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子星做作业时,贺语宙就在床上翘着腿看杂志,时不时嘀咕两句,什么“女主这么轻易就爱上了男主”,什么“霸总就这点排场还没我钱多”云云。
万子星初中打的基础不好,高中拔了好几个梯度的知识让他理解得很困难,在他饱受折磨时贺语宙却嬉皮笑脸地享受恋爱杂志,阶级的鸿沟在两人中间裂开大峡谷。
万子星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最后看对方笑得满床打滚,再也不能忍了。
他放下右腿,蹦到贺语宙面前,夺走少女杂志,换了本化学题册扣他脸上。
“你干嘛?”
“给我讲化学。”
贺语宙蒙上被子,“我困了。”
万子星突然俯身趴到他耳边说:“不许睡!”
“我艹你小声点。”
贺语宙猛地一推,万子星右腿虚着没踩实,被他一推失去平衡向后歪。贺语宙手疾眼快地弹起来,抱住他的腰,好歹让万子星落到床上。
万子星勉强撑起身来,“吓死我了。”
贺语宙也出了些冷汗,“我警告你,别想碰瓷啊。”
“过期杂志有什么好看的?来,看看这几道题。”万子星把自己不会做的部分用荧光笔圈出来。
“你没谈过恋爱吧?”贺语宙鄙夷道。
“你看了过期杂志也不会有恋爱谈。”万子星说的让贺语宙无法反驳,但他又加了一句,“咦?我忘了你正在追校花。”
“滚你大爷的吧,谁说我追她,我谈也要找追我的。”
万子星:“那你还谈得上吗?”
“靠,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贺语宙烦躁地吼起来:“你不说我讲的你听不懂吗?”
万子星老实而诛心的回答:“詹月在我就问詹月了。”
“你当老子是备胎啊!”贺语宙更生气了。
万子星也急了,“问你道题又不是劈腿你,你帮校花打架我还出力了呢。”
贺语宙气冲冲地夺过练习册,蓦地抬头,“怎么没人传你追校花?”
“谣言也得分对象,”万子星悠悠然补了句,“我是好学生。”
贺语宙“切”地一声,在题上轻飘飘画了几下,三分钟后扔到万子星眼前,“先讲哪个?”
“都看完了?”
前缀“这么快”被万子星默默吞下去。
“你问的四道题全是一样的题型。”贺语宙指着情境最复杂的一题,“听着!”
男生用笔虚虚指着条件里的化学元素,随手列的方程式只写个开头,语速比以往慢了很多,还时不时抬眼分析一下万子星的表情懂没懂。
食指故意一松,笔应声掉下来,贺语宙威胁:“再敢说听不懂试试。”
“明白了。”万子星笑了笑,仿佛雕塑注入灵魂,眼窝唇尾都曳着清暖的光。
贺语宙不为所动,“把那几道做了我看。”
万子星懒得回到桌子前,就着左腿当支架写题,贺语宙的眼神逐渐从题册空白处往上飘,飘到对方优美的侧脸、专注的目光,他看了会儿,突然觉得脚边的杂志也索然,不想捡起来了。
万子星的注意力都在题目上,做完了给他看。
贺语宙看完“唔”地应了声。
刚过十一点,万子星作业写得差不多,就把初中理科知识纲要拿出来看,他暑假时看过一遍,但做题还是不得其法。
“你在补初中知识?”
“是啊。”万子星回答。
贺语宙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光看公式不做题是看不会的。”
“也有做。”
万子星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练习册,贺语宙翻了翻,露出嘲弄的神色。
万子星真是中规中矩的学生,学完一章跟着做下面的所有练习,即使那些题简单到与考试脱节,做了也没多大意思。况且大概是平时太忙,进度缓慢,只学了七八章。
贺语宙拎着练习册的书脊摇了摇,“就你这么学,高中毕业也学不到点上。”
万子星不自觉地咬了下唇。虽然各科老师都建议他改善学习方法,但犹如盲人摸象的万子星确实不了解自己的问题所在,他只能用循规蹈矩的办法尝试堵住缺口,却也事倍功半。
贺语宙粗略翻了翻说:“讲解挺细,但例题太简单,做就是浪费时间。你还有别的书吗?”
“我只买了这本。”
贺语宙双手合掌拍了下书,直接飞进垃圾桶。
万子星:“……”
“明天我回家给你捎一本来,我正好想带点换洗衣服。”
万子星有点意外,“你初中的东西还留着?”
“反正酒店有地方,不想要的我下次换酒店扔在那就行。”贺语宙坐在地上的被褥里,撩开被子盖上自己,“睡了。”
“你初中成绩应该很好吧。”万子星坐在椅子上看他,声音有点落寞,“我就看不出题目好坏。”
“你在哪个初中?”万子星问。
“翔宇。”
“啊?真的啊?”
