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虚宗后山地界开阔,供弟子们清修的洞府很多。洞内若是有人,会在洞口祭一道无害的镇守符,即为此洞施加一层金纹屏障,和其他空洞区分开来,防止有人误闯。
这就使得宿云修找起人来方便许多,在找错三处洞府后,宿云修在第四个洞府里见到了自己所谓的师父。
那三个被打扰了清修的弟子哪里还清修得下去,赶忙去找宗主通风报信了。
宿云修提着剑进洞,柳鹤白早早察觉,还不待人走到近处便道:“如此没有规矩,不请自来,你是哪座峰的弟子?”
他阖眼盘坐,话音也浅,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玄朽心想:光是走进来算什么没规矩,没规矩的还在后面呢!
“你问我是谁。”宿云修一步一步走近,“来杀你的人!”
听到这一句,柳鹤白猝然睁眼,颇为讶异,道:“云修?”
随后,他的视线落在剑上,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宿云修手腕一动,剑尖直指向前,冷生生地道:“阿酒是你杀的?”
柳鹤白神情并无惧怕,叹了一声,道:“你都……知道了?阿酒的事是个意外,云修,你听我说……”
“我问——”宿云修直接打断他的陈词,“阿酒,是不是你杀的?”
柳鹤白似乎也纳闷这个徒弟今日实在很不恭敬,但不知为何,竟也没有发作,反而堪称耐心地道:“云修,我知道,你与阿酒感情很好,如今他死了你定然伤心。但……云修,我们谁也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若非是恶骨蝶乱我心智,我也不会失手伤了阿酒,不会害他至此……”
他神情语气皆是叹惋,常人听了不但不会怪他,怕是还要劝他不要自责。
但玄朽听了只想说四个字:真不要脸!
过去传闻里只说宿云修杀了这位又是师父又是父亲的仙师,却从没细说过其中的原因,如今亲眼所见,玄朽只觉杀得好!
柳鹤白这个人,瞧着名门正派道骨仙风,实际根本就是个伪君子!
他的这番话,乍一听还觉得他是个爱惜徒弟,道德高尚之人,但若是深究,这分明就是在推卸责任,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仿佛他自己是受害者似的。
“云修,为师……为师也很痛苦,但斯人已逝,你也莫要太伤心了。”
“道貌岸然!”玄朽没忍住啐了一句。
宿云修微微眯起眸子,冷眼看着对面的人:“你以为我是来听你说这些废话的?”
柳鹤白这才起身,摆出了些许威严的模样,肃然道:“云修,我是你师父。”
宿云修冷冷道:“我叫过你一声师父吗?”
“……”
显然,没有。
就连玄朽也没想到,这对师徒的关系原来从一开始就差到极致,居然连最平常的“师父”都没叫过一句。
忽然,玄朽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件事。或许,宿云修早就知道柳鹤白的身份,甚至有可能,是一开始就知道!
倘若真是如此,宿云修知道柳鹤白就是他的亲父,那以宿云修的性子,绝不可能主动拜在一个自己厌恶至极的人门下。
如此,便只剩下一种可能,宿云修是被迫的……
这个念头一旦成型,玄朽就没由来的一肚子火气,换他握剑,此刻已经不管不顾冲上去了。
“铛!”
“砰!砰砰砰!”
玄朽没机会冲上去,但宿云修冲上去了!
柳鹤白大抵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动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好歹是一峰之主,实力摆在那里,很快就反应过来,见招拆招,打得洞内接二连三炸响一片,落石飞溅。
二人来来回回过了几十招,从洞里打到洞外。柳鹤白起初还劝一劝人,企图以师父的身份规劝这个弟子,但宿云修跟他来真的,就是冲着要他命去的。
看明白这一点,柳鹤白也下了狠手。宿云修虽然天赋过人,但总归是年纪太轻,对上一个资历深厚的仍是难以招架,打着打着就露了颓势。
玄朽看着他身上多出来的一道道伤口,恨不得冲上去给柳鹤白这个伪君子背后来一剑!
但他人在意识之境里,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着急。
“宿云修!我最后一次劝你,再不收手,我这个做师父的不会再饶你了!”
呸!你也有脸!
玄朽简直被这个人颠倒黑白还义正言辞的虚伪模样恶心吐了。
宿云修攻势更猛,不要命一般。柳鹤白也不再留手,威严更甚,手中剑灵光大开,以气吞山河之势破空劈来!
惊风剑寒光凛凛,丝毫不惧,也是一剑斩下!
玄朽不敢眨眼,紧紧盯着。他知道,这一剑要分出胜负了!
然而,却在两道剑气将要相撞的瞬间,柳鹤白突然毫无预兆喷出一口血来,像是受到了什么反噬。
他方才挥出的一剑,灵光骤散!轰然间,不攻自破!
“宿云修!好机会!”
