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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成员的选拔规则是从这个部门创立开始审定施行后就一路雷打不动地延续下来的。
该部门的成员选拔规则极为严苛,近乎残酷。其策略是海量招募、零门槛准入,但仅限最先报名的前一百人。尽管研究所的招聘公告面向大众,还有足以让人心动到将一些困难抛掷脑后的高额工资诱惑,但一部分心动想要报名的人往往因为他们潜意识认为自身能力不足而望而却步,即便招聘公告上明示了后期会有专业培训期。
品质是初期选人最重要的筛选手段,这些人必须具备善良、正直、责任心之类男男女女都应该具备的身为人的良好品质。
帽子先生当时亲力亲为参与坐镇了第一批选拔,让应聘者详述自身品质阶段,有一位应聘者因为自认回答天衣无缝,当得知自己被淘汰的时候直接冲到评判席将他愤懑的口水喷到帽子先生脸上。
帽子先生掏出湿巾擦了擦脸,淡淡说:“我想你没有搞清楚品质的定义,我只筛选品质,你向我陈述的是你的性格,至于性格,性格不在我的评选范围内。你开朗阳光外向是不错,但那又说明不了什么,对我来说并不是优势,我同样理解并包涵阴沉锋利内敛那些沉默的人。”
“……”
通过初选的百人将接受基础素质与学习能力,也就是对于新鲜知识的接受度的考核,最终仅有十人会获得签约资格。
针对这十人最终胜出者,部门会启动为期一年的全封闭式高强度培训,培训环境被刻意营造得压抑隔绝,类似于“地下室”的状态,期间他们能接触到最顶尖的资源,但每月都要测评考核,成绩分为“ABCD”四个等级,一旦有一次低于“C”及以下就会被淘汰,但一般也只会有两三个被淘汰。
但核心要求是对“办公室”唯一理念的彻底理解、绝对认同和无条件服从——不惜一切代价肃清一切不利于研究所内部运转的蛀虫。
“办公室”成员每隔十年就要全员大换血重新竞聘,为期十年的合约终止后这十人之后不会再被聘用,但在这十年内攒下的可观收入换着花样养自己到老死也绰绰有余,换一种说法就是这些人是提前过上了退休养老生活。
更新换代这么久以来,也不乏看到有难以在高压环境下支撑下来的,即便月检也都合格,不过受训月余就因为身心俱疲精神崩盘而坚决退出,甚至不惜为此赔付天价违约金。
即便后来帽子先生退休不再担任院长这一职位,但在他之后继任的任何一位院长都不具备废止的权利,即便只是小范围的修正也不行,这是上面给予初创者的特权。
也是后来继任者对帽子先生以示尊重。
璃惟津就是在经历这样残酷的优胜劣汰之后拿着“A”的荣誉证书上岗的。
他出生在一个酗酒家暴的家庭,那时候他还不叫这个名字,七岁的时候妹妹出生。
医院内。
病床上,刚生产完的母亲虚弱躺着,她温柔看着襁褓里裹着的小婴儿问他喜不喜欢妹妹,那时候,他冷着脸站在病床前说不喜欢,没有人喜欢投胎在这样令人厌恶的家庭,他也不喜欢他的妹妹出生在这样恶劣的环境。
稀烂的家庭多子的意义不过是多一个小孩分担家庭的痛苦而已。
母亲却突然潸然泪下:“你必须要喜欢她,以后还要你照顾妹妹。”
怎么还搞强制这一套,他对这个妹妹更平添一丝厌恶。
这个婴儿逐渐长大,她不淘气,学习好,又很会讨人喜欢,甚至连那个男人都喜欢她,因为她的存在这么冰冷的家里都有了温度,矛盾摩擦发生的频次也在减少,简直是个调和剂。
不会跟自己争夺为数不多的母爱,尽管他能感觉到母亲主观上更偏爱这个妹妹,但那不是妹妹的错。她会给他自己新买的小兔子毛绒玩具,尽管他认为自己已经过了那个需要玩具的年纪,但那是她拿一百分的考试成绩跟母亲换来的奖励,所以他放在了自己书包里,每天都带着,他下意识觉得家里不安全,存放在哪里都有被醉酒的男人拿去毁坏的风险。
他慢慢觉得被这个小屁孩追在自己屁股后面喊哥哥的感觉还不赖,她长得也乖巧可爱,长长的浓密的眼睫垂着,像黑蝴蝶的翅膀,看向他的时候他就觉得心忽然变得柔软,像是他欠了她的。
有次,他心里阴暗面作祟,趁着没人在身边,蹲在妹妹璃津子面前故意提起母亲的话。
“妈说,我以后必须要照顾你一辈子。”
“为什么?”
“我不知道。你刚生下来的时候她就这么说。”
“那你自己呢,哥哥你愿意照顾我吗?”
“你知道一辈子都多长吗?”
“知道,人的平均寿命在八十岁。但是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
“我也可以照顾你啊,我现在还小,但是等我再长大一点,我们就可以相互照顾了。只让你照顾我的话太不公平了。”
“……”
“妈妈说,我们兄妹是世界上关系最亲密的人,对吗?”