万子星惊到了,天津市内最出色的中学,常年稳居第一位的龙头校,被家长戏称“考进去的学生还不得有十个脑袋”的精英摇篮。
“你初中在哪?”贺语宙抬眸看他一眼。
“我在二中。”
“区重点啊……”贺语宙觉得这名字尤为熟悉,“你们校出过一个跳楼的是不是?我记得因为这事全市停了一个礼拜的晚自习,还搞了好几回心理健康问卷。”
万子星透白的脸顿时惨无人色,呼吸急促,心跳声震耳欲聋。眼前的事物仿佛洇了水,从四周向中心渲染,模糊的回廊横亘在他无法动弹的时刻,穿蓝色校服的人再一次投入深渊。
闪回又来了。
贺语宙察觉到他全身僵直,手臂结了一层豆大的汗珠,有点惊讶,“你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冷?”
万子星的喉咙只能发出模糊的杂音,颤抖地绞住被子过了许久,久到贺语宙打算开门去喊常威夫妇,被万子星轻轻勾了下。
“不要叫。”他喘着气慢慢躺下去,“毛巾……”
贺语宙用热水浸了一遍拧干,万子星摸着往头上盖住,修长的身体蜷成虾子,脆弱得不堪一击。贺语宙问他还要什么,万子星什么都没说。
不知过了多久,从毛巾下传出一句有气无力的话,“吓着你了……”
贺语宙掀开毛巾,看见一张漂亮的脸像刚从冰川里浮出来那么虚弱、苍白,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没有焦点。
“你病了。”贺语宙说。
“治好了,只是偶尔复发。”
贺语宙紧了紧眉,“我刺激你了?”
万子星定了定,语速很慢地说:“那件事我是目击者。”
“我艹你看见了?”
对于不知情者,这件事只是个让人惋惜的八卦;但倘若亲眼目睹,自己就永远成了噩梦的一环。
贺语宙摊开手,“sorry,我不知道,我不问了。”
万子星用食指轻轻叩了叩他的手背,“让我抓一下。”
贺语宙不知道这种做法的意义,但毫不迟疑地握住了他的手,温暖干燥的实感像电流一样传回身体,万子星把脸埋在枕头里,安心了许多。
万子星始终愧疚没能抓住那只手,治疗时医师发现这一点,建议他每次闪回或做噩梦时抓着某个人恢复。但万子星不想麻烦舅舅,就做了个毛绒笔袋,每次复发抓那个。
贺语宙感觉到清瘦的掌心,皮肤白皙的手关节会萦着微红的晕,万子星有点凉。但凉意被贺语宙熄灭在手掌里。
贺语宙说:“你还挺需要我的。”
这次万子星没驳他的话,“是啊。”
“你怎么顺口就答应,不知道难为情吗?”贺语宙总有些奇奇怪怪的点。
“那我得欲扬先抑地答应吗?”
“所以你休学一年不是因为父母离异?”
万子星已经能够起身,窗外寥落疏星孤立无援地闪烁,随时会被黑夜的海潮吞没。
“我父母没离异,”万子星不愿多想,但或许夜色催人吐露心声,他又说,“小学时爸爸出轨,走了。”
“这还不离?”贺语宙递给他一杯水,又拧了回热毛巾替他擦脸,万子星就像只小动物一样乖坐着,牙齿轻轻碰着玻璃杯,“家里房子是奶奶的名字,离了婚我妈什么也拿不到。现在至少我妈能拿到那间房子的租金。”
“那你可真够惨的,”贺语宙嗤道,“没有爱起码得有钱吧。”
“也不算没有爱,妈妈对我很好,舅舅舅妈、表姐也是,同学们也是。”万子星气息渐匀,声音变得绵邈,“贺语宙,你也是。”
粗野的男生身形一震,突然觉得相握的手泛了点潮气,痒得脑神经都在颤抖。
次卧的动静并不大,像浴室氤氲的水雾,浮起笑声,落下笑声,然后水汽无声蒸发。万子星往常懂事到了放不开的地步,话很少,但最近渐多。沈媛能感觉到万子星的变化,跟这个屡屡借宿的男生有关。
“子星同情小贺,”沈媛叹了口气,却并不为万子星的善良而开心,“当年发生那样的事,他心里过不去才把小贺留下来吧。”
常威转了转手中的杯子,“亲眼目睹那样的场景,亲耳听到那家的事,谁受得了?连班主任都得了抑郁症,何况只有14岁的子星。”
沈媛突然颤抖地握住丈夫的手臂,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你说子星会不会把小贺当成……当成,那个同学?”
“我觉得有这个原因。”
沈媛不安的问:“那会不会再一次刺激到子星?”
常威拍拍妻子的手,“我看子星的状态比较稳定,他跟我们住以来从没复发过应激障碍。小贺住这里也好,能陪着子星。”
“但我总觉得小贺比子星更不稳定,你看一提到家里的事,他马上掉脸。”
常威揉了揉干涩的眼,“唉,现代人的婚姻乱得一锅粥,什么家庭都有,苦了孩子们。”
沈媛叹了口气,“咱们也去睡吧。”
常威没起身,有件事他酝酿了整晚,眼下十一月已经过去,他必须跟妻子交个底,“我妹妹说她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
沈媛大惊失色,一下溜回椅子上,“你哪个妹妹?”
常威脸色尴尬,“我就一个妹妹,常青啊。”
闪回是ptsd的一种,根据百科写的,如有不准确请指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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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斑驳旧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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