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廿九。
临川县。
巡盐御史成日在卸盐的漕仓查账，织造使要抚州知府就临川县工坊集体失踪的女工给一个交代。
裴应阑看着几个被打伤的通事沉默了片刻，安慰道：“好好养伤。”
几个伤患互相搀扶着走了，只留下一个鼻青脸肿的苗语通事，“镇府使，那些黔东南来的苗人应该知道些什么，我想问下去就骂我是串串还让人打了我一顿。”
裴应阑握紧拳头，简直，简直如出一辙。
岭南王府。
高举叫来静阳子：“去临川把弘一接回来，要尽快开完最后一炉，茶山上的桑叶不能摘迟了。”
静阳子：“是。”
腊月初二，裴应阑刚回到京商会馆就见人一脸疲惫地等着汇报。
邱蓼蓼：“尸体确认无误，夹在衣服里的密信没有被动过。”
裴应阑：“原本定的时间是初五。”
邱蓼蓼：“她要提前走，我们就先从密林沼泽另一侧穿了出来，没有绕路。”
裴应阑：“休息两日，不用当值。”
“是。”邱蓼蓼镇定地走了出去，在院中站了许久才喃喃道：“居然真的出来了……”
*
陆离睡着的时候是天是黑的，醒来天还是黑的，或许是被子盖得严，衣服上的淤泥经过‘烘烤’简直别有一番滋味，“今天初几？”
“初四。”伴随着裴应阑回答的还有几声鸡啼。
“给我配点卤料煮洗澡水。”陆离把手伸到后背去抓挠。
“不要挠。”裴应阑看向满背的叮咬痕迹有些诧异，又把人转过来，依然是不少，前天怕把背上的伤口抻裂想换衣服没换成，当时还没有的，守了两天根本没见虫子爬出来，这是功力尽失掉虫窝了？
由于头上全是泥，陆离只能躺着洗头。
裴应阑真机算账：“你不在元通寺守着挖金子非要跑去岭南喂蚊子？”
陆离：“我乐意。”
裴应阑：“姓崔的怎么你了？一个被你支去杀人，一个替你背传教锅。”
陆离：“我说了我乐意！怎么着？动不了你又开始审了？”
裴应阑：“好好好我闭嘴。”
中午，腌渍入味的陆离准备出门，裴应阑不知道从哪儿又冒出来：“去哪儿？”
“逛街。”
“巧了，我也去逛街。”
裴应阑显然是不打算真让人去逛街的，临川县城内街道狭窄拥挤，锦衣卫出行多数靠船只，他直接把人拎到去往盐步码头的船上，水系发达的戏曲之乡水路的消息可比陆路的多，还能顺路解决吃饭问题。
“那木偶戏班就是从这里出发的，他们接了一个叫真莲居士的人派发的活，搜寻八字纯阴之人，班主的儿子中途出了茬子被另一批人盯上才打算北上摆脱那些人。”
“他们在羊背岭捡了失踪商队的贡品，看戏的时候瞧见的。”陆离伸着脖子张望岸上有什么招牌，“这些商队都有一个共同点，带着北货必走京师至江淮的驿道，利用商队带货，又在商队走江西、湖广水路返程途中将人杀害，可以肯定的是不是粮食。”
裴应阑：“查贡品案的探子一月前在临川失踪。”
“就吃这家。”陆离站起来，指向一家粉摊，似乎是一大家子开的，除了几个顾着摊子的人，其余都坐在街沿边编篾条，临川每到秋冬季节街上就会有很多外地来的篾匠，编织的大部分竹器都是用来分装浮梁生产的瓷器，单纯做篾活没有摆摊卖吃的赚钱，所以百戏之乡游人众多的临川是首选，运送瓷器的船只本就要将货物搬下来各自分装再转卖，东门的水门查得再严也没有影响到他们几方的生意。
两人在坐下后不知道是不想做生意还是怎么的，一堆男女老少里就派了老奶奶，老奶奶丢下手中的篾条，颤颤巍巍捧着一盆拌粉走了过来。
裴应阑连忙站起来去端。
老奶奶走累了，就顺便坐下来，笑着说：“万嘀哦避诶卟。”
陆离和着还冒着热气的粉说：“有什么你就问。”
裴应阑：“来这里之后有发现什么异常？”
“太特斯黢乌古啊妥唰呶披打走哎……呶叁肆因#@！%坡夸#@！%”老奶奶叽里咕噜说了一堆。
“一个月前他们种的玉米有人买，他们觉得买玉米的是训练有素的兵卒，后来去码头送完货路过城北长巷的时候看见地上有血和羽毛以为谁家杀的鸽子跑了。”
“确定是兵士？”
陆离：“#@！%？”
老奶奶：“#@！%！！！”
陆离：“步伐一致，长刀统一佩戴在右侧而非腰后，她从记事起用弓弩打了四十多年不会认错。”
“她哪里的？”裴应阑意思是不用翻译。
陆离也直接回答了，“黔东南。”
裴应阑听后沉默了，那边朝廷是陆陆续续打过四十多年，至今已安分了二十多年，两者加起来都已经超过七十年了，这老奶奶起码有……
“再来碗酸汤粉，多加小菜。”
在他沉默的时间里陆离已经吃完一碗拌粉，裴应阑回过神来只得站起身走去摊主那里点菜，不知陆离说了什么，端着粉回到座位时又听到老奶奶说了一句‘忒呐鱼唱忒斯去’
吃饱以后陆离抬袖子一抹嘴，走人。
回到船上，裴应阑：“你们最后在说什么？”
陆离：“我问她为什么刚过完年节要跑到这边来，她说瓦屋比草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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