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把吉他,随时借给你用。”年华在俩人回教室的路上,避开身旁的班主任,低声告诉于安。
于安当时心里烦乱,只是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虽然老陈那天在教室「慷慨激昂」,班上报名文艺汇演还是人数寥寥。
没办法,等新年汇演结束没多久,他们将迎来进校后的首次期末考,谁都不会大意。
新年汇演这种东西,应该是那些平行班以及等着分班后进艺体班的同学展示自我的舞台,他们这些冲火箭班的人,没有兴趣。
不能松懈。
要是报名人数多,于安混在其中,还能勉强交差,甚至自己都不用参与。但没有人报名,她作为文艺委员就必须迎头顶上。
很多时候,她都是带着怨念,用目光戳着于安的背影。
一周的报名时间,倒计时滴答滴答,扰乱于安的心。
我为什么只是怨念的盯着她背影?我应该一把丢过报名表,勒令年华把自己填上!于安有天在寝室突然回过神。
反正她也学了吉他,经常在寝室拨弦发出声音,虽然听不出什么旋律。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从开学到现在,好像从来不会认真跟年华计较什么。
就像有时候发现她明明已经醒了,不明白好好地干嘛装睡赖床,还是会轻声喊她起床。
不管了,如果截止日期前还没人报名,就偷偷写年华的名字交上去。于安打定主意。
结果,截止日期的前一天,第一个报名的人出现了,这让于安有些出乎意料。
刚打扫完公区,俐楠拦下了准备和其他同学一起离开的于安,等人走完才嘿嘿一笑,“小安子,我……我想报个名!”
“什么报名?哦,新年汇演?”正在调整书包位置的于安,一时没反应过来。
俐楠笑嘻嘻的点点头,正要关上活动室的门,年华闪身走了进来,“你们怎么还不走?”
"你也进来吧你!"俐楠一手拉过,反手把门锁了。
接下来的画面,在于安眼里,就像变魔术。
俐楠从角落写着「设备勿动」的纸箱里,拿出一个黑色垃圾袋装着的东西,看着像被拆开鼓皮与鼓腔……
接着又从各个角落,各种让人忽略的地方,掏出一个又一个部件,于安能认出那些东西,底鼓、嗵鼓、擦片、踏板……
直到她从一个明显旧的不行的饭盒里掏出一把精心保护好的螺丝和鼓钥匙,年华替于安开了口——
“俐楠,你藏了一套被拆了的架子鼓。”用的是肯定的陈述句。
“哇,你看出来啦!”俐楠在这大冬天的冷空气里,竟然有些微微冒汗。
“我从选上卫生委员,拿到钥匙那天,就开始往里搬了。天知道多辛苦,温峤那个家伙天天盯着我,我可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搬这些东西。”她挥手擦了擦额头。“真奇怪,学校允许带吉他,隔壁我看还有人带笛子,怎么就不让我带鼓嘛,乐器歧视!”
“为什么?”于安轻轻说。
“什么为什么?我哪知道温峤为什么盯着我不让带啊。哦,你问为什么藏这些?我从小打架子鼓,这些宝贝儿离不开我了啦。”俐楠抚摸着拆的七七八八的零件,深情款款的念叨着。“我家还有一套更齐的,放假回家我都宠幸那一套~我现在周末不常回家,不训练的时候,就悄悄来这组装好,冒险玩一玩,不过大多数时候,我只能看不能上手……”
“音乐……就这么大的吸引力,值得……冒这么大的险?”于安尽力克制自己,但话说出口还是生硬。年华回头看了看她,眼底好像有什么东西,于安感觉自己曾经也看到过。
俐楠不明所以,还是笑嘻嘻的望着于安,“那当然了,音乐可是我的续命良药,不然我早被考试和游泳压垮了。为音乐,抛弃什么都值得。”
最后这句话,俐楠只是随口一说。那时候的她,还不需要思考要为音乐放弃什么,直到命运让她站上选择的十字路口,她才能想起,曾经有多天真。
“我讨厌音乐。”丢下这句话,于安转身离开活动室。她听见背后传来一声,“你收拾,我去。”
脚步不曾停留,于安闷头走到操场背后的校园角。户外长廊的绿植在寒风中只剩枯藤,干枯的样子还有些狰狞。
这会儿学生大多都在食堂或寝室吃饭,一路上没什么人。
于安在长椅刚刚坐下,抬眼就看到一路跟过来的年华。
两人一起肩并肩坐着,没人说话。
不远处有人吹起了口哨,「小小少年,很少烦恼,眼望四周阳光照。」
突然涌起一阵委屈的情绪,于安像憋了一个世纪的难过。
等到她张口,声音却很平和。与其说是跟身边人说话,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曾经,我也有一把吉他,不,其实我有两把。一把是小孩子尺寸,是我的第一把琴,背后贴了一张小红花贴纸。有一天,爸爸喝醉酒起夜,被绊了一跤,拿着吉他就往我身上砸,修不好了。大的那把是妈妈留给我的,后来被婶婶拿去卖掉了,她说放在家里占位置,又没用,留着……免得不学好。”
于安声音很轻,仿佛说着别人的故事。
