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盯着照片背面的地址，手指不自觉地微微发抖。这个模糊的笔迹他看了十五年，却从未想过它可能指向某个具体的、与林陌相关的真相。
"你确定是这个地址？"他声音沙哑。
林陌点点头，从手机调出一张照片——一栋老式公寓楼，门牌清晰可见。"我七岁前和母亲住在这里。你母亲...来过这里？"
周沉走到窗前，雨后的月光给街道铺上一层银霜。十五年来，他构建了无数关于母亲离开的假设：出轨、债务、精神崩溃...却从未想过她可能...
"我需要知道更多。"他转身面对林陌，"你母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2003年冬天。"林陌轻声说，"肺癌。从确诊到离开只有三个月。"
周沉迅速计算时间线："我母亲是2002年夏天离开的。"他停顿了一下，"你母亲...是画家？"
"业余爱好。"林陌的眼神变得柔软，"但她画得很好。我所有的艺术细胞都来自她。"
周沉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向玄关处的公文包。他取出一本老旧的相册，封面积了一层薄灰——这是他从父亲家带出来后，多年未曾翻开的记忆。
"这是..."林陌走到他身旁。
"我母亲的东西。"周沉小心地翻开相册。大多数照片已经被父亲取走，只剩下零星几张风景照和几张年幼的周沉。他快速翻到最后，停在一张几乎被遗忘的合影上。
照片中，年轻的周沉母亲站在画架旁，身边是一个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陌生女子，两人亲密地靠在一起，背后是盛开的向日葵。
林陌倒吸一口冷气："那是我妈妈。"
周沉感到一阵眩晕。照片上的日期是1998年5月，比他母亲离开早了四年。两个笑容灿烂的年轻女人，谁能想到她们的孩子会在二十年后相遇？
"她们是朋友..."周沉喃喃自语，"很好的朋友。"
林陌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我妈妈从不提她的朋友。赵家的人不许她与过去有任何联系。"
"赵家..."周沉突然抓住关键，"我母亲离开前几个月，经常接到神秘电话。有一次我偷听到她说'不可能，孩子还小'..."他抬头看向林陌，"你认为这与赵家有关？"
林陌脸色变得苍白："赵家豪的父亲...他有收集美丽事物的习惯。包括女人。"
一阵寒意顺着周沉的脊背爬上来。他母亲当年确实美丽得惊人，即使在家中最黑暗的日子里，也保持着优雅的气质。
"你是说...赵老爷子可能..."
"我不知道。"林陌打断他，"但我妈妈死后，我在她的遗物里发现一封信，嘱咐我永远不要相信赵家的任何人，永远不要回那个家。"
两人陷入沉默，各自沉浸在翻涌的思绪中。周沉的手机突然响起，打破了凝重的气氛。是公司CEO的私人号码。
"我必须接这个。"他走向阳台，"喂，Mark。"
"周，明天早上八点，我办公室。"Mark的声音不容拒绝，"威尔逊项目需要你接手。"
周沉的手指紧紧握住栏杆："东城复兴？"
"没错。赵氏集团是主要投资方，他们点名要你负责。"Mark顿了顿，"听说你和赵家豪有些过节？"
周沉的后背渗出冷汗："只是...行业竞争。"
"不管是什么，别带到工作中来。这个项目价值三亿美金，公司丢不起。"电话挂断，留下一串忙音。
周沉转身，发现林陌站在落地窗前，月光勾勒出他瘦削的轮廓。他不知听了多少，但眼中的疑虑已经说明一切。
"威尔逊项目？"林陌轻声问。
周沉点头，喉咙发紧："我被任命为负责人。"
"负责拆掉画廊所在的街区。"林陌的声音异常平静，"真讽刺，不是吗？命运最喜欢这种玩笑。"
"我不会让这事发生。"周沉大步走回他面前，"我会找到两全其美的方案。"
林陌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周沉，看着我。"他的目光直刺入周沉眼底，"如果有一天，你必须在工作和我们之间做选择...诚实地告诉我，你会选什么？"
周沉张口欲答，却被林陌的手指按住了嘴唇。
"别急着回答。"林陌苦笑，"我知道你对成功的定义。十五年来，那是你唯一的浮木。"
周沉握住他的手，发现那修长的手指冰冷僵硬："你也是十六岁就被迫独立。我们是一样的，林陌。"
"不，我们不同。"林陌轻轻抽回手，"我选择了逃避，而你选择了征服。但现在..."他看向那张老照片，"我们的过去莫名其妙地纠缠在一起。这不会是巧合。"
夜深了，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膝盖相抵，各自沉浸在思绪中。周沉注意到林陌无意识地揉搓左手手腕内侧，那里有几道淡白色的细痕——自残的疤痕，他第一次注意到。
"什么时候的事？"他轻声问，手指轻轻碰了碰那些伤痕。
林陌下意识地遮住手腕，然后叹了口气："被赶出赵家后第一年。福利院...不是个好地方。"
周沉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想起自己十六岁时，也曾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遥远的车流，思考一跃而下的可能性。不同的是，他有父亲的经济支持，有顶尖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有社会认可的出路。
而林陌只有颜料和画布。
"我理解那种孤独。"周沉小心地将林陌拉入怀中，感到那具身体最初的僵硬，然后逐渐软化，"但以后...不会再有了。"
林陌在他肩头轻轻点头，呼吸渐渐平稳。就在周沉以为他睡着时，他突然开口："赵家豪不会善罢甘休。他手里有我的把柄...是真的。"
周沉等待他继续。
"十七岁那年，我偷过东西。"林陌的声音闷在周沉肩窝，"食物，药品...后来是画材。被抓到过三次，前两次因为未成年没留案底，但第三次..."他深吸一口气，"赵家豪出面摆平了，条件是欠他一个人情。"
"所以现在他用这个要挟你。"
"不仅如此。"林陌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痛苦，"他手里有录像...我打伤了一个保安。如果公开，画廊会立刻开除我，孩子们..."
