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两人只得去朱雀台走一趟。
如今朱雀台都不知怎么回事,两人也顾不得长安城中的法阵了,神行千里直接到了朱雀台。
朱雀台在长安城西北角的义宁坊,与同在义宁坊的大理寺一东一西分镇两边。
朱雀台自太、祖皇帝时建立,其中多由捉妖师和修道之人组成,一直游走于人妖两界,至今两百余年。
现任长史沈杨是朱雀台第三任长史,虽然道行不深,但身为朱雀台长史也算尽职尽责。
两人先到了与朱雀台一街之隔的五层浮屠塔处,这里正是方才发出巨大声响轰然倒塌的之物。
烟尘弥漫,砖石倾塌,房梁催折,碧瓦零落。所幸浮屠塔处宽阔,只有几处房屋倒塌,并未造成多少伤亡。
只是昔日俯瞰长安城的五层浮屠宝塔,就这样轰然倒塌,其寓意令人不得不深思。
青微微皱起眉头,浮屠塔附近的气息令他有些不舒服。
“这里不是说有法阵禁制吗,怎么事发如此突然?这里的禁卫看守呢?”
道长不言语,浮屠塔周边已经围了不少民众,浮屠塔突然倒塌大家都议论纷纷,还有几个胆大的竟想直接走近去看。
道长扫了一眼,抬手凭虚画符,在周围起了结界将这些人都隔绝在外。
青一边随道长往里走去,一手心挑起了青冥幽火,火光跃跃,火焰的光芒舔噬着这寂静黑夜。青随手扬了出去,点点星火洒落结界,看起来就像陆官地府里通向黄泉的鬼火。
道长看了他一眼,青在一边走一边说道:“这里妖邪气太重,散开来怕是对凡人不利。”
道长点点头,青天生地造,他的火焰最是纯粹,吞噬这等妖邪之气再好不过。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废墟前。
青问:“这塔有何特殊之处?怎么会突然倒塌?”
道长避开地上的碎石木,绕着塔四周边走边看。
闻言,道长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想起了什么又了然说道:“是了,当年郢州那一战之后,你昏睡了好几年,不清楚其中事情也是应当的。”
道长一边施法查看一边说:“这浮屠塔是断夏请陶庭瑞派人修筑的”
陶庭瑞,这青倒是知晓,梁朝的开国皇帝,说起来还是断夏的半个学生呢。
道长:“塔有五层,以道家原理构造,分属五行。又推终始五德之传,以前朝圣胤为火德,梁朝代立,从所不胜,是以方水德之始。塔立西北,为水行之始,镇四方国界。”
青挑了下眉头:“既如此,让断夏自己来不就好了,这浮屠塔他应该比谁都熟悉。”
道长刚想开口,打在地上的法术突然亮了一下,道长指尖轻轻勾起,一个古朴的青铜盒子从废墟中启了出来。
“这是?”青歪头看了看,上雕游龙含珠,四周刻有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咒文。这物形制习惯似人非人似妖非妖。
道长拿到手里细细看了看,抬手递给了青:“你可以猜猜看?”
找到这个盒子后,道长明显放松了许多。两人这才往对街的朱雀台走去。
青反手敲了敲盒子:“这上面雕的图案看形制应该是宫里的,只是这阴刻是某种咒文?”
“是玉山那的一种咒文”道长说:“会的人不多,这个盒子我也是听非庭提起过。”
“这个青铜盒子是陶庭瑞死后放进去的,而定陵地宫中其实并没有陶庭瑞的尸身,也很少有人知晓陶庭瑞去世后火葬了,骨灰放到了浮屠塔底。”
青敲盒子的猛地顿住,有些震惊地睨了眼这东西,又塞回给道长。
从袖袋中掏出一方手绢,冷着脸挨个地擦着刚才拿过盒子的手指。
“放这儿做什么?”他语气咸咸的,听声音不乏有些气闷。
道长笑了笑:“长安自古便是帝王居所,妖界却向来没什么管制。这样一来,长安若是没什么镇守,许氏王朝的许偃之乱就是前鉴,人妖共存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陶庭瑞是开国帝王,上承紫微,下治黎民,天地气运集于一身,死后骨灰置于此处,一可绵延梁朝气数,二可镇守长安妖邪不侵。只是如今.......”
