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以恒惊疑不定的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着。
只有沈以昭一人，沈以恒会骂他大晚上在外面闲逛什么，只有程非远一人，沈以恒会说你是不是跟踪姜小雨赶紧死了心吧。
但面前是刚从灌木丛里钻出来，勾肩搭背站在一起的沈以昭和程非远。
他穷尽了自己所有的想象也想不明白这两个人怎么能凑到一起。
姜小雨也露出疑惑的神情，毕竟几天前程非远提起沈以昭的态度完全是不熟。
程非远则十分心虚，主要是担心沈以恒为了报复那一拳要跟他1v1单挑，不动声色地往沈以昭身后缩了一步。
沈以昭大大方方跟两人打招呼。
“哥、小雨。”
沈以恒挥了挥拳头：“别这么叫她。”
“关你屁事。”沈以昭丝毫不给面子，笑眯眯问姜小雨，“暑假还来我家当家教吗？”
“嗯，你哥工资给得还挺高的。”
“他要是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肯定揍他。”
姜小雨看看沈以昭，又看看程非远，一乐：“没事，班长已经揍过了。”
沈以恒脸色比锅底还黑，不欲和两人继续纠缠，叫姜小雨跟自己走，姜小雨冲两人挥挥手，跟在沈以恒身后离开。
路灯下两人影子拖得很长，沈以恒走得急，姜小雨没有要追赶的意思，不紧不慢缀在后面，意识到女孩没有跟上，沈以恒回头看了两眼，放慢脚步，双手插兜侧着身等女孩走到自己身边，再一起并肩离开。
程非远在后头观察半天，叹了口气：“沈以恒臭脾气要是能改一改，也不是不能跟他谈。”
“你要跟我哥谈恋爱？”沈以恒突兀问道。
“？”程非远看傻子一样看他，“我说小雨。”
“那是人姜小雨的事，你操那么多心干嘛，也许姜小雨就喜欢这块茅坑里的臭石头。”
想到沈以恒是程知遥钦点的男主角，程非远难以否认，情绪上百感交集。
他们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沈以昭说校长的事需要和他商量，程非远只好同意沈以昭到自己宿舍去。
路上还是少不了别人投来的惊异的目光，沈以昭毫不在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程非远聊天。
“小雨说你揍了我哥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
“又没人告诉我。”
也是，沈以恒估计嫌丢人，肯定不会告诉沈以昭，其他人没事也不会吃饱了撑的去跟沈以昭这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状。
“我跟小雨在食堂吃饭，你哥过来指手画脚说什么我不允许你跟男的玩，把姜小雨气哭了，我一冲动给了你哥肚子一拳，力气有些大了。”
“练过拳击？”
“有氧拳击算拳击吗？”
沈以昭盯着程非远左看右看，上手捏了捏程非远的胳膊，又猛地伸手摸了摸程非远的腹部，吓得程非远连退三步，惊恐地看着沈以昭。
沈以昭收手，啧啧称奇：“胳膊和腰上的肉都很紧实啊，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有肌肉的，要不要跟我去拳馆学几招。”
“免了吧，没那心情。”
程非远见沈以昭歇了动手动脚的心，小心靠回去，偷偷摸了摸胳膊，确实是有点肌肉。陈思远哪是什么埋头苦学的书呆子，分明是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优秀青年。
他高中时期参与的锻炼只有每天早上的跑操和为数不多几节体育课而已，大学体育选修的太极拳和八段锦，毕业以后更是完全不运动，坚持打过半年有氧拳击，后来也搁置了，妹妹见了他说他苍白孱弱地像个鬼。
他们一路走回宿舍，公共客厅两个舍友今天凑在一起背书，看见沈以昭后瞪圆了眼睛。
萧衍之的门依旧紧闭着，沈以昭目不斜视，像是来了不知道多少回一样熟练地径直走到程非远门前。
程非远掏出房卡开门，把沈以昭带进屋内，轻轻关上了门。
“我说程非远不会真的要变成什么第五少爷了吧？”
“你说有没有可能，他前几天打沈以恒，其实是为了引起四大少爷的注意，你看那天过后，又是和萧衍之交好，又是带沈以昭回房，说不定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还认识了陆文熙。”
“陈思远，我们还真是看走眼了，这是个心机男啊……”
舍友的窃窃私语被拦在门外，程非远一句没能听到。沈以昭自来熟地霸占了房间内唯一一把椅子，掏出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
