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村没有琉月想象中那么偏僻。
进村之后,村口等着个皮肤偏黑、相当高大的大哥,看起来是个比较正派的人。乔西说是同事,大家都叫他老黑,以前在群里见过。
乔西把车停下,下去跟人打了个招呼,互相认识一番后,都坐上了他的车,一路往目的地开,一边给琉月介绍情况。
粉丝给那位博主发了好几次消息,说这边向上反映了情况没人管,污染很严重,他很担心村民的身体健康,再三请求他们过来看看。
博主就给离得近的乔西和老黑派了任务。
老黑把车停在定位点附近,靠路边的稻田和菜地,里面种植物死了一大片,离得近的一片虽然没死,也是病恹恹的。
不远处田里有个戴着草帽锄地的大爷,三人下车打算先问问情况。
三人走近,打了招呼,乔西简单开场,问大爷地里的菜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死这么多。
大爷常年在地里劳作,一身皮肤有如黑铜,脸上皱纹很深,偏灰的眼睛朴实又忧郁。他没有回答,而是疑惑问道:“你们是?”
三人就说是开车路过,看附近庄稼模样凄惨,觉得奇怪。
大爷没有怀疑,听这话重重叹口气,“年年都是这样,今年雨水多还算好的,才死了这么些,以往年天干的时候,连一根秧苗都活不成。”
琉月接着问:“怎么会这样?”
大爷:“那些狗日的开厂的嘛,把那些污水往河沟里头排,以往白天晚上地排,昨年我们跑去大闹了一场,上头派人下来看,这些狗日的厂领导认错积极得很,白天老大老实不排了,狗日的他就存起等你晚上睡觉了来排。
这几天没人看着了,白天也开始排了,排在那沟以头臭气熏天。用这个水来浇庄稼,庄稼不死才有鬼了。老子种一年粮食,莫说卖了,才恰好够各人一家人吃,吃了这毒粮食,也不知道老子还能活几年……”
大爷越说越生气,原本就不标准的普通话说到最后直接转成了方言。
乔西听懂了,稳住激动的大爷,问是什么厂,以及他们把污水排在哪里的。
大爷指着他们车上面一点,“就在那就看得到黑水水嘛,又黑又臭,走过去闻到味道就找到了,树后头,去看嘛,这些狗日的丧天良要遭天谴的,老子的地都遭整荒了好几分了……
厂子麦就在那前头,你们开车几分钟就抵拢了。”
几个人照着大爷指的方向,往前走了一段路,果然闻到一股工业废水的味道,循着味道找到了被树遮掩的山沟出水口,味道刺鼻得很。
乔西脖子上挂着录像,从进村后就没关过,这会儿调整角度,把画面如实、完整地记录下来。
老黑则绕过树,躬身下去,用空矿泉水瓶取了一瓶灰扑扑的样本,准备回头带去检测。
几个人随后把车开到僻静的地方,放无人机低空飞行看了下地势,果然在不远处拍到正在运作的工厂。
他们没有贸然找上门去,山体水流流向复杂,也不排除是其他工厂排放的可能性。
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找到污水源头记录下来并取样,回头等检测结果出来,就是一样有力的铁证。
几个人沿着山沟一路往上,查找污水源头。
这一走,就走到了半山腰的一处山洞外。
上游流水清澈,能看到好几根从顶上延伸下来的水管,这些是山下村民的饮用水管。
干净的水流淌进两米宽的山洞里,继续往下。
三人带好设备往山洞里走,一股清凉之意盖下来,几个人精神一振,开了手电筒才发现,这里面不是普通的山洞,是特别宽敞的溶洞。
钟乳石排列整齐,高高地支撑着山体,十分壮观。
里面水有些深,三个人都脱了鞋,挽起裤脚往里探。走了一会儿,洞内面积突然收束变窄,三人沉腰俯身继续往前,没一会儿视野一宽。
老黑因为长得高,走这一段腰酸不已,他按着腰四处看了看,感慨说:“这要是涨了水,咱可就出不去了。”
琉月的世界观已经向玄学倾倒,听这话觉得晦气,说了句:“我看了天气预报,这边未来一周都是晴天,不会涨水的。”
乔西走在前面,说:“这里面太压抑了,我们赶紧走,找到地方取完样回去了。”
三人加快脚步。
琉月落在最后面,摸了摸湿润的钟乳石,总觉得鼻端萦绕着一股腥味。
这里面有鱼?
