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章
姚音华住ICU第五天，下午5：13，突然脉搏监测器报警。那报警声似一把铁锤，敲碎了被华成岚包下来的这一个楼层的冰封状态。
姚音华的爸妈刚刚下楼。
华成岚和金梁一齐站起来，看着里面闪烁的报警红灯。
一群医护人员疾步赶来，进了ICU。
金梁自负学富五车，此时，找不到一句安慰的话。
到了这种时候，金梁才发现，能来这里陪着华成岚、安慰华成岚的人，那么少。
郭曼如每天都来，华成岚对她比对别人态度好些，但也是寥寥几个字。
华成岚和郭曼如谈恋爱的时候，金梁看不出他们是一对儿。
如今，里面躺着一个，外面站着一个。
一个生死未卜，一个半死不活，他倒是看出来了。他怀疑，郭曼如也看出来了，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华成岚不回家不回公司，住在医院，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醒了就来这里坐着，看着里面的人。
华成岚只谈过一次恋爱。金梁也没看出来，他喜欢男人。
毕竟，当初他们一起去GAY吧，华成岚对那些来撩拨他的人，毫无兴趣。
昨天他跳过所有的前情，直接问了，“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华成岚浅浅笑了一下，是这几天来，唯一的笑容，他摇了摇头，“我们没有在一起。”
他不懂姚音华因一段资料、一个历史人物自杀；也不懂他们，你不说我不说的感情。
昨天上午，洪川来了。
是他告诉洪川的。他看得出，洪川对姚音华有好感。
洪川几乎是立刻就赶了过来，也是站在这个位置，红了眼。他说：“那天录完节目，他情绪确实不好。我问他，他不说。”
金梁问：“哪天。”
洪川说：“1月20日。”
“那天我还…….”金梁说一半，捂住了嘴。他那时还没告诉姚音华那段资料，但姚音华已经情绪不好，就是猜到了大概结果。
金梁微微睁大了眼睛，一个答案浮现——姚音华知道那个无名客卿是谁！
姚音华知道那个客卿是谁，找他，就是让他帮着确认！
金梁对姚音华并没有隐瞒，学校档案馆的资料，就是他说得那些。他还找到自己的硕士生导师，他是曹教授的关门弟子。他问老师，曹教授知道那个客卿是谁吗？
老师说，曹教授不知道。如果曹教授知道，定会追根究底，让这个人浮出水面。那些爱新觉罗的后人，也会期望，这样一个人能被历史记住。
当时金梁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姚音华是艺术生，还未毕业已出道，然后就是成名、走红。
他爸爸是商人，妈妈是退休的初中老师。
他真的知道吗？
今天上午果冉和田牧飞来了。果冉来得时候，眼睛已经肿得像核桃。
两人都像犯错般，站在华成岚面前，说了姚音华近日的行程和表现。
田牧飞说：“那天，和金博士见面的时候，他转身就要跳下人工湖，被金博士拉住了。”
华成岚回头看金梁，这段金梁没说。
金梁说：“我当时以为，他是真的转向，不小心的。”
华成岚看着玻璃窗里的姚音华，声音低沉，“他妈妈也说，上次他回家情绪不好。你们都看出来了，就我没看出来。”其实，那段时间他只在公司见过一次姚音华。他忙，姚音华也忙。
金梁找话安慰他，“那天夜里，你为啥拼命要去他家里？你是怎么觉出不对劲的？” 昨日郭曼如说，华成岚的车撞碎了物业的道闸。
“他从来没有主动给我打电话。那夜零点，他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当时我在飞机上。”
华成岚让果冉和田牧飞走了。金梁下楼的时候发现，田牧飞没走，和其他保镖站在一起。
这一层，从电梯口到ICU门口，站了十个保镖。
这回，十一个。
若是哪个胆儿肥的狗仔敢上来，能被当场撕碎。
ICU的门打开，走出一位医生，“患者意识还不清醒，梦话般说了几个字，听不太清，好像是cheng yi。”
华成岚冲进去，医生在里面拦他，金梁在外面拉他。两人的阻止声混在一起，“不行！不能进！你没穿防菌服！”
“我！他在叫我！”华成岚说得又急又重。
医生说，姚音华这个状态像要苏醒，让华成岚去换防菌服，进去和姚音华说说话，说不定，醒得快些。
华成岚全副武装，进了ICU，坐到姚音华床边。
计划在洛杉矶呆十多天，华成岚第十天已经落地北京。他想在新年新一天见到姚音华，想对他说“新年快乐”。
他坐到床边，发现姚音华的枕头上有水渍。
“姚音华，我们说好了，等我回来一起去喝汤，你不能老在这里睡着。”
“你给我打电话，想说什么？”
“你在音综上流泪的那个镜头，被网友称为‘一滴泪封神’。我看了，很美。但我不想你总流泪。”
“我还不了解你。但我还是想说，就算为了我，留在这个世界，好吗？”
“你试一试，或许会发现，我值得你活着。”
“金梁问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说，我还没表白。你得给我一次表白的机会。”
华成岚的泪淌到口罩里。
姚音华的泪滑到枕头里。
姚音华的右手食指动了动，上面夹着医用监测的夹子。华成岚带着手套的手指小心地，点了点姚音华的小手指，他的手指又白又细。“医生不让我碰你。我们碰碰手指，就算说定了，你活下来，让我了解你。”
得知姚音华有醒来的迹象，姚彬夫妇喜极而泣。
或许是有了希望而有些放松，或许是两人真的熬不住了，这夜两人睡得很沉。
华成岚让金梁回去了，他自己坐在这里。他要为自己的命，挣一抹曙光。