“我的吉他,是妈妈教的。她会弹好多歌,什么都会。小时候,爸爸最喜欢听我和妈妈一起弹吉他,我弹旋律,妈妈为我弹伴奏,爸爸会跟着哼出歌词。”于安盯着身前水泥地里挤出的一株杂草,整个人缩成一团,有些记忆,真是太远了,“直到……直到爸爸变了样,妈妈离开家。我不明白,人怎么能说变就变。我不怪妈妈,妈妈不走,拳头就在她身上。她为了这个家才放弃的音乐,如果不是爸爸,她一定不会为了音乐抛弃我……”
一阵风吹过,那株杂草晃了晃,低下了头。
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轻轻覆上另一只手,像春日的阳光拥抱冬日的雪。
只有一瞬间的犹豫,覆盖改为握紧,温度在掌心流转——上面是暖的,柔的,下面是凉的,静的。
于安转过头望向年华,好奇怪,自己还没哭,怎么她眼里全是眼泪,一汪湖水。可能是那些年,已经把眼泪哭干了吧。
“小安,音乐没有错,音乐愿意包容一切情绪。”对面的人,轻声说道,原本清丽的声音,闷闷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完全不记得我,你……你的吉他真的很吸引我。我是一个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的人,但你……和吉他,我……”声音从磕磕绊绊,到越来越小,最后没了声响。
到了于安耳朵里,其实只听到一句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完全不记得我」。
……
她今晚已经说的够多了。于安猛然起身,声音高的有一些浮夸,“哎,再不走别说饿肚子,晚自习都得迟到,走吧走吧。”
既然本来就牵着手,那也没必要放开,于安牵着年华一路小跑,今夜风似乎没有那么刺骨。
于安性格干脆果断,晚自习一下课,就拉着俐楠全方位各角度道歉,绝口不提为什么,只低头认错。
俐楠本来就高,更是鼻孔朝天,哼来哼去,头也是转来转去,不看于安,任凭对面左一句楠楠,有右一句小楠的。
林霖不明所以,看着年华,“这是……在排练新年汇演的小品吗?”
俐楠差点把鼻涕笑喷,她正对面的于安猝不及防,“好恶心!”
“看样子没问题了。”年华看向于安,“你……”说话吞吞吐吐,跟平时的她真不像。
于安眨了眨眼睛,没有接话,也没有再管旁边擦拭的俐楠,而是对着林霖,挂着一个今晚第一次出现的甜甜微笑,“霖儿,你也参与嘛,好不好。”
一听这话,俐楠和年华同时明白了于安的态度和想法。俐楠绕过于安凑了上来,对着林霖狡黠一笑,“来嘛,我可是有秘密武器的!别被我吓到哟!”
……
在于安眼里仿佛经历了长久地沉默,“好吧,我加入。”
于安看向年华,眼神仿佛在说——「你不加入,我就把你琴丢出寝室。」
年华明显接到了信号,淡漠的眼神里透着一丝光彩。于安竟然看出了热血。
又不是演日剧,干嘛呀这是。于安笑眯眯的看着所有人想着。
总算赶在报名截止时间前提交了报名表,表演什么成了新的难题。
于安是会弹吉他,可整个初中都没碰过一根指头的后果就是,她现在弹的还不如年华。
她拨弦练习的时候,年华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于安想气又想笑。
最后只好强调自己会勤加练习,绝不拖大家后腿。
而年华之前买的那把吉他,也终于到了她手上。
俐楠不愧是运鼓进校的人,对打鼓的热爱,体现在了技术的专业上。
节奏精准,稳定性很强。在某个周末下午,她迅速组装好架子鼓,一首歌打下来,从弱音到爆发的过渡相当有层次。这还是怕被发现,收着打的。
这要是上了舞台,于安能想象得到打出来的力量感,得捕获多少粉丝。
林霖弹的一首好钢琴,这个倒不是意外惊喜,早在进校那会,音乐课上她就表演过。
这音乐课,可是老陈力保下来的,说是要把审美力留给孩子。
单周音乐,双周美术,绝不让其他老师占课。
“到时候,我可以把家里的电子琴带来,我妈……我妈应该会同意。”林霖翻着年华买来的乐谱说着。
万事俱备,像是有人发出指令一样,三人默契看向年华。
于安觉得年华表情透着了然的无奈,“年年,你有没有觉得,差点什么?”
年华那张精致如雕塑的脸上,微微抽了抽,勉强扯出一个僵笑,“差个第二吉他手,一把音太单调了。”
于安凑了过来,脸上挂着笑,跟那天对着俐楠道歉的甜笑一模一样,“我会好好练习的,但你不觉得,比起增加吉他的丰富性,我们更需要一个特别拿得出手的主唱吗?”
……
年华看上去脸抽抽的更厉害了,于安忍不住笑出了声,“要不,为了公平,我们投票决定吧!”
……
主唱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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