沉默片刻道:“去朱雀台看看。”
道长观察了一下浮屠塔,已无危险,便抬手撤了结界,青也收回了青冥幽火。
两人穿过人群走到朱雀台门前,朱门高阙,石兽相镇。
如今,朝廷治下,大妖修道之人横死,祸事四起,朱雀台尽数派人前去处理,台中无甚人迹也算正常。
只是等道长和青走近,才知此事绝非如此简单。
朱雀台中哪里是人迹罕见,院中草木茵茵、树梢被风吹动,却声鸟不闻。
“好像有结界?”青虽是疑问,却有种莫名的肯定。
道长四处探查了一会,最后停在东侧偏殿的柏树前,抬手重重一敲,结界中的幻像应声而碎!
“山海幻界而已,火候还不到家。”
随着道长淡然的声音落下,朱雀台中惨烈的景象也展现在眼前。
清冷的月光照耀而下,映出中庭里横倒的尸身,朱雀台中的墨官皂吏仰倒阶前,已然了无生息。
“都是一些修为不过百年的,看伤口是应当是死了有两个时辰左右。”
青蹲下身查看片刻,“朱雀台突然出事,不会和前些天宋词说的有关吧?各地大妖修道者频繁失踪,朱雀台便遭人屠杀了,这未免也太凑巧了吧。”
“你说的也不无可能。”道长点点头,继续朝朱雀台深处走去。
“你在找什么?”青抬头看着这座不起眼的阁楼疑惑说。
道长面上似有为难的看了眼他,忽又笑了下:“你出了五服的兄弟。”
青:“?”
众所周知,青乃是天地孕育,应造化而生,他的兄弟,能是盘古不成?
“在这里?”青表示出巨大的疑惑,“不进去吗?”
“不必”,道长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稍稍往后。
道长抬手招出三才符箓,分列东西二宫,手中不慌不忙的结印。
青在旁边看的一呆,这好像是破阵的印。
这座阁楼明明看起来平平无奇,连殿门都只是轻轻掩上而已。就算有人路过也不会引起任何注意,如果不是道长在这里停留,青是不会对它升起一丝一毫的兴趣的。
他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古怪感,这是有人刻意为之。
是朱雀台在这放了重要的东西?还是其他?
青看向道长,道长口中念念有词,似是某种咒语,最后竟咬破了中指在面前半尺处凭空一点!
口中低声喝道:“破!——”
三才符箓瞬间光芒大涨,片刻后猛然爆开,爆炸的气流和白光让青下意识的抬手挡了下,刹那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渺无声息的消失了。
道长回首对他笑了笑:“走吧。”
“这座阁楼周围布了空间阵法,如果直接进的话,其实就是简单的一座阁楼。”道长步下狭窄的地下甬道,边走边跟青解释道:“过了前面的禁制就到了。”
“道长,你怎么连这些都知道?”青幽怨地在后面道:“说好的事事坦诚相待呢?”
道长好笑道:“这都是梁朝初年的事,当年你自己一闭关就是三年,这难道怪我不成?”
“我......”青眼睛突然瞥见了什么,立刻伸手拦下道长:“等等!!——”
“怎么?”
“气息不对,不久前有人来过这里!”
道长心下一惊,立刻上前探查,果然:“这禁制被人动过!”
青拽了下道长,将他护在身后,招出青冥幽火直接往上砸去,大门訇然洞开——
十丈见方的石室内布满了打斗的痕迹,室内建筑破烂不堪,从门口望去内壁上全是打斗是法力流下的裂痕。
室中央的台子上放置的东西已然不见,旁边仰倒了一个人不知生死。
“是朱雀台现任长史沈杨!”
道长紧步上前,仔细一看果然是当年见过几面的沈杨!
不过对方内息微弱,但还算有救!
道长掏出几丸往日炼制的丹药,先吊住了沈杨的命。又花费了两个时辰运功,勉强修复了对方的心脉。
算时间,天色将明,朱雀台是彻底不能待了,两人决定先把沈杨带回太玄观,等对方苏醒后再说其他。
回了太玄观,谢陵正巧在家,便说了朱雀台的事,让谢陵在东厢安置了沈杨。
“先是各地大妖和修道者,后是朱雀台,那座阁楼下面放的到底是什么?竟值得对方如此大费周章!”奔波了一晚上,青难耐地揉了揉额角。
“是天地初生时的混沌之气,与你也算同宗同源。”
道长微微叹气:“如今天下法术式微,妖修不振。当年许氏之祸,便是源于此因,部分邪魔外道想借人族气运修炼,才导致了长达数十年的人妖之乱。”
“后来,断夏和非庭从西王母处借来了这混沌之气,镇压在了朱雀台,才算在长安布下了禁用法术的阵法。如今,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呢?”
没了这混沌之气做镇压,长安城的军队防御力量对妖族或是修道者来说,那简直是脆弱不堪,简直和瓦鸡陶犬别无二致!
