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别墅。
私人医生为沈以恒做了全身检查，最终的结果是并无大碍。沈以恒面色阴沉地穿好衣服，却总觉得腹部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这件事别告诉我父母。”
医生点点头，虽然他受雇于沈总和宋女士，但长远来看，沈家以后的掌权者是沈以恒，没必要得罪自己未来的老板。他对于是谁竟然敢打了沈以恒也没有兴趣，反正这位小少爷有的是办法报复回去，还不如可怜可怜那个即将为自己冲动行为付出代价的小可怜。
他正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件事，出门前提醒沈以恒道：“二少爷还在房间里没出来，他已经一天没吃饭了，也不让任何人进去。”
“早上出门前不是说身体不舒服？你去看过没？”
“二少爷不让我进去，管家说晚饭时间也去敲了门，二少爷醒着的，并没有昏迷或者意识不清。”
“以昭搞什么名堂。”沈以恒皱了皱眉，“知道了，我一会儿去看看情况。”
等到医生离开，沈以恒坐在沙发上，纠结了许久，掏出手机给姜小雨发了一条短信。
“我并不想伤害你。”
他打出来，又删掉，重新编辑。
“对不”两个字才打出来，他又烫手般的赶紧删掉了，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对自己的卑微感到不可思议。
他只是让姜小雨做自己的女朋友而已，什么时候叫班上同学孤立她了，确实，他是叫男的不准接近姜小雨，但姜小雨本来也不跟男的交朋友，至于女生，他魅力大是天生的又不是他的错，怎么能把女生孤立她也怪到他头上？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没错，最后理直气壮地编辑好短信给姜小雨发过去。
“你和陈思远做朋友我允许了，但是你必须叫他给我道歉。”
短信发过去，对面没有回复。沈以恒定睛一看之前的聊天记录，才发现姜小雨一次也没有回过他消息。
他愤怒地把手机砸到沙发上，对着楼上大喊一声。
“沈以昭！装什么病呢！”
依旧是无人回应。
黑暗的房间里，窗帘也严丝合缝拉着，只有电脑屏幕发出幽幽的荧光，打在一张苍白的脸上。沈以昭的头发稍稍有些长了，微微蜷曲的发梢挡住他半张面庞，黑色的眼珠倒映着白色的电脑屏幕，手指飞速敲击键盘，一行行代码快速运行，直到敲下某一行，巨大的ERROR弹出，红色字体血一样惊悚，沈以昭终于停下了动作，扯了扯嘴角，连苦笑都笑不出来，最终一头栽倒在床里。
从早上睁眼开始，他就精力高度集中，如今松了劲，疲倦感潮水一样袭来，他感到眼皮越来越沉，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也失去了，干脆放任自己陷入了深沉的睡眠当中，也错过了楼下沈以恒的怒吼声。
梦里，他来到一个陌生的像片场一样的地方，导演是个长得很像姜小雨的女孩，她穿着冲锋衣，手中拿着剧本卷成的话筒，对看不清脸的演员们大喊：“第一幕第一场，action！”
忽然女孩看到了他，转头露出一张明媚的笑脸朝他跑来。
“昭哥，你怎么在这？”
梦里的他喊这个女孩“知遥”，他问：“这个剧什么时候能杀青呢？”
“一年吧！”女孩把剧本交到他手中，“你要是着急，可以自己看看后面的剧情，这可是作为朋友的特殊待遇哦。”
梦里的自己翻开了剧本，第一页角色表罗列着所有出场角色。第一行是姜小雨，第二行是沈以恒，第三行是陆文熙，第四行是萧衍之，第五行是沈以昭。
他猛然抬头质问：“为什么要把我写进剧本？”
女孩笑眯眯地反问：“哪有你呢？昭哥你睡蒙了吗？”
“剧本我都看过了，我已经知道剧情了，能不能让我离开这里？”
“不不不。”女孩拒绝了他的近乎哀求的话语，“还不到时候，而且这次剧本有大改，和以前那版不一样，你再看看吧，会有意思的。”
沈以昭第二天被窗外乌鸫警报器一样的叫声吵醒。他从莫名的梦境中挣扎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从被子里爬出来的时候，头发女鬼一样凌乱地垂在面前，随手拉开了窗帘。
天光从窗外照进房间，沈以昭眯了眯眼，好半晌才缓过劲。
管家在门口敲了敲门。
“二少爷，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沈以昭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回复一句“知道了”。