“嗯。”
“所以也只能我们照顾彼此了。”妹妹朝着他笑。
或许这个妹妹真的还不错。
他觉得很神奇,爱这么稀薄的家庭环境里竟然能孕育出妹妹这么天使一样存在的人,她平等爱任何人,也被任何人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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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争吵终归是无可避免的,穷人的争吵源无非就是柴米油盐,在穷人的认知内,钱就是能解决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又一次酗酒,母亲和那个男人争吵后绝望果断提了离婚,那个男人答应了,条件是两个孩子一个都不能带走。
母亲就那样走了。
她获得了新生,他没有去怨恨,他替她感到开心。
但男人就是喜怒无常,野蛮暴戾的化身,他们的承受能力太弱了。母亲离开这个家后,那个男人因为无法兼顾生活和工作,压力陡升,酗酒的次数就更频繁了,无厘头暴怒,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把妹妹赶到房间外面去玩,独自一人承受他的怒火。
原本他以为生活就会这样维持下去,直到上高中后。
某次放学回家,刚进家门就看到酗酒的男人盛怒之下拿起酒瓶要打妹妹,妹妹尖叫着缩在角落。他那一刻什么也不顾了,从背后夺过他手里的啤酒瓶就朝男人头上砸过去,他没来得及看后果,只觉得应该打不死那个死老鬼,拽过妹妹的手跑出了房子,因为恐惧,他拽着妹妹跑了很久,直到逃出那片区域,再也看不到那栋楼。
那年妹妹10岁,哥哥17岁。
兄妹俩站在一个陌生的街边,妹妹小声哭泣,哭得眼泪将那双黑蝴蝶翅膀一样的眼睫完全濡湿。
他不要黑蝴蝶飞不起来,他要她飞得高高的。
“哥哥……”
“没事儿,哥哥在。”
他犹豫了下还是打通了母亲当初留给他的电话号码,母亲听说了他们的情况,她说:“你们不行就来我这吧。”
他摇摇头:“算了。”不想去打扰她的生活。
“那你妹妹呢?”
“……”是啊,还有妹妹。
他第一反应是强烈的不舍,但还是低头看向妹妹:“妈问,你要不要去和她生活?”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看上去不那么像个疑问句,私心想让她察觉出话里的不舍,但理智又告诉他现实不允许他这样做,于是最终发出了个很奇怪的语调。
“哥哥,你不是说我们要照顾彼此吗?我现在只有你了。”妹妹仰头,一双沥瞳一眨不眨盯着他。
“好。”他内心欣喜若狂。
母亲尊重他们的意愿,但为了保障他们的生活质量,让他报卡号给她,原本他有些纠结,但现在总不是自己一个人,再怎么样也不能委屈妹妹过上那种竭蹶的生活,于是报了卡号过去,母亲立即给他们汇过去十万块钱,并说不够了再找她要。
一笔不菲的数目。
足够他们兄妹生活很长一段时间。
他也是那时才知道,母亲在离婚之后的几年里去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生意,做成了。
这个地方的记忆太过灰暗湫湿,他们换了城市生活,因为不想总受到母亲的接济,读大学后他就一边上学一边兼职,能不找母亲索取的时候他就尽量不去找打扰她,尽管母亲还是会定时汇款过来,除开自己的学费之外,他也是将这些钱全用在了妹妹身上。
大学毕业后两年,他就在网上看到了研究所的招聘信息,目光完全被高薪吸引,刚好彼时的妹妹已经上了有了自立能力,不再需要他亲力亲为去照顾,他报了名,顺利跻身前十,临走之前给母亲打了电话让她定期帮忙照看,确保璃津子的生活有序进行。
璃津子知道他要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并断联足足一年后很不开心,即便她佯装出一副不受丝毫影响的模样,璃惟津还是敏锐察觉到她的闷闷不乐,但没办法,他要赚钱,要给妹妹更好的生活,起码要能给她的未来托底。
于是还是很决绝地离开了,离开前,他更改了自己的名字,也就是现在正在使用的名字——璃惟津。
妹妹拿着他新办的身份证仔细端详上面“璃惟津”几个醒目的大字。
“这样的话,你以后的生活就真的要只围着我转了。”
“我的本意。”
“你不开心吗?”
“开心,非常开心。”
“我们会一直像小时候约定的那样吗?”
“当然啦。”
这似乎给本就亲密的关系又上了一把锁子。
他这种做法是逼着自己陷入某种孤立无援的关系处境,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何种动机,似乎是为了给妹妹一个交代,一份安全感,又或许是为了抚慰自己的某种焦虑。他们还没有分开这么久过,他这种做法像是违悖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他无法把控未来的一年妹妹会经历什么,也不能预料一年后再次出现在妹妹生活里会不会让她感到突兀,关系不像之前那样亲密。
一年时间,她的身边足以孕育出一段比他们更加亲密的关系,替代自己的存在。
他的确只有妹妹了。
但他不能确定妹妹是不是同样。
好在,当他再次出现在妹妹面前时看她扑向自己时,他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们对于彼此是同等的亲密,时间并不能疏离他们半分,这或许是亲缘关系还算不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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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之后,你打算干什么?”璃惟津慢条斯理地剥着虾皮问。
“还没想好。”璃津子摇摇头。
“没关系,可以慢慢考虑。”
“当然,反正我有亲爱的哥哥会给我托底。”
“……”
璃惟津眼尽是被取悦的笑意,他把剥好的虾递过去。
“没错。”
“周五晚上我能晚点回家吗哥哥,同学约我去一场聚会。”
“好,需要我去接你吗?”璃惟津不经意问起。
“不用,你工作很辛苦了,在家休息休息吧。”
“……”
“都是女同学。”璃津子坐到他身边去,甜甜笑着靠过去搂着他的胳膊补充。
“嗯哼,”璃惟津挑眉,“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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