玄朽才懒得管什么不能趁人之危的道理,他比宿云修还急着补刀,当即就大喊出声。宿云修也果真如他所说,那一剑不但不停,反而以更强的气势斩下。
灵力护主,杀招之下自发而动,柳鹤白通体迸发出无比强烈的灵光。
然而,和刚才一样,即便是灵光挡下了宿云修这一剑,他也受到了自身灵力的反噬,又是一口鲜血“噗哧”喷出,而且,竟是比上一次还要严重!
这下,玄朽和宿云修都看明白了——柳鹤白越是动用灵力,受到的反噬就会越大!
两次反噬下来,柳鹤白已经支撑不住,宿云修却是趁势暴起,疾风骤雨般的几十脚全踹在他身上,将人踹得颠来倒去,浑身是血,猛砸在一处石壁上。
此刻,柳鹤白已经没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样子,全靠着身后的石壁才能勉强爬起来。他自己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泛着寒光的剑横到颈间时,肉眼可见地慌了神。
“宿云修……难道你要杀死自己的师父吗?!”
剑尖往前一分,瞬间便见了血。宿云修眼底漠然一片:“你这样的人,配做谁的师父?”
柳鹤白心下一惊,慌忙道:“阿酒的事……并非我本意,我……”
他的解释没能继续下去,因为宿云修又将剑尖往前推了一点,逼得他不得不仰起头。
“你跟我演什么?”宿云修反手握剑,如握匕首,一剑插入他的胸口,将人钉死在石壁上。
“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一清二楚。你真当我不知道恶骨蝶是个幌子?”
闻言,柳鹤白赫然抬眼,布满血丝的眼底震惊一览无余。
宿云修又道:“你因为什么杀了阿酒,我根本不在乎,但阿酒死了,血债血偿。我要拿你的尸骨,去铺阿酒的黄泉路!”
“你不能!!”柳鹤白爆喝一声,身上各处又往外喷血,但这一次他再也顾不上,话音混着血从嘴里冒出来,“我是你……!”
“哧——”
一剑封喉!
玄朽知道,柳鹤白应当是想说出自己和宿云修的父子关系,保自己一命。但很显然,不用他说,宿云修也知道。而且,宿云修压根就不在乎。
宿云修冷冷睨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人,语气出奇的平静,道:“你不配。”
做师父不配,做父亲更是不配。
柳鹤白掐着汩汩冒血的喉咙,双眼睁到眼球几乎凸出来:“你……毒……死……”
这句话像是诅咒,但断断续续,根本听不出来他到底要说什么。而他也没有机会再说第二遍,因为宿云修即刻又补上一剑,让他彻底死不瞑目了。
玄朽之前还在想,宿云修明知柳鹤白的身份,却还要拜在其门下,多半是受人所迫,现下柳鹤白说了这么一句话,他更觉得是这样,而且直觉告诉他,他已经抓到了点什么。
但眼下没有机会问清楚,玄朽语气凝重道:“宿云修,我们逃吧!”
“逃不了。”宿云修面无表情道。
“……”
你是不是冷静得有点过头了?玄朽又道:“虽然逃不了,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逃一下的。”
他当然也知道宿云修现在不会死,可传闻里只说宿云修杀师杀父杀同门,没说杀了柳鹤白之后宿云修怎么样。
可是想想也知道,杀了天虚宗的一位峰主,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宿云修现在已经受了不少伤,玄朽不想看他再添新伤了。
但是很快,逃跑的念头也被彻底掐灭了,因为一道有些严厉的声音忽然道:“云修。”
宿云修满身血,脸上也是血,转过身去时,对于来人的到场并不意外。
“宗主。”宿云修合手行了个礼。
但这个礼行得实在诡异,虽然规矩,但看起来毫无诚意。
一时间,玄朽对这位天虚宗的宗主也警惕起来。
这位宗主看起来比柳鹤白还要年轻,三十出头的样子,神情姿态却十分稳重。生得一副慈悲相,说话却不失一宗之主的威严。
而且奇怪的是,他是一个人来的,身后一个弟子也没跟着。更奇怪的是,他来的时机太微妙了,人死透了才来。
他偏眸看了一眼已经死透的柳鹤白,很快就收回视线,叹息一般道:“云修,你做得太过了。”
玄朽觉得更诡异了,听起来,这人似乎根本不怎么在意柳鹤白的死活,仿佛死了个无关紧要的人。
但这么一想就更更更诡异了。天下第一大宗的宗主,悲天悯人,胸怀无量,所有的好词都能往他身上套。这样一个人,哪怕死的只是一个寻常弟子,也绝不该是这么淡漠的表情。更何况这死的还不是普通人,而是渺音峰的峰主!
峰主死了,这一座山的弟子都没了师父,这难道不是一件大事???
显然,只有玄朽觉得这是一件大事。
宿云修掀了衣摆,跪下道:“弟子知错。”
下跪,认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玄朽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一时看得惊呆了。
宿云修是个什么性子,难道他不清楚吗?宿云修根本不可能这么老老实实的认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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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杀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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