午夜时分，似乎整个世界都睡着了。
ICU里的脉搏监测器，忽然亮了一下红灯，报警没来得响，红灯转瞬熄灭。似声音刚要出来，便被捂回去了。
华成岚靠近窗玻璃，紧紧盯着里面。姚音华缓缓睁开了眼睛。
华成岚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那么重，似叫嚣于整个楼道。
姚音华又闭上了眼睛，歇了会，又睁开了。他看着床边的一个仪器，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看向这一侧的玻璃窗。
华成岚擦掉眼泪。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姚音华没再转回去，就那么看着华成岚。
就像他们曾千百次的这样凝望过对方。
就像他们上辈子便是这般。
姚音华这样看了一会儿，又睡着了。
华成岚擦了眼睛，微微笑了。这次，老天爷站在了他这一边。
第二天上午，姚音华又醒来一次，醒了5分钟。
这次华成岚没好意思和姚音华的妈妈抢，文迪进去探视了姚音华。
看着姚音华醒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金梁瘫在椅子上，“这要是醒不了，我只有以死谢罪了。”
华成岚转过身，“别瞎说。也不一定与你有关。”
洪川指指玻璃窗，“与什么有关？你们知道他为了什么？”
金梁坐起来，“我们猜测，与一段历史资料有关。”
洪川琢磨了一会儿，“我觉得还是情绪的问题。”
下午，金梁和洪川走后，郭曼如来了。
她坐在华成岚身边，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那日她见到华成岚与韩素荷，她怀疑过，华成岚是不是因此而与她分手。后来发现，不是。华成岚不在意韩素荷，而韩素荷甚至跑到郑州约见姚音华。
那天夜里，她见到了一身血迹的华成岚，见到了华成岚发红的眼睛。后来，她又见到了被华成岚的车撞碎的道闸。
结果浮出水面，她却无法推理过程。
姚音华的行程安排出自她手，他们之间，没有机会相处。
华成岚说，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他想要的。
她问他，想要什么样的。
他不语。
现在，郭曼如知道答案了。
尽管，其中还有百般疑问，比如，此时摆在眼前的，姚音华为什么自杀？
“他失血过多，医生说，就是醒了，身体也要恢复很久。不要给他排工作了。”
“嗯，我知道。”郭曼如掖了一下耳边的头发，“后面的工作，我来处理。”
“你把果冉调走吧，田牧飞留下。”
“好。”听着华成岚不再说工作，缓了一会儿，郭曼如侧过头看他，“下次什么时候去洛杉矶？”
美国佳宝与清源集团的案子，刚刚开始。
“3月中旬。”
郭曼如站起来，“好好吃饭。”
华成岚抬头，微微笑了一下，“好。”
第三天，姚音华醒了好几次，清醒的时间增长，最长的一次醒了半小时。
每次他醒来，华成岚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在纸上用大号马克笔写字，按在玻璃窗上，一一展示给姚音华。
“我早晨喝了牛奶。”
“刚才洪川和金梁来了。”
“我查了，那家日料店红枣年糕汤最好喝。”
短短一句话，华成岚要忙活好久。他能看到，姚音华在看那些字。
姚音华醒来第四天，转入了普通病房。
医生说，他身体虚弱，但生命数值都合格了。
文迪在姚音华的床边，止不住地哭，姚彬一直安慰她。
“妈妈。”姚音华声音低弱。
“医生说你现在没体力，少说话。”姚彬安抚儿子，又安慰老婆，“你想他心情好，你别哭。”
姚音华上次落水醒来，文迪有很多疑问。她觉得，这不是她的儿子。
后来，她给自己做心理纾解，此事暂时按下来。
这次，他们夫妻二人见到在ICU被仪器重重围起来的姚音华，文迪懊悔不已。她为什么要质疑，有什么可质疑的？
白纸黑字的亲子鉴定报告，不是她的儿子，还是谁？
文迪恨不得自己替儿子去死。她更怨恨自己，上次儿子回来，把银行卡给她，又说要卖车，她怎么就没重视呢。
文迪有万般疑虑，在儿子醒来这一刻，化作泪水流出去。只要儿子活着，什么都是好的。
待姚彬扶着文迪出去之后，等了一会儿，华成岚进来了，坐在姚音华右侧。
姚音华此刻说话没力气，但还不想睡。
没了大玻璃窗隔着，两人这样看着，华成岚有些害羞。
姚音华的右手朝他抬起，华成岚忙双手接住。他的手很凉，一直在输液。他双手捂着，给他暖着。
还是姚音华先开了口，“牛奶是热的吗？”
“不是，我着急，怕你醒了我没看到。”
华成岚的害羞，散了。
“与金梁无关。”
“嗯，我知道。”
姚音华说几句，要歇一会儿。
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在梦里，他与成逸，爱了，笑了，哭了，亡了。
他拿命做赌注，什么也没有改变。
梦中的道士说，有人在等你。
于是，他睁开眼，见到了华成岚。
“我上次，第一个看到的，是医生。”
“这次是我。”华成岚帮他把话说完。
姚音华不再说话，华成岚安静陪着他。
片刻之后，姚音华眨了几下眼睛，又闭上了，睡着了。
华成岚把床放平，把被子往上盖了盖。
姚音华的左手腕缠着厚厚的纱布，装了小号固定器。
插着针头的右手，曲了一下指尖，握住了华成岚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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