琉月打电筒往水里照了照,确实找到几条通体浅褐的小鱼,还有几只特别大的蝌蚪。
身后突然哗啦响了一声,琉月停住往后照。水面漾着大圈波纹,分不清是他们弄出来的,还是有别的什么东西。
一道光打在她身后,乔西喊她:“干什么呢在?不等你了啊。”
黑沉沉的影子覆在面前,琉月背心一凉,急忙退后两步,狼狈地往两人那边去:“别走,等我等我,我来了。”
乔西嘲笑她:“瞧你胆小那样儿。”
琉月拽着乔西手腕,由她带着走,时不时用手电扫一下身后。
诡异的哗啦声再次响起,琉月立刻回头往发声点照过去,一尾鱼游远了。
琉月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来。乔西说她神经质,琉月无从反驳。
老黑在一边哈哈笑,说:“放心,有我在,真有什么我来保护你们。”
琉月看他一身腱子肉,心下稍安。这么壮,应该是个能扛的。
三个人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熟悉臭味,都知道源头就在不远处了,便加快脚步来到了水流分界处。
钟乳石绵延出来的宽阔墙壁,在这里破了个洞,黑水源源不断地从底部流出,将两旁如玉般的钟乳石都染成了暗色。
身后清流潺潺,身前黑水浓稠如墨,三个人捂着鼻子,都皱起眉头。
乔西记录下全景,弯腰灌了一瓶黑水,拧紧盖子放进老黑的背包里,眼神示意两人开撤。
直到走出去很远了,琉月才放下手,骂道:“这是哪门子的污水,根本是未经任何处理就排放出来的工业废水,这是明晃晃的谋财害命!这些黑心厂商真该拉出去枪毙一百次打成筛子!”
乔西和老黑两人对视一眼,无声叹了口气。
他们已经接过很多类似的任务了,比这情况更严重的也见过不少。现下心情沉重之余,就只有满腔的无力。
只能说人类枉自聪明。
做出这些决定,干下这些事的人,早晚要自食恶果。
只可怜那些无辜的人。谁知道市面上卖的,是不是也有这种毒粮食?或许早就流通,只是无人知晓而已。
人类排放给大自然的污秽,最终换个形式被人类吃进肚子里。真是讽刺。
行走间,琉月小腿突然蹭到了什么滑溜溜的巨大突起,鳞片分明地冰凉凉滑动着贴在腿上,让她狠狠打了个冷颤,随后就是一阵尖锐的疼痛,根本来不及反应,她的小腿就被咬了。
琉月痛嘶一声,调转手电往脚下照去。
然而那东西速度极快,一击得逞后便迅速逃走了,琉月根本没看到是什么东西,只感觉冰凉滑腻感一闪而逝,再看周围,只能看见水波荡漾,一直蔓延到远处。
乔西和老黑都围过来,问她怎么了。
琉月抬起腿看了看,没有明显伤势,但那股痛感却未曾消散。
琉月疼出一头冷汗,赶紧催促两人快走。
这山洞里头怕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在,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咬一口就跑了,但这里明显不能久留。
乔西愣了下,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一变,拉着她快速往外走。老黑一脸懵逼地跟上。
琉月只走了几步,便觉疼痛难忍,整条左腿一会儿被火燎,一会儿被玄冰冰镇,只这么一会儿,就难以屈伸了。
乔西见她满头大汗行动不便,当机立断屈膝半蹲,将人拉到自己背上,咬牙往外跑。
老黑见她们这样,背后也觉得发凉,跟着跑起来,不忘问:“到底怎么了?”
琉月挤了一句:“有蛇,快走。”
老黑神色变了变,从包里取出一根伸缩铁杆,落后一步保持警戒,随时准备出手。
乔西很瘦,琉月在她背上颠得想吐,思绪混乱间,只觉得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三人才得以重见天日。
出来的一刹那,琉月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昏暗的环境下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手上提着个长条状的东西,也在往外走。等她惊讶地睁大眼认真去看时,却什么也没看见。
浓重的困倦与失望一起升上来,琉月愤懑地闭上了眼。
依稀听见乔西声音慌乱地叫她,她有心想说自己没事,就是困得厉害,却连眼皮也睁不开,挣扎一会儿后干脆放弃。
周围还有别的人的声音,有人扒拉她的眼皮,拍她的脸,问她是不是想吐,她其实没感觉的,但是被这人一问,就确实觉得想吐了,没等她回答,脸被人翻到一边,那人说:“吐在这儿。”
琉月就张开嘴,呕呕呕把东西全吐出去了。
有人抬她腿和胳肢窝,胳肢窝被勒得有些痛。是这人胳膊太细,还是她太胖了?琉月迷迷糊糊地想。
身体在半空晃了一会儿,一只温润的手掌覆上了小腿被咬的位置,一股暖暖的气流在体内游荡,按摩一样,舒服极了,耳边有人说“睡吧”,困倦的琉月就顺从地睡过去了。
等再睁开眼,琉月就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病床上,左手挂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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