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奚这头还在思考待抢回身体的掌控权后,该如何面对这尴尬的场景,那头的唐葳却开始安慰起冉兰清来。
“沈夫人莫慌,我们家医师说了,好在小奚救治得早,伤口包扎及时,只是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唐葳沉沉叹了口气,同时右手不断揉搓着两颗核桃,搅弄的声音清脆好听。
“如今小奚背部的伤口已清理好,血也止住了,待她醒来,用上我府中的金创膏,后背必留不下什么伤痕,且我已吩咐后院为她备好滋补气血的丹药,保证能养得和从前那般精神......”
可当字眼卡在“精神”二字,唐葳变得吞吐起来,意识到用这词形容沈凌奚,未免过于充满讽意,忙堆上笑脸,左手轻拍了拍冉兰清的肩膀,才继续。
“沈夫人,我们一家都很喜欢小奚,所以小奚有难,我们薛府势必不会作壁上观,日后若你们沈府有什么难处,大可来此寻我。只要是我唐葳能办到的,定会想尽办法帮你们完成。”
冉兰清被唐葳的关怀感动得满脸热泪,分明大家萍水相逢一场,先前还靠的是薛府的二子保下自家女儿的小命,要论恩情,冉兰清已不知欠了薛府多少。
她哭哑的嗓子下意识轻哼出一个“嗯”,便欲提起裙摆冲唐葳行个大礼,被唐葳及时拦下。
“沈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唐葳被冉兰清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差点将核桃甩飞出去,却又在下一刻换位思考后,体会到了冉兰清的心境。
若是自己的孩子被人如此诚待,想必她也是会感激涕零地冲对方毫不犹豫地跪下去。
“兰清已不知该如何偿还这份恩情,薛夫人一家待灵犀是真心实意的好,简直就是小女上辈子修得的福分。”
冉兰清意识到自己一时的失态,忙从怀中掏出手帕拭去了眼泪,而干涸在脸上的那些,刺挠得她的脸红起大片,略显狼狈。
“我家灵犀天生运气不佳,别人生来撞大运,偏她总是撞霉运,所以总过得如履薄冰,连交好的挚友都不多得几位。”
“可许是老天爷眷顾,见不得灵犀孤苦一生,竟让她有幸认识了薛府的几位大恩人,她父亲若有在天之灵,或许也能安息了。”
说到这,冉兰清想起母女二人虽拥有自己的宅府,家中的主心骨却早已西去,徒留势单力薄的她们存于世间,多年积压在心间的委屈忽然蜂拥而至,堵得她胸口发闷,外加刚大哭了一场,差点喘不上气来。
“沈夫人这是哪的话......”
唐葳立马搀扶着冉兰清坐于床边的矮凳上,语气尽量放得轻缓,就怕一个粗枝大叶吓到了人家,“我听闻你独自一人支撑沈氏染坊多年,制出的,均为京中最盛名的布匹。同为女人,我知你这路走得有多不易,若是以战场形势形容,沈夫人怎么都称得上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
她咽咽口水,在冉兰清感到愈发震憾的眼神中继续,“且不论小奚如何,单凭沈夫人这拥有铮铮傲骨的女人,我唐葳便想结识一番。”
“薛夫人......”
冉兰清被感动得忘了言语,只一味紧紧攥着唐葳的手,唐葳从小练武,手自然是要比冉兰清的大上不少,带茧的宽厚掌心温暖有力,轻轻覆回冉兰清的手背,给予了她足够的安全感。
感激的话都被唐葳一一堵住,而冉兰清的身体本就刚康复不久,还虚得很,情绪激烈过后,剩下的也只有疲累。
见冉兰清盯着沈凌奚的眼睛开始微阖,头也上下来回一点一点的,唐葳猜到其体力已濒临耗尽,便适时唤来府中的车夫,将冉兰清先送回沈府,而沈凌奚则暂时留在薛府照料,待伤好后,再送回沈府。
一直站在床角的美璎抿着唇默默流起了泪,目送着冉兰清离开。
她只觉自己家的小姐命太苦了,哪怕拥有这副美貌,却活得不自由。
如果用来换取绝世美貌的代价是被冠上永生的霉运,那她宁可沈凌奚今生长的是张普通脸蛋,却有一段好运连连的人生。
思绪尚在游荡,刚送完冉兰清的唐葳站在门口唤了她一声,紧接着冲她招了招手,美璎忙回神,小跑着迎了过去。
“方才你家夫人让我嘱咐你,这段时间便和你家小姐在这住下了,有什么需要的,跟我们府中任意一位下人说就是,你也无需拘谨,把这当做自家府邸就好。”
“今日多亏薛夫人帮忙,美璎感激不尽。”
美璎仓惶跪下,没有给唐葳阻拦的机会,这份情谊,她是无论如何都想替沈凌奚代还的。
“你这小丫头也不容易。”
唐葳叹气,径直屈膝把美璎捞起,又将她引至床边的矮凳上,转头吩咐府中的下人端来了热腾腾的菜肴。
闻到了菜香,肚子立马“咕噜咕噜”响起,美璎红着脸垂下头,后脑勺却被唐葳温柔抚上。
“天色不早了,你先吃点东西吧,不然万一晚些时刻你家小姐醒来,你可就没有力气照顾了。”
美璎仍低着头,却乖巧地用力点了点应了下来,唐葳勾起嘴角笑笑,见该交待的都已交待完,最后看了一眼沈凌奚仍在沉睡的脸,便缓步离开了房间。
目送唐葳走后,美璎转身握起了沈凌奚算不上温热的手,呵着暖气为她暖手,只盼她能早日苏醒。
其实沈凌奚意识一直都是清醒的,而方才发生的所有,她都知道。
可惜身体依旧是动弹不得,非但如此,如今还全身僵硬得发紧,似乎连带着血液也凝固成了一团,躯体失温得厉害。
“小姐,你一定要快些醒来。”
耳边传来美璎的声音,沈凌奚努力想凭此作为指引的方向让自己的意识顺其苏醒过来,但许是刚清醒没多久,外加大半天过去了,肚子没进半粒米,精神上压根经不起全神贯注地一掷。
所以虽睁不开眼看任何的东西,沈凌奚却还是倏地感到两眼一黑,整个人又晕了过去。
*
泛黄的灯照亮了床上美人的半张脸,眼睫打下层阴影覆于眼下,却显得她更憔悴了。
床畔边有个高大的身影在守着,光影偶尔随着他的微动摆动,此刻他正端坐静默着,不知在沉思什么。
“唔......”
