字没有声音,岁生春却能看出它的苦恼。
它切实地认为这些人的出现是一件好事,但是也切实苦恼于她总是中途死亡。
一阵寒意自心底升起,她不想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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