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蕴回家,抄起餐桌上的紫芋奶茶,喝一口,压压惊,空杯子顺手丢进手中垃圾袋,一脸嫌弃:“咦?!脏东西还没丢掉?”
下楼晃一圈,吸两口西北风,中和体内烦躁。
何蕴在小区门口的烘焙店,买一块戚风,芒果味的,试图用甜食,扭转颓丧心情。
她天生吃不胖体质,无所顾忌。
报业领导对视界集团总部搬迁高度重视,勒令程卉不惜一切代价,在三个月内搞定对周琳的专访。
考虑到周琳一贯低调的作风,最低要求,挖掘出集团未来接班人身份,抢在其他媒体前,占据首发位置,确保南江报业在国内刊物,保持领先地位。
程卉搜集一下午资料,毫无踪迹可循,一筹莫展,五点准时下班,独享一顿海鲜大餐,犒劳无辜枉死的脑细胞,这才得闲回复何蕴。
程卉:【要看房东是否知情,记得我家的官司吗?】
何蕴叉子稍一使劲,蛋糕从中间断开,裂成两半:【这么严重的嘛?】
程卉家的官司打一年多,还在扯皮。
起因是她家的一个租客,以城中村住所为据点,拉皮.条,警方掌握充足证据,将其一锅端,同时将程卉父母列为被告,目前的争论点在于,房东是否知情,租客在出租屋内,行违法事实。
为整治城中村乱象,事发后不久,村口五十米处,设立治安亭,110联网。
程卉宽慰姐妹:【刚做房东,有各种顾虑正常的。我接手那会儿,和你一样瞻前顾后,不是有联防队嘛!】
何蕴叉子戳歪,一半蛋糕蹦出小碟子:【你拉倒!联防队这帮老大爷,是来享福的,这几日我进进出出,一个个窝在门卫室,歪着脖子,淌哈喇子!】
程卉道出实情:【联防队防君子,不防小人。两千八月薪,想拉壮丁,想啥呢?纯粹摆摆样子,应付街道检查。村子业主自治,几家人凑份子,成立联防队,肉疼哇!揣进口袋的钱,叫你掏出来,搁你你愿意?】
外界只知当包租婆躺平赚钱,不知杂七杂八的支出项,这阵子何蕴收进来的房租,哗哗往外淌,光业主集资的来年维修基金,就要十几万。
目前何蕴处于负资产阶段:【那肯定不行的。】
没有掌握确凿证据,何蕴不能冤枉人,此时解约,房东要赔偿违约金。
屋里家具蒙上白布,冯丞点开杨煦推荐的灰鼠家政APP,预约六名保洁,明天上门搞卫生,懒散卧在沙发上喝可乐,电话里调侃杨煦:“小包租婆好像对你有意思,话说你拒掉一箩筐千金大小姐,是不是在等这款甜妹?”
何蕴给杨煦的初步印象,确实很甜,尤其是笑起来,双颊微红,眉眼挂梢,两只小酒窝,旋出清澈的甘甜。
但他没兴趣。
杨煦告诫道:“我进视界是来工作的,各项业务流程体系需尽快熟悉,没多余时间儿女情长,少跟我妈合起伙来瞎起哄。”
冯丞讨一嘴嗨,想想也是:“没想法最好,这么多豪门千金不要,找个暴发户,周阿姨不得活活气死。”
看到卫生巾,听到挖人墙角,想必在何蕴心里,早已将其PASS掉,杨煦有预感。
微信里弹出新朋友添加,附上备注:【我是房东。】
他心中更加确信。
按照社交礼仪,杨煦发过去一个笑脸表情。
房东秒回:【村里每晚有联防队巡逻,村口五十米,有治安亭,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
杨煦回复:【谢谢!】
当“谢谢”两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何蕴正把一口蛋糕,往嘴里送。
嘴巴张开,手却停下来,抖了抖,吃下一口冷空气,鼻尖沾上一抹鲜奶油。
何蕴擦掉奶油,落下叉子,把捣成糊的蛋糕推开,在手机里一顿疯狂输出,修改群公告,把杨煦拖进租客群:【@所有人麻烦看群公告。】
【请各位房客于每月10号准时支付房租,根据门栋与室号更改昵称,便于区分,及时留意群公告,谢谢配合!】
群里人很多,加上他一共二十三个,杨煦把昵称改成“10栋501”。
他蓦然想到疫情期间的艰苦岁月,邻里间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他的代号是7号1702。
当时周琳回老家,恰逢疫情,居家隔离,整日忙于电话会议。
杨煦身处海外,心系母亲,自从父亲过世,拼了命工作,只为守护共同的理想——把真实的中国,展现给全世界。
他加入小区买菜群,群主代号为7号1602。
当时杨煦并不知晓她是何蕴,从她那买过鸡蛋和肯德基。
何蕴不像其他人黑心群主,坐地起价,便宜得很,平进平出,但凡加价,必说明理由。
她不顾风险,亲自上楼,在门把手上挂一瓶可口可乐,并贴张便利贴,画上小熊就着吸管喝可乐的图画,留言:“阿姨,喝罐可乐,心情会变好!”
