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静默后,宿云修坐下来,看着像是消气了。
但他却道:“玄朽。”
他很少会连名带姓叫这个名字,玄朽愣了下,才说:“做什么?”
宿云修目光沉沉,道:“一个十分了解我,又总是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举动,这样的人,对我来说太危险了。”
他微微眯起眸子:“我想,我们有必要再斟酌一下魂镜的使用方法。”
“……”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但玄朽没有办法。他能确信理智的宿云修会心软,却不能保证暴怒状态下的宿云修会做些什么。
一咬牙,玄朽道:“其实……我确实是故意抱你的。”
“嗯,看得出来。继续说。”
宿云修的语气依然冷生生的。玄朽道:“因为,我忍不住!我太久没有这样面对面见到活人了!一个激动,就,就抱你了……”
这是实话,但又不完全是实话。玄朽惴惴地等待着。谁知,宿云修还没说话,明璟先道:“可是这里又不止云修一个活人,你为什么只抱他,不抱我?”
“……”
玄朽忍不住想,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想过把浣溪堂这位有疯病的堂主毒哑?
宿云修似乎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很好,淡漠地点了下头:“解释。”
玄朽怀疑自己今日刨了“解释”这两个字的祖坟,闭眼深吸了一口气,道:“因为你长得比他好看,所以我选择抱你。”
这句话果然很有用,一下子沉默了两个人。
玄朽也不管有人看见没,扬起头,摆出气势道:“难道我说错了吗?”
明璟盯着宿云修的脸看了半天,有点垂头丧气地答:“你说的没错,云修确实长得比我好看一点。”
玄朽道:“是很多。”
明璟道:“好吧,我承认,是很多。”
宿云修:“……”
“……你们两个,闭嘴。”
玄朽想,这个人多半又在心里骂他肤浅了,但好在,宿云修确实不愿意再继续谈论这件事了。
“好了!揭过这件事吧!”玄朽看准时机插话,“堂主大人,你可知道除了魂镜,还有别的什么宝物能帮我们分离魂体吗?”
以浣溪堂的情报网,能查到的一定比他和宿云修知道的多。
果然,明璟眉梢显现得意之色,道:“这你可是问对人了,还真有一件。”
玄朽忙问:“是何物?”
明璟却不说了,而是看向宿云修,用十分亲昵的口吻道:“云修,这可是你欠我的第二个人情了,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看起来,他现在就像是一个向大人讨糖吃的孩子。
宿云修道:“你想要什么?”
明璟粲然一笑:“我要抱你!”
“……”
“……”
“不行!”
“不行!”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明璟笑容一垮,委屈道:“为什么不行?他都抱过你了,我还没有抱过!”
宿云修偏过眼去,不想解释什么,只冷漠道:“你想都别想。”
“云修!”明璟抗议。
但抗议无效,宿云修道:“你若不愿告知,我可以自己去查。”
“你……”明璟似乎想骂人,但话到嘴边又骂不出来,“你太过分了云修!我就只抱一下都不行吗?他都抱了那么久,我怎么就不行?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难道你和他的关系比跟我还要好吗???”
宿云修才缓和的脸色一下又黑了。玄朽在意识之境里紧张兮兮地抠着树干,不敢吭声。
最终,沉默战术大获全胜,明璟虽然愤然又委屈,但还是将底下人查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据悉,西北之地有一座明泽山,山中常年风雪肆虐,普通人和生灵生存艰难。但因为得天独厚的条件,此地孕育出了许多珍奇灵草。其中,有一种名为七魄花的灵草,形似雪莲,色如凉月,长在朽木之上,三百年才开一次花。
传闻,此花有死而复生之效,更能保魂体不灭,被盘踞在山中的灵狐一族视为圣物,世代守护。
“如今正是三百年期满,花开之时,对吗?”
玄朽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一点儿冷。因为他忽然想起,明泽山就是在这一年雪崩,压毁了山下的一个村庄。
元殊十年,他十四岁,正好是他无家可归的日子。
他本以为那场雪崩是天灾,如今看来,竟然不一定了。
明璟点点头,道:“不错,这七魄花尤为难得,据兰衣带来的消息,玄门中已经有人在打它的主意了。”
“云修。”明璟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凝重,“浣溪堂不涉玄门中事,此事我没法帮你了。”
“嗯。”宿云修微一颔首,并不意外。
明璟又道:“那你们何时动身?我派人送你们一程。”
宿云修摇头:“我还有事,要先回宗一趟。”
自然是为了阿酒的生辰,眼看着就要到十五了,生辰礼都备好了,总不能对一个小孩子食言。
“好。不过,云修,我还是要嘱咐你一句,此事你要量力而行,莫要逞强。”
明璟又成了个温温和和的语气:“这七魄花想争它的人不少,你们此行凶多吉少,免不了一场恶斗,若是不成,保命要紧,我会替你留意其他的法子。”
宿云修看着他,片刻后点头应了一声。
明璟笑笑,忽然又道:“说起来,玄兄,你怎么不说话了?”
