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江止涛是谁？
是葛欣怡的前夫，是江耀的父亲。
两人是在大学期间认识的，两个人都是学艺术的，江止涛学画画，而葛欣怡学音乐。
两个人的学校就隔着一条宽敞的街道。
恋爱的开始，是葛欣怡起的头。
年轻的葛欣怡热情而大胆，喜欢上江止涛的当天，坦然承认看上了江止涛长得好，随后就展开了猛烈的攻势。
在半年之内，江止涛彻底沦陷了。
葛欣怡这个人美得张扬，她的行为方式和长相一样，无比放肆却又无比迷人。
江止涛性格则与她恰恰相反，性格沉稳内敛，眉眼稍动，便是春风浮散。
都说互补的人适合共度余生，两人还没有正式毕业，就已经领了结婚证，成为了朋友中最早结婚的一对。
每个人都以为他们会天长地久，可婚姻和谈恋爱终究是不同的，两个人在婚后时常产生摩擦。
江止涛的家境一般，勉强算得上是小康之家。葛欣怡与之相反，家底厚实，吃穿用度对于普通人群而言皆是天文数字。
葛欣怡大学毕业前夕，全家除了她以外全部定居国外，如果不是因为江止涛的缘故，葛欣怡也会一起离开。
那时的葛欣怡是真的喜欢江止涛，喜欢到能稍微放弃一些东西。
他们的婚姻从开始到结束，一直在验证一个道理：结婚就该讲究门当户对。
云泥之别的生长环境，让两人在看待事情的角度上各不相同。
葛欣怡是个有能力，并且具有野心的女人，她想要得到的东西很多很多。
总说学艺术的淡泊名利，可葛欣怡不是这样的，她对于音乐只是玩玩而已，并非热爱到无法自拔。
葛欣怡一向如此，对什么东西感兴趣会立马奋不顾身地去做，丧失兴趣之后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去。
反观江止涛，他追求的一直都是平淡，一家人温馨美满的生活在一起就够了。
为此两个人没少发生争端，每一次都是江止涛选择了妥协，放弃了自己的追求，和葛欣怡一起投入商圈，一起构建葛欣怡心中野心勃勃的人生蓝图。
葛欣怡的野心之下有着与之相匹配的能力，加上家庭的助力，和从小就打下基础的人脉资源作为打底，不过三年，两个人就闯出了名气。
大部分的功劳都来源于葛欣怡本人，不是江止涛不想出力，而是有心无力，他在这方面真的没有太高的天赋，也没有一腔热血的追求，想要追上葛欣怡的步伐对江止涛来说太过艰难。
江耀的到来，对于江止涛而言算是惊喜，可对于葛欣怡而言是个不能存在的意外，她毅然决然想要打掉。
哪怕是她率先提出的想要一个属于彼此的孩子。
那天，葛欣怡十分果断的拿着检查单子，不容置喙的通知江止涛，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决不能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孩子，破坏她前行的步伐。
在争吵，冷战一段时间后，葛欣怡不知道为何又改变了主意，决定将这个孩子生了下来。
她这人总是这样随心所欲，让江止涛始终捉摸不透她。
江耀出生之后，所有的亲子互动全是江止涛一个人在完成，葛欣怡只充当一个早出晚归的挂名母亲。
最开始有离婚念头的是葛欣怡，主动提出来的也是她。
因为葛欣怡受够了江止涛常年不思进取，安于现状的心态，她花了这么多年都无法把这个男人培养成配得上自己的最完美丈夫，那她只好及时止损，彻底舍弃。
曾经对江止涛的喜欢是真的，后来的不屑也是真的。
葛欣怡一向是个自私自利的人，这么多年的朝昔相处，江止涛早已看透了葛欣怡热情之下的寡情。
在处理离婚事宜的阶段，葛欣怡难得带江耀出去。
那是一个冬天，下着雪，江耀奶白的脸被冻得通红，但他的嘴巴还坚持不懈的吃着甜滋滋的糖果，似乎甜味能轻易抵消冬天的寒气。
母子二人站在路边，等待人行绿灯亮起，就差几秒，一辆失控的面包车冲了出来，方向是他们对面的那个路口。
那里站着一个男人，看上去很年轻只有二十来岁，很不幸，他没有躲过去，死状即便是成年人也难以入目。
大人的尖叫，小孩子受惊的哭闹，好心人的电话求救，看热闹的簇拥，让场面一片混乱。
和正常孩子的反应不同，四岁的小江耀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淡定地目睹对面的惨状。
血腥的画面对他来说似乎没什么特别，脚边“咕噜咕噜”滚来一个东西，他认得，是做蛋糕的慕斯圈，约莫是从事发现场滚过来的。
小江耀不哭不闹，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又像是无法感知外界的气氛变化，他只是很平静地低下头，盯着脚边的东西说了这么一句话。
“脏了。”
许是这一幕，让葛欣怡对这个几乎没有认真养育过的儿子，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兴趣。
正常的家长或许会焦急的寻找心理医生，对目睹惨剧的孩子做心理疏导。
可是葛欣怡不是正常家长，她喜欢这种对外界的天生冷漠，江耀平静之下的可怕，对于她而言是一种意外之喜。
以前她从来不觉得江耀像她，直到那一刻她才承认江耀是她葛欣怡生下的孩子，且注定是她的孩子。
江止涛不能成为她心目中的理想丈夫，是她过去人生中最失败的作品。
可是她还有江耀，只要她用心培养，那么将来的江耀一定会是她最优秀的杰作。
葛欣怡猝不及防的改变主意，她要江耀的抚养权，且势在必得。
这让以为事情即将尘埃落定的江止涛措手不及，只能拼尽全力和曾经恩爱的发妻争夺江耀的抚养权。
从小到大，葛欣怡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江止涛根本斗不过葛欣怡，最终败诉了。
清算完两人共同奋斗的财产，葛欣怡立即带上江耀去往国外定居，继续发扬她个人利益至上的人生。
只不过这一次她的人生规划里，多了江耀的存在。
直到传来葛欣怡在一次游轮聚会中意外死亡的消息，江止涛才得以再次见到他的儿子，将他带了回来。