周琳苦中作乐,向他倾诉:“这小姑娘心肠好,善解人意。你不知道,疫情时,可乐是硬通货,价值等同于香烟,可以交换所有物品。”
冬季潮湿,出租屋里隐隐飘着股霉味。
卧室窗户大开,西北风呼啸,为杨煦罩上一丝暖意。
嘴角轻扬,与窗外弦月遥相呼应。
抽回思绪,杨煦目光聚焦于屏幕顶端——“10#”。
他琢磨着,何蕴的微信,是不是要炸。
按收租日期排列,至多有三十一个房客群。
仰望窗外月亮,是上弦月,很像何蕴的笑容,自然柔和,温暖可人,旁边两颗闪耀的星星,好似酒窝。
杨煦落下手机,站在窗前,静静赏月,不禁感叹:“每天要收租,当房东好像也挺累的。”
身后手机“叮咚”声不绝于耳,如同催命符,将杨煦拉回破旧的出租屋。
群里一串数字加符号,回复:【收到!】
10栋501:【收到!】
杨煦先回复,再往上拉。
英伦留学,租住在学校附近的小公寓,房东提出各项严苛要求,必须遵守,杨煦有租房经验。
然而当他滑到顶端,不由得哼一声:“想得挺周到。”
但见何蕴给新租客的忠告:【@所有人年底派出所拉指标,白石路周边路口夜间有酒驾临检,烦请各位租客回家注意,务必遵纪守法,切莫揪到把柄,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何蕴对着发出去的消息,审视良久,把乱糟糟的蛋糕糊,砸进脚边的垃圾桶,跟自己生闷气。
她感觉这句话影射性不够强,明明可以说得再直白一些。
然而她就是说不出重话,要不然不会白白便宜蒋志诚,定要把他傍富婆的事,宣扬到他单位,让他丢工作,才解气。
程卉的消息,在屏幕上方弹出:【如果你提前得知租客有不法行为,建议尽早解约,赔付违约金,及时止损。革命先辈的血不能白流,请向我默哀三分钟!】
何蕴:【明白!明天下班,我去解约!】
为平复心情,何蕴钻进算法的牢笼,刷视界,寄希望于通过精神愉悦,弥补房租的损失。
再睁眼,已是第二天早上八点四十分。
九点要去新公司报道,何蕴匆匆洗漱,跨上电瓶车,向白石桥上冲。
项目组借用南江分部办公,距星河湾不远,两站路,路口多,市中心早高峰堵。
何蕴赶到十九层多功能厅,九点过两分。
台上西服干练,一头酒红色短发的陆遥,狠厉地瞪向门口撑膝喘气的何蕴,敲打手腕表盘:“几点了?能不能有点时间观念?你哪家的?”
一百多双眼睛向她看齐,工号牌悬空打转,一只绿色的大青蛙,转动大眼珠子,向众人咧嘴憨笑。
何蕴紧盯烙刻鞋印的小白鞋背,垂头闷闷道:“小青蛙何蕴。”
台下一片哄笑。
何蕴将脸掩藏于垂落的长发,丝丝荡漾,能清晰看出干枯分叉。
可能是昨晚心情烦闷,忘记洗头。
也可能是被脸烫的。
小青蛙教育财务状况堪忧,何蕴连续数月拿不到绩效,迟到几分钟,人事眼开眼闭。
毕竟大伙日子过得都挺难的。
平时懒散惯了,何蕴一时没能适应大厂节奏。
她在楼下打卡,是八点五十八分,电梯下来慢,人又多,她能有什么办法。
昨天下午,“统战部”群里,发言最多的,就属陆遥,用的是真人头像,黑色西服,双手抱胸,四十五度侧身昂首,像个卖保险的。
她是总部大佬,何蕴猜想职级4-1起步,不是她这只1-1的小青蛙能得罪的。
何蕴支起身子,拨弄几下散乱的头发,喑哑道:“抱歉,下次不会。”
边缘业务人员,无足轻重,在场众人一笑而过,当即收拢视线。
陆遥挥手示意落座。
何蕴四下环顾,刚要挪步,身后被人顶,陆遥像个交警,手腕扭了个圈儿,掌心向上:“等等,还有你俩,怎么回事?不想干别干!”
何蕴站在门口,挡路碍事,冯丞走路急,步子大,顶在何蕴刚挺直的后背,把她往大会议厅里撞。
踉跄几步,何蕴回头,张了张嘴,差点失声尖叫。
冯丞身后,还有一人,比他高些,耷拉着眼皮,萎靡不振,却显出睫毛的微翘密长。
顺着尖梢,何蕴视线上抬,望见一颗清爽的寸头,如公园里的青草地,精心修剪,整齐平坦,坡度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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