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偶尔，真的只是偶尔，发自内心觉得于安身边太过拥挤。
围上去的人太多。
明明绝大多数的时候，也就乐队这几个人，她还是觉得太多。
有时候眼睛闭上，回想那天的并肩而坐与两手重叠，她仍觉恍惚。
世界，本该这样，只有她们二人才对。
“小安安~好羡慕你的头发哦，卷的刚好，理发店根本烫不出来，你还不用被查。”班上最爱臭美的于欣欣课间坐在于安一旁，羡慕的摸着她的头发。
“真的？不如我剃了送你好不好呀。”于安笑嘻嘻的看着她。“好啊好啊，咱们直接去理发店吧，再给我扎个小辫儿。”于欣欣也乐呵呵的回应着。
年华本来面无表情在自己座位上假装看书，侧耳倾听。
突然笑了下，她记得昨天小安昨天才在寝室抱怨过，自来卷的头发难打理，好在程度不深，还不至于太累。一边擦头，一边嘟囔着这破头发谁稀罕谁拿去。
「我愿意帮你吹头发。」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被年华强行压了下去。
自己不想显得太……生怕有些念头一旦冒出，就会疯狂滋长。人嘛，总是一步一步变得想要更多。
显然目前最该想的，是熬过月考，以及完成那首歌。
她写了两版歌词，给乐队们看的是即将在新年汇演上表演的版本。
洋洋洒洒，歌词像极了好学生的青春宣言。林霖看了都说这个班长可以让给年华了。
于安倒是听了后稍微皱了皱眉，“歌词有些地方跟曲不是特别贴合呢，要不要调整下。”
因为先有词后有曲，最开始的词，可不是这个版本。
年华忽然顾左右而言他起来。
俐楠大大咧咧的表示，别改了，多好的曲多好的词，自己一听就灵感激增，鼓点设计刷刷刷的往外冒。
年华第一次觉得，俐楠真是个可人儿啊。
而温峤的加入，确实让这首歌丰富不少。
她融入的过于迅速，以至于年华始终觉得她早就蹲墙角听了无数次。
她们本来就是野路子居多，许多地方的处理还非常稚嫩，但是温峤和俐楠两个原本不共戴天的人，性子却是在太像——不拘小节，先干再说，所以很多原本纠结无法推进的地方，都让她俩挥着手，披荆斩棘的冲了过去。
于安的音乐底子加上林霖的求稳性格，又能在后面稳稳托住大方向，不至于在无数个岔路口上跑太远。
明明才组建没多久，却默契的好像早就是一个成熟乐队。
她们在碰撞中融合，合力把年华细腻的音乐灵魂，勾勒出具象的光。
年华有一种感觉，她们能够真正做出能称之为「音乐」的东西。
——这样，就算不能回到过去，至少你和我，会有个新的开始。
终于迎来新年汇演这一天。
她们到后台候场的时候，即便是平时最冷静的年华，也能看出神色的闪烁。
台下全校师生的嗡嗡声，想忽略也很难。
每个人穿着校服，在做最后的调音。本来俐楠的爹妈愿意给大家赞助个演出服什么的，被于安果断的拒绝，年华大概能猜出原因。
校服……也挺好。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穿着最好看的演出服，在最炫目的灯光下登台表演。
表演顺序抽签决定，她们11班刚好排在1班的诗朗诵后面。
据说温峤加入11班演出名单后，1班的班主任气了好几天。老陈呢，虽然碎碎念好几次11班乐队这名更好听，却第一时间帮她们摆平了1班王老师——据传言哥俩喝了顿大酒，老王狠狠宰了一顿老陈。
“我还是要说，11班乐队更响亮，不过十七赫兹也行，也行。你们呐，好好表演，可别有压力。”老陈专门来后台，为她们加油打气，并拍了拍温峤的肩，说什么1 11，想不拿第一都很难。
笑话是有点冷，但她们还是觉得老陈这人，挺暖。
“……接下来，让我们掌声有请高一11班的选送节目《春风，不为所动》，表演者：十七赫兹乐队！”
鼓声开场，“咚…咚…”
鼓声不紧不慢，底鼓的闷响懒洋洋地踱步。
军鼓偶尔蹦出一两个切分音，像醉汉打了个响指。
观众一下子没了声音，极静，只有她们的音乐声。
——这时，吉他来了。
“铮……”于安先进来。
琴弦轻拨，泛音像滴水入湖，涟漪在整个会场。
温峤紧接着跟上，指腹摩挲琴颈，带出几个滑音。音符像猫从吉他里慵懒跳出，年华创作里的自言自语，就这么轻巧的转为少年浑然天成般不灭的勇气。
林霖的琴声与年华的歌声携手并进，一同入场。
电子琴“叮呤”的音色，像是在场内扬出了液态月色。
左手低音毫无压力的漫开，是流星划过合成器的星河。右手在高音区点出一串“滴滴答答”的琶音，是细小光粒在宣告存在。
爵士民谣，不应该只有成年人心照不宣的暧昧，还可以是相信拥有无限可能的松弛与笃定，这是年华做的决定。
