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傍晚,太阳沉入地平线之下,徒留一丝金色的余韵,天空从金黄,到酱紫,再到深蓝,宛如开了一个锦绣布坊,织出一块遮天蔽地的锦绣澜纱。
眷巢的鸟儿在树枝上跳来跳去,一边探头探脑的观察着回家的旅人,一边等候着夜幕的降临。
永安门是京城外城门中最大的一座,虽然是傍晚时分,来往的人却依然是络绎不绝。出城的、入城的,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轻松闲适,有满载而归的喜悦,也有归心似箭的眷恋。
突然,一阵稍显凌乱和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打破了这样一副宁静美好的画卷。
守城门的一个小吏抬头看了一眼,见来人是刑部的差役,笑着同打头的刘民寒暄,“刘哥,什么样的大案子,累得你们要这个时候出城?”
刘民牵了牵嘴角,也笑了起来,只是笑意浮于表面,未达眼底,他的视线在城门口的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回到了小吏身上,“是有一个案子,还是大案,一会儿恐怕得麻烦各位兄弟多多担待了。”
“好说好说。”
京中各衙门之间常有往来,小吏不觉得有什么能帮上刘民的,只以为他是在寒暄,一边脸上带着笑,一边吆喝进出城门的人往一边躲躲,让刑部的兄弟们先出去。
刘民一挥手,各个衣着整肃、腰挎长刀的差役们齐齐行进起来,通过长长的门洞往外走去,走过一个五十多岁、一脸厚道的城卒身边的时候,突然发难。
在守城兵卒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乒乒乓乓一顿响,老城卒便被孔武有力的差役一挟一压,迅速夺去手中的兵器,然后把他两只大手向后用力一绞,差点把膀子给绞下来。
城卒两手被背在身后,疼得脸上冷汗直流,弯曲着身子连脑袋都抬不起来,对着刑部的差役破口大骂。
其他城卒见此,一边呼喝着,一边纷纷亮出兵器,眼看着就要爆发一场大战。
正在门口等着检查的行人被这变故唬了一跳,纷纷四散而逃。这些都还好,最惨的是那几个正在被检查的,见四面八方都是刀枪箭影,吓得腿都软了,缩着身子鬼哭狼嚎哭爹叫娘,恨不得把天上的玉皇大帝叫下来挡上一挡。
小吏是守城兵卒的上司,见此变故,也恼了。
这是什么意思?这打了他的人岂不就是打了他的脸?招呼一声,其他未动的城卒也纷纷擎出武器来,一齐指着刑部的差役。
“刘民,你这是要造反吗?”小吏满脸寒意的喝道。
刘民不慌不忙的拿出一张纸来,竖着在小吏面前展开,“兄弟,对不住了,哥哥也不想的,但是没办法,职责在身,还请兄弟行个方便。”说完后又转头对被差役挟住的老城卒道:“刘金贵,你涉嫌谋杀范潜,刑部依法对你拘捕讯问。”
那纸是一张缉捕令,上面盖着刑部和步军营的大印。
小吏一看,脸都黑了,不紧不慢的看了刘民一眼,又转头去看了被擒住的老城卒一眼,强忍着怒气道:“这刘金贵可是个老实人,你们刑部别走了眼才好,不然,我们可是不依的。”
“人命关天,若不是有九成的把握,我们也不敢扣人不是?”
刘民一脸的皮笑肉不笑,见事情交涉完了,一挥手,让手下把人带走。
城门口窄,又挤着许多的人和东西,眼看着过不去,差役便略微松了松手,让刘金贵走在头里,就在将将走出门洞的瞬间,刘金贵突然暴起,“噌”的一声从旁边夺过一把刀来,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迅速架在了一个人的脖子上。
众人谁都没想到这一出,一下子就被这变故惊呆了。
林思跟着大部队快走了一路,走的气喘如牛。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又看了一场精彩的大戏,刚把气喘匀了,突然眼前一阵眼花缭乱,还不等反应过来,脖子就上一凉,一把雪亮锋利的大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刀是用来砍人的,可不是个摆设,挨着就皮破,沾着就流血,稍微用点力,就是肢断血飞,瘆人的很。
看热闹的价钱高到这个程度,也是离谱的很了。
林思长这么大连菜刀都没用过,每日挎在腰间的长刀也只当是个摆设,唯一一次动刀还是上回往床板底下藏东西,这么一把大刀“咣”的架在他脖子上,吓得他魂都快飞了。
“哎哎哎,小心小心……”林思白着一张小脸,哎哎呦呦的让刘金贵注意分寸。
刘金贵嫌林思吵,举起钵大的拳头,咣咣给了他两下,把林思捶的有出气没进气,差点疼死过去。
众人都担心的看向林思,唯有墙边的一个人,看了林思一眼便迅速的低下头去,慢慢的侧过身子,趁着众人不注意,不知在捣鼓什么。
林思有多弱,刘民最清楚不过,见他这个样子,吓得心头一颤一颤的,生怕这个薄皮少馅的人被捶坏了。
“刘金贵,你不要冥顽不灵,你犯的罪够你砍上十回八回了。”
“那又怎样?”刘金贵挟持着林思的手臂一紧,把他牢牢的箍在胸前,一张憨厚的脸上满是阴狠之色,“能在临死之前拉上一个垫背的,老子这辈子值了。”
小吏之前还在为自己手下叫屈,谁知转眼间事情便如泛滥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了。自己的手下不仅犯了事,还挟持了朝廷的吏员,这说到哪儿,都与自己这个上司脱不了干系,怕是自己都落不着好。
小吏急出一头的汗来,一张脸变来变去,红一会儿,白一会儿,黑一会儿,青一会儿,他想了想,手臂轻轻一动,打了个手势,让几个属下往后包抄过去。