直到不知在床上躺了多久的美人发出声呜咽,似风化在了凳上的身影才有了稍大的反应。
“小奚!”
薛薄眠激动地弓起身子去探看沈凌奚的情况,却又怕碰疼了她极力收着力,曾预想的动作都没有做出,最终也只是抚了抚她的脸,站起的瞬间差点带倒了身下的矮凳。
声响不大不小,却恰好能把她唤醒。
她轻轻蹙起眉,眼睛睁开条缝,大片的光争先恐后挤入她的眼,刺激得流下几滴泪,从腮边滑落。
泪被妥帖接入他的掌心,沈凌奚复苏的生机将薛薄眠的心脏重新唤醒,使他恢复了丁点生气,却也将他强行压下的怒火再次燃起。
刚接到沈凌奚受伤的消息他便第一时间赶回,先前他还一直盼着盼着,想她会不会在记起他时给他捎封信,可那时他即将返家,万一信晚到一步,他担忧自己和她的心意失之交臂。
就这么幻想着,薛薄眠每日除了陪同父亲薛锴作战以及拟定战略方法,余下的精力,全都用来思念她了。
未曾想,沈凌奚的书信没收到,收到的,竟是母亲传来的急报。
就在信展开读完的瞬间,薛薄眠顾不得一切,抄起披风便往家赶,期间还险些累死自己养了多年的马。
视线回拢至沈凌奚脸上,她此刻卷翘的睫毛扑闪扑闪,似满怀好奇地盯着他,烛光大片映入她的眸中,她总算是醒了。
薛薄眠双唇微抖,不知怎的,竟缓缓俯下身去,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沈凌奚能完全接住他的呼吸。
她下意识一推,小臂抵在他的心口,卡着二人的距离,他强有力的心跳却震红了她的脸。
“薄眠......”沈凌奚不敢直视他,甚至急得眼下洇出片羞涩的红来。
只可惜天色太晚,薛薄眠未能瞧得真切。
“我好担心你,我快要疯了!”
沈凌奚没想到二人间的对话竟是这样的展开模式,愣了愣,无法相信这是出自薛薄眠之口。
但背后的疼痛提醒她现在确实不是在做梦,正开口想说些什么,肩头却忽而一沉,薛薄眠将鼻尖温柔地压在了她的颈窝处,拼命喘着粗气,仿佛遭受九死一生的那人是他。
“薄眠,我已经没事了。”努力抽出一只手,沈凌奚拍了拍他宽厚的背,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焦急与担忧。
边关辽远,他定是风尘仆仆赶回,又坐在床边守了她很久,心间的酸楚不禁被软化成了汪春水,撩拨着她。
除开家人,从未有人会如此在意她的生死。她这浮沉不定的漂浮之物,似乎在这一刻找寻到了某个支撑点,正把她往充满希望的地方拉。
“不,你有事!”
薛薄眠直起身来,认真地盯着她看,手止不住颤抖着,畏惧去触碰她背部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像是要提醒她,今日之事并非儿戏。
“若母亲晚到一步,你的性命难保,我不敢设想......”他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呼出。
“当时满地的血......母亲都告诉我了。”
说完这句,沈凌奚竟读出了未曾在他眼中看到过的杀戮之色,犹如带着她血的红,猛烈得狠。
薛薄眠看到她眼中划过丝诧异,欲抬起的手又放下,兀自暗中握紧,修剪得当的短甲深深陷入掌心,但他清楚,这定没有沈凌奚受到的万分之一疼。
他巴不得受伤的人是他。
若沈凌奚真出了什么意外醒不来了,他发誓,不管陈府背后是否有靠山,他定将陈府掀翻过来,闹得鸡犬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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