她把这个决定，唱了出来。
「老师背后飞舞粉末知识在闪烁
课桌缝隙 藏着未来手写抛物线
自习课前拉钩约定最远的天边
可春风不为所动
操场角落篮球划过最后三分钟
一起表演 轻刷琴弦 像阳光倾洒
迎风并肩相约未来不在乎时间
任春风不为所动」
是夏日冰块在汽水中轻轻碰撞的声音，即使在寒冷的冬天，也引人向往。
观众席的寂静消失了，欢呼声随之而起。
年华的音色清亮，稳稳的在各种乐器中穿梭游动，挥洒自如。
唱到副歌的时候，一向被称为冰山校花的她，轻巧的挥动双手，与大家打着节奏。
仿佛她面前的竖着的不是立麦，而是少年新征程的号角。
「你奔跑我追逐共奋斗齐向前不退缩
哪怕偶尔失控依然坚定追逐
她鼓励他加油同成长共收获不放手
看梦想的轮廓 亮过城市霓虹
少年啊何必等风温柔」
她唱给大家，也是唱给自己，少年啊，何必等风温柔？
年华唱的不慌不忙，音乐是什么呢，是她找寻她的唯一路径。
「视线游移指向天空青春正播种
梦想启动最高山峰即使还懵懂
看见彩虹风在翻涌收藏你笑容
当春风不为所动
全宇宙在歌颂」
尾声结束在鼓上，形成闭合。
台下的掌声与鼓声重叠，或许不能称之为雷动，却仍是一潮高过一小潮。
她们五个走到一起，尽可能的靠的更近，鞠躬谢幕。
年华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于安。看到对方略微涨红的脸上，尽是满足的底色。
这是曾经上台无数次的于安，未曾有的兴奋。
年华能看出来，那是久违的舒畅。是找回自己的欣喜，是难以言说的，感谢活着。
眼角有泪，在转身下台的刹那。只拥有一次同台就心满意足？这谁说的，胡闹。
她们趁夜色，在活动室相聚庆祝这次演出的成功。
“哎呀别看了，今天本来就是正常放假的日子，又刚结束汇演，不会有人查寝，也不会有老师过来看活动室有没有人的！”俐楠一边拆着自己的鼓，一边冲着门口有些忐忑的林霖说着。
“国庆放假温峤她们纪检部不就挨个查寝了嘛？”林霖还是有点不放心。
“我可终于不是纪检部的人了哈，别把我算进去。演出一结束我就找部长耍混成功了。”温峤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死样子。“不过今天确实不查寝，毕竟还要上一天小课才正式放假。”
对，差点忘了作为高中生，明天是要补课的。
于安喝了一口汽水，吐了吐舌头，“好冰啊，大冷天的怎么全买冰的。”
“因为冰可乐才是灵魂，不冰不好喝嘛。”俐楠对任何入口的东西都有自己的坚持。
年华接过于安喝了一口的可乐，说，“拿给我，放这活动布里捂一捂就不冰了。”
林霖紧接着也递过来一瓶，“呀，我也要。”年华沉默接过。
每个人擦着自己的乐器，随口说些没有营养的废话，窗外淅沥沥的下着若有似无得雨。
年华斟酌了下用词，轻轻呼了口气，对大家说，“我，其实不想这个乐队解散。”
明年再参加也好，当课余活动也好，也许永远无法登上一个所谓的大舞台，也许总有无数的不可抗力让她们最终还是各走各路，但这一刻，能不能不要解散。
“谁说要解散了？我才买的吉他诶！我在我妈要求下，跑了十公里拉练换来的！”总算知道温峤那健硕的身材怎么来的了。
“我期末还是班级第一的话，我妈也不会说什么的。”林霖那个甩第二名十五分的成绩，问题不大。
“别看我啊，我这鼓就摆这里。”俐楠终于藏好最后一个部件，累的坐在破旧椅子上，猛灌可乐。
所有人看向于安。其中眼神最为炙热的自然是年华。即便是看到谢幕时，于安那不舍舞台的眼神，年华也不敢肯定她愿意和她……和大家走下去。
雨，下的密了些。
“这把吉他还给你，年年。”于安把吉他收好，递了过来。
年华的心，往下一沉。
“先好好考期末，寒假我努努力，攒钱买一把新的。”于安语气里，多了一份笃定。“你，年年，休想不练琴，主唱也要好好弹吉他。”
窗外哪里下的是雨，下的是糖丝吧。
回寝室的时候，年华背着吉他，单手给她和于安撑着伞，雨打在头顶，布达~布达~
“谢谢你。”于安声音很轻，差一点淹没在漫天的雨滴声里。
年华稍一低头，就看到于安正眼睛明亮的看着她。
宿舍楼的灯光，照亮眼眸星火。
“我……不如我们，唱一辈子。”年华脱口而出。
“也不是不行。”声音依旧轻轻，却重重落在她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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