他穿着宽大的T恤和大裤衩走下楼梯，长手长腿模特一样的身材，该有肌肉的地方一样不缺，只是皮肤苍白得有些病态。
沈父沈母以及沈以恒已经坐在餐桌前。沈以恒盛了一碗南瓜粥正在喝，看到沈以昭冷笑一声：“还以为你在房间里当神仙。”
“我没惹你。”沈以昭坐下，面无表情地吃早饭，“谁惹的你你找谁发火去。”
父母对兄弟之间的呛声习以为常。
宋女士是知名艺术家，今天一大早有个活动要出席，已经吃得差不多，她放下餐具，用餐巾沾了沾唇角，问沈以昭：“今天还请假吗？”
沈以昭闻言，僵硬地微笑了一下：“去的。”
沈总看了眼自己这个长相阴柔皮肤苍白的儿子，总觉得不满意：“平日里多锻炼身体，晒晒太阳，头发改剪就剪了，留这么长不男不女的。”
宋女士笑笑：“我倒是觉得挺好看的，像电视上的大明星。”她简单发表了一下意见，并不打算和沈总吵架，转而说自己今天中午不回家了，活动要办一整天。
沈总冷哼一声：“你倒是比我还忙。”
父母其实是恩爱的。
沈以昭漠然地看着他们的互动，忽然想到沈以恒那低到令人发指的情商正和父亲一脉相承。如果不是母亲性格大方，处处忍让，她和沈总早该离八百次婚了。
姜小雨呢，姜小雨能忍沈以恒多久？
沈以昭永远无法得知答案。
电脑层层加密的剧本里，沈以恒用高三一整年的时间追求姜小雨，让姜小雨认识到了自己的真心，高考毕业后的那个暑假，两个人考到了同一所大学，他们在炎热的夏日海边牵住彼此的手，为故事画上了句号。
再之后呢？他们有没有争吵？有没有结婚？有没有第三者在两人之间横插一脚？姜小雨是成为了全职太太还是追求自己的人生理想？沈以恒有没有改掉自己狗嘴吐不出象牙的毛病？暗恋姜小雨的人和暗恋沈以恒的人有怎样的未来？未来的世界是什么样？
他已经度过了四个高三，如今步入了第五个，他逃得出去吗？这无穷无尽无休止的轮回地狱究竟为何而存在？如果有神明存在，神明又为什么要折磨他这样一个小人物？
他想要愤怒地砸碎一切，他也确实这么干过，连精神病院也住过一年，最终什么都没能改变。
沈以昭切碎最后一块烟熏香肠送入嘴中，起身回到房间换好学院制服。
沈以恒已经坐在门口的车里等了许久，不耐烦地看了看表。
“再有下次你自己骑自行车去学校。”
沈以昭拉开车门，坐在沈以恒身边，一言不发。
熬夜打游戏的程非远从沙发上醒来，墙上的挂钟显示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始早自习。他一个激灵，赶紧推醒边上两个一起打游戏睡着的舍友。
三个人各回各屋，简单洗漱了一下，手忙脚乱地穿好制服，一个拽一个向教室狂奔。
到教室时已经迟到了五分钟，好在老师还没来，大家自觉地读着书。按理说贵族学校的大部分学生都要出国读书，没必要跟他们公立高中重点班的学生似的拼命，但程知遥设定如此，连带着这个虚拟贵族学院的高三气氛也变得沉重了，哪哪都透着违和感。
三个人不是一个班级的，程非远在走廊和舍友分开，做贼似的推开教室门，偷溜到座位上。
念书声中，姜小雨和他打了个招呼。
“第一次见你迟到，是身体不舒服吗？”
程非远摆摆手，颇为羞愧地回答：“昨晚上通宵打游戏忘记时间了。”
姜小雨有些不赞同地看他一眼，但没说别的，从桌兜里掏出一袋小面包给程非远：“老师还没来，你赶紧吃两口，别又晕倒了。”
“妹……”
程非远好想说你真是全天下最好的妹妹，在姜小雨略带疑惑的眼神中，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他三口啃了两个小面包，赶紧喝了一口水，摊开课本开始欲盖弥彰地假学习，实际上打起了瞌睡。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身后似乎有一道视线紧紧盯着自己，阴冷的气息蛇一样攀附在他的脊背，越缠越紧……一双手敲了敲他的桌面，他猛然惊醒，班主任从他的身后出现，中年妇女严厉的目光看向程非远，毕业当了三年社会人的程非远当即吓出一身冷汗。
“身体不舒服？”
“还，还好。”
“那就打起精神认真读书。”
恭敬地目送着班主任走向讲台，程非远低头看着课本，心里怦怦狂跳，无声悲鸣——怎么连小说里的老师都喜欢在后门偷看学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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