他一声“玄兄”叫得也是亲昵,玄朽还在愣神,完全没听到是在叫自己。
明璟也不尴尬,再叫:“玄兄?”
玄朽这才回神:“什么?”
明璟笑道:“玄兄许久不出声,是被我方才所说的险境吓到了吗?”
玄朽含含糊糊“是啊是啊”地应了几声。明璟便道:“玄兄大可放心,明泽山虽凶险,但云修可是很厉害的,又有惊风剑在手,定能护你周全。”
他随口就提起惊风剑,倒像是提起一件自己十分熟悉的东西。玄朽突然想到一事,莫非……
“这惊风剑是你送他的?”
明璟微微笑道:“正是。”
玄朽却不说话了。
连从不离身的佩剑都是明璟送的,还说什么不熟?原来只是敷衍他这个外人的。
玄朽本就因为明泽山的事心情低落,现下更不高兴,又不吭声了。
一直到宿云修回到客栈,取了那柄送阿酒的短剑出门,玄朽也还是沉默,连问一句他出门做什么都不曾。
下楼下到一半,宿云修却忽然顿足,又折返回去,在屋里翻找起来。
看他翻找半天无果,玄朽终于没忍住,道:“你找什么?”
宿云修抬了一下眼,道:“耳坠。”
玄朽看他右耳上还戴着铜钱坠子,以为他要换个别的样式带,便问:“你要找什么样的?”
宿云修手上动作不停,面无表情道:“铜钱的。”
“?”
“……”
玄朽:“铜钱的不是在你耳朵上戴着???”
宿云修这才停下,抬手摸了一下右耳,果然摸到了那只铜钱耳坠。
“哦,忘了。”
说罢,他拿上剑,再次出门。玄朽越看越觉得诡异,越想越觉得宿云修是故意的。找耳坠是假,引他开口说话才是真。
一旦这么想,玄朽心中就仿佛有个铃铛,被人抬指一拨,清清脆脆响了一声。
所有的烦闷,气愤,都被这声铃音驱散大半。玄朽这才主动问:“你出去要做什么?”
宿云修道:“买剑穗。”
看了眼他手上的那柄短剑,玄朽了然:“给阿酒买的?”
“嗯。”宿云修应了声,破天荒又多说了一句,“他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就因为这句多出来的话,玄朽愣了下。
换做往日,宿云修主动和他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提和他解释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
几乎有点像是……示好?
玄朽觉得这个念头实在有些自作多情,但唇角却无意识地上扬,转头更卖力地催生枯枝上的新芽。
想了想,玄朽又道:“宿云修。”
“嗯。”宿云修也应了他。
竟是句句有回应。玄朽心下一动,道:“我不知你和明璟是什么关系,但明璟此人给我的感觉很怪。此番你欠下他两个人情,将来未必好还,你要提防他。”
默了片刻,宿云修道:“这人情是我们共同欠下的。”
玄朽愣了下,道:“你抓错重点了。这人情当然是我们共同欠下的,但还与不还,也要看那位堂主要我做什么,若他要我做的事我不肯,这人情我是会赖着不还的。”
“……”
宿云修不冷不淡地道:“你倒是很坦诚。”
玄朽道:“我的坦诚能换来相安无事,那你呢?你能和我一样坦诚吗?”
宿云修不答。
显然,并不能。玄朽又道:“宿云修,你是恩怨分明,这是好事,但倘若有人利用这一点来算计你,你不能任人拿捏。就像有的仇可以不报,有的恩也可以不还。”
默然良久,宿云修问:“你认为,明璟会害我?”
虽然没人能看到,但玄朽还是下意识摇头,才说:“我不知道。”
宿云修道:“既然不知,为何还要劝我?”
这回,换玄朽陷入沉默,但没有太久,他便开了口:“因为我不希望你有事。”
玄朽已经想好,倘若宿云修又怀疑他是有所图谋,他便补上一句“因为我们现在同生共死,所以我不希望你有事”。
但意料之外的,宿云修似乎是愣了一瞬,然后,竟然语气淡淡地问了一句:“为何?”
没有冷笑,没有嘲讽,居然称得上好声好气。
这简直太难得了!若是宿云修此刻人就在他面前,玄朽想,他一定会忍不住捧着对方的脸亲一亲。
玄朽格外高兴,语调也跟着上扬:“因为你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你这么好看的人,要是被人算计的话,我会伤心的。”
“……”
“……轻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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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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