刘金贵是小吏的属下,哪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手臂一动,刘金贵便发现了,一边挟持着林思往城门壁上靠过去,一边把刀往他脖子上一压,喝道:“都住手,不然我就把他脑袋给割下来。”
悄悄围过去的城卒和差役们投鼠忌器,都停下了步子,不敢再上前。
这些人中,倒是也有几个好手,可是现在天色昏暗,城门底下又黑,只能隐隐约约的分辨出一个大概来,谁都不敢冒然出手,万一没制住刘金贵,反而伤了林思,那就不妙了。
“你这又是何必呢?”刘民盯着刘金贵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的脸,满腔诚肯的道:“你说起来,也是半个自己人,这种行径有什么后果不会不知道,一个‘死’字有很多种写法,干脆利落是一个死,痛苦万分也是一个死,想想那些被腰斩了的人,想想那些被活剐了的人,你真的甘愿落到那个下场吗?”
刘金贵脸上闪过一丝恐惧,只是天色太暗,没人能够看清。
“……话再说回来,你这样,让你的妻儿老小怎么办?他们以后怎么活?怎么做人?”刘民绞尽脑汁,把平日里那些听来的东西都收罗起来,一股脑儿的灌输给刘金贵,指望能够“屈人之兵”。
林思腿软得直哆嗦,浑身上下的注意力全在颈前的一把大刀上,刘民说了些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
在极致的危险面前,他浑身上下的感官都被调动了起来,然后他的鼻子里突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这股香味极淡,有一点点清雅,像是某种花香,很熟悉……
林思想着想着,突然意识到了这是什么,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这香气林思从小闻到大,不是别的,而是玄真观符纸上散发出来的味道。玄真观的符纸都浸过药水,这药能安心宁神,却不会损伤人体。这药单闻没什么,唯有一点,不能引火,若是点燃,那里面的药性便会集中释放出来,轻则使人酣睡,重则让人昏迷。
林思年少时曾点过几张,然后便在床上足足睡了好几天,差点把奶娘给吓死。
此后,他便把这种味道死死的记在了心里。
如今,这种味道又出现了,林思一下子就想到了奶娘。今天是四月十八,玄真观做道场,奶娘一定会求符纸回来,莫不是她?
林思屏了三五息,又憋得受不住了,只能放松了肌肉,一点一点轻轻的、缓慢的呼吸着,同时抬起两只手,小心的捏住刀背,又不敢让刘金贵发现。
两边还在对峙,谁都不肯先退一步,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关城门的时辰就要到了。
城门是寅时五刻开启,戌时五刻关闭,早一刻晚一刻都不行。别说是林思被挟持,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城门也得按时关闭。否则,守城门的这一帮子城卒,每个人都落不了好,掉脑袋都是轻的。
可现在,门洞里的这一番架势,这门且关不上呢!
还有挟持人质的刘金贵,他连人都杀了,如果能再多几个垫背的,想必也不会不乐意。
城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都是一脸苦色,最后齐齐的看向小吏。
小吏抱歉的看了一眼刘民,“兄弟职责所在,对不住了。”
说完便要指挥着众人向前冲,只要能擒住刘金贵,能把城门按时关上,其他什么人质,什么生死的,他全都管不了了。
刘民并不是第一天出来混的,这当中的干系只要稍稍一想,便知道个大概,可知道归知道,不能因为知道就让自己人去送死啊,何况林思还是顶头上司李坚护着的人,若是自己没把人带回去,李坚还不扒了自己的皮?
守城兵卒动作快,刑部的差役也不是吃干饭的,刘民的一声“护住林思”刚吼出去,他们已经训练有素的分成两拨,一拨对着刘金贵,防止他突然发难,另一拨则转了个身,齐齐举刀对着城卒们。
从友军到敌人,只需要一个瞬间。
雪亮的刀尖晃花了双方的眼,双方都是一股拼命之势,一时之间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全都僵在那里。
但随着戌时五刻越来越近,众人的心跳如擂鼓般的响起,战意开始勃发,心脏一下一下跳得沉稳有力,将血液压向全身。
没有人敢说话,也没有人敢咳嗽,此时此刻,任何一点细微的声音都能成为开战的号令。
偏在此时,有一个带着浓浓疑惑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做什么?这是要自己人打自己人吗?”
说话的正是因为当差时间短,什么都不知道的林思。
好家伙,这句话一出口,对峙的两拨人就向听到了战场上的擂鼓声似的,全都勇往直前,向着对方挥出了雪亮的长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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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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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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