况且,朱雀台其他人或是死于非命或是下落不明,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断夏呢?”朱雀台都被人灭门了,身为朱雀台的一手创立者、朱雀台第一任长史的断夏却至今不见踪影。
说起来,青也是许多年没见过断夏了,上次见都已经是梁朝初年的事了。
旁边谢陵沉吟片刻说:“上次见楚老板,好像是说要去南海游历。”他们这种人或妖,一出门游历,几年到几十年不等,说不得上哪去了。
谢陵所说楚老板即是断夏,断夏是捉妖师世家出身,本名楚南歌,是楚家千百年来最负盛名的捉妖师。家中世传一把宝刀,携其行于世,名为断夏,人因此称之。
“不急,我传信给他和非庭,想必两人收到消息后便会回来。”道长说道。
青便道:“昨夜我去了趟楚府,关彻已经传信给楚老板他们了。”
关彻?楚南歌的弟弟?既然如此,道长就不费这个心思了,他又问起谢陵昨日平康坊客栈之事。
“客店之中的五宫阵和介虚结界虽是麻烦一些,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再加上有朱雀台宋词几个人打下手,倒也没出什么问题的解决了。”谢陵回道。
“哦?”青好奇道:“那你怎么整整一天才回来?不会是——”
谢陵立刻打断这人跑到天边的胡思乱想!
咬牙切齿说:“我是去查这人身份去了,别拿你自己来揣度我!”
青轻挑眉,一脸大失所望。
离谱了,谢陵懒得理他,对道长继续说。
“客店之中的尸体应该是一直生活在东海之外的奢比尸。”
闻言,青“咦”了一声,:“我记得大荒东经中说,‘大荒之中,有神,人面、犬耳、兽身,珥两青蛇,名曰奢比尸’,难道就是她?”
谢陵看了一眼毫不尴尬的青,只得憋屈地一点头。
“不错,正是此奢比尸。”
“这么说这人还是个神了,比之西王母如何?怎么突然死在长安的客店之中了?”
青的问题“客如云来”,谢陵一时不知道先回他哪个。
这是拿他当百事通了吗?
明明更百事通的人在旁边啊!
他无奈地看向道长。
道长伸手将倒好的茶水放到谢陵和青面前,顺口接过话头。
“当年人族崛起,造册《山海经》封印妖族时,像鸾鸟九歌、青丘九尾狐赵琦玉这种群居妖族都是以族名称之,而像西王母、英招、相柳他们,独出众类、莫之与京,不属于某一族群,所以都是以名称之,经中多书之为神。”
道长:“这个奢比尸也是此种情况,不过她居住在东海之外的大荒之中,很少外出,连我也没见过她的真容。”
“说起来,奢比尸也是和西王母同时期的大妖了,没想到如今竟然悄无声息的死在了长安城中一个籍籍无名的客店之中。”
也算得上是十分离奇了。
几人听道长这么一说,都不由得从中闻到了几分棘手的味道。
再联想到昨夜被血洗的朱雀台,以及重伤的朱雀台长史沈杨......
只怕是有人暗中布局,趁着断夏和非庭都不在长安、鞭长莫及,先是以大梁境内其他大妖和修道者的命案拖住朱雀台的人,等朱雀台中的捉妖师都外派出去后,再回首打了个措手不及。
又正巧赶上朱雀台长史闭关,台中只有一个不管事的章丘子,当然顶不了什么用。
背后的人可以说步步为营,说不准朱雀台长史沈杨近半年在闭关的消息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据道长对沈杨伤势的观察,沈杨身上除了有打斗所产生的伤痕之外,还有经脉堵塞,肺腑郁气淤堵,内力流转不畅,应该是强行破关受了内伤。
道长一抬眸,突然问道:“章丘呢?”
青也眉头一皱,须臾道:“昨夜朱雀台中没有见到章丘。不过当时我们没有细看,也有可能我们遗漏了?”
谢陵看看青,又看看道长,“是否需要我去仔细去查一下?”
道长稍稍一颔首,见他立刻要去,连忙又叫住他。
“且先别忙”,道长:“昨天跟你去的宋词他们呢?”
“今早查完客店中的事,便让他们仨回去了,想来这会儿刚到在朱雀台?”谢陵道。
“行”,道长:“朱雀台出了这么大的问题,断夏又不在长安,他们应该会来太玄观,这事交给他们去查。”
谢陵略一想想,也是,章丘毕竟是他们朱雀台的人,还是交由他们朱雀台的人去查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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