周沉将他搂得更紧，思绪却飞速运转。作为项目负责人，他将有权限查看赵氏集团的全部商业文件。如果有任何违规操作...
"交给我。"他吻了吻林陌的额头，"我有办法对付他。"
林陌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疲惫地点点头。夜深了，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在月光下相拥而眠，各自梦着过去的幽灵和未来的风暴。
第二天清晨，周沉比平时更早离开。林陌还在睡，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小的阴影，像个与世无争的少年。周沉留了张字条："今晚七点，带你去个地方。别担心，一切有我。"
公司会议室内，赵家豪坐在长桌另一端，西装笔挺，面带微笑，仿佛昨晚威胁林陌的不是他。他身边是几位高管和律师，面前摊开的文件上印着醒目的"东城复兴计划"。
"周总监，久仰大名。"赵家豪伸出手，眼中闪烁着危险的愉悦，"听说你对我们家族...很感兴趣？"
周沉面不改色地与他握手："只是尽职调查，赵总。职业习惯。"
"当然，当然。"赵家豪的笑容纹丝不动，"我相信我们会合作得非常...愉快。"
会议进行了两小时。周沉专注地记录每一个细节，特别是关于拆迁补偿和土地重新规划的部分。当讨论到彩虹桥画廊所在的区块时，他故意提问："这个艺术机构有历史价值，考虑过保留吗？"
赵家豪的律师立即回应："评估过了，建筑老旧且不符合新规划的美学标准。我们会提供替代场地。"
"在哪里？"
"城北工业区，改建的仓库。"律师翻动文件，"面积比现在大30%。"
周沉在心中冷笑。城北工业区距离市中心一小时车程，周边几乎没有居民区，画廊搬去那里等于慢性死亡。
会议结束后，赵家豪特意等在电梯口："周总监，借一步说话？"
他们走到消防通道，赵家豪的笑容立刻消失："昨晚的表演很感人。我弟弟找对了靠山。"
周沉保持冷静："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别装了。"赵家豪点燃一支烟，"林陌是我父亲最讨厌的私生子，但他身上流着赵家的血。你以为我会让他和一个男人搅在一起败坏门风？"
周沉的手指掐进掌心："这是21世纪，赵总。"
"在赵家，规矩永远不变。"赵家豪吐出一口烟圈，"我给你个建议——好好完成这个项目，离林陌远点。否则..."他从内袋掏出一个U盘，"这里的视频和文件会毁掉他的画廊事业，还有你的职业声誉。"
周沉盯着那个小小的黑色装置："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赵家豪微笑，"一周内拿到画廊的产权转让协议。作为交换，我会给你母亲当年的下落。"
这句话像一记重拳击中周沉胸口。十五年来求而不得的答案，就这样被随意地当作谈判筹码。
"你认识我母亲？"
"不仅认识。"赵家豪的笑容扩大了，"我还知道她为什么离开，去了哪里。"他将U盘在周沉眼前晃了晃，"选择在你，周总监。事业和爱情，还是...真相和道德？"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赵家豪整了整西装领子，又恢复了那个彬彬有礼的商业精英形象："考虑清楚。你有24小时。"
周沉站在原地，感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他掏出手机，拨通了林陌的号码，却无人接听。第三次尝试时，电话被接起，但传来的却是陈姐急促的声音：
"周沉？谢天谢地！林陌被警察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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