“明天下午两点线上集会，密码是……”他打开电子版圣经，迅速查询关键词，“030222220707。”他顺手写在程非远的便利贴上，贴在屏幕边框。
程非远一瞟文档就看明白了：“章节数？”
“几十人的集会，大家文化水平参差不齐，不会设置得太复杂。”
说话间沈以昭已经下载好了线上会议软件，图标是一个金色十字架，名字叫“福音”。
“所以我的任务是？”
“集会在明天的数学考试期间举行，我不想被退学也不想暑假被关在学校补课，前半场我守着，后半场你守着。”
“迟到半小时就不让进考场了吧，而且我们一前一后的很容易被怀疑作弊。”
“高二期末考试而已，没那么严格，我去年……上一次高二期末最后半小时才去考场也让进了。你就演拉肚子，演得像一点，提前交卷赶紧跑了就是，卷子你也不是第一回做了，一个小时够你写的。”
且不说程非远不是真正的这个世界的高中生，即使他是，那也过了整整一年，怎么可能记得住一年前的期末考了什么内容。
沈以昭半天没等到程非远回答，慢吞吞哦了一声：“我记得原题，一会儿把题目给你。”
“感情我今天还得熬夜把卷子先做了。”
“我是在违规的情况下最大限度维持考试公正性，你别用手机搜题。”
程非远无语点头。
布置好一切，沈以昭往椅子上躺倒，姿态随意仿佛在自己的房间一样。
“接下来是问答时间。”
程非远觉得自己总是在问这个人问题，好在对方竟然有耐心对他知无不言，让他没有作为一个一无所知的后来者的压力。
“你在怀疑校长？”
“我在怀疑一切。”沈以昭懒散地说，“之前炸教堂的时候，我注意到教堂后面有未开放的空间，部分地面踩上去有明显空洞感，合理怀疑地下也有巨大的隐藏空间。
上个轮回时间不够我去探索这部分未知，本来想的是这次找点炸药去炸，好在你来了，我想试试迂回的手段，能不能从校长身上找到低调点的进入方法。”
少年的目光真诚无比，说出来的话却很有股疯劲，程非远不知道他是本性如此，还是在长达四年多的轮回里被逼到了发疯的边缘。
“集会是怎么回事？”
“这玩意儿每个月都办一回，校长也没特意瞒着，他有一个福音协会，几十号成员，分布在世界各地都有，每年一次线下集会，其他时候都是线上开会。咖啡馆老板是他亲戚，也是成员之一。老头喜欢仪式感，开会程序搞得复杂点也在情理之中，他除了有点爱搞服从性测试目前没有什么太大的疑点，当然无论怎样他都是我重点关注的突破口之一。
Anything else？”
“目前没了。”程非远缓缓吐气，“我会配合你的。”
沈以昭凝视着程非远，忽然轻笑一声：“我收回之前想要分头行动的话，你这性格真是让人想指挥你干更多事。”
谁好用就把谁往死里用，沈以昭已经无师自通了黑心老板的用人原则，程非远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苦命的职场，他曾经发誓自己不会再当个任劳任怨的老实人，可命运兜兜转转曲折离奇，他还是这个狗改不了吃屎不会拒绝人的性格。
夜里十点半，对于正在长身体的青少年来说正是准备洗漱休息的时候，沈以昭从座椅里站起身——这人窝在椅子里的时候没骨头似的，站着却很挺拔，用老话讲就是看上去有竹子的风骨。
“有多余的洗漱用品吗？”
“哈？”
沈以昭从包里掏出一次性牙刷和毛巾：“算了，我自己带了。”
“你要睡我这？”程非远声音颤抖，难以置信。
“明天上午九点的考试，房卡就一张，我要回宿舍还得大早上赶你还没出门的时候来，到时候大家都在往外走，我更显眼了，睡你这方便点。”沈以昭想了想，补充道，“还能顺便监督你做试卷。”
我们很熟吗？
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程非远最终败给了对方真诚的眼神。
“那我睡地上。”
“一米五的床躺两个人没问题，而且这是你房间，客气什么。”
“我不习惯跟陌生人睡一张床。”
“陌生人？”沈以昭语调浮夸，“我们难道不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队友吗？”
这根本是个我行我素到了极点的青春期少年，四年轮回完全没有增加他的心理年龄，一个正常的有理智有分寸有边界感的成年人干不出这种离谱的事。
程非远夜里躺在床上，后背有微热的温度通过空气传导过来，陌生的呼吸声在耳边尤为明显，他听着黑暗中逐渐同步的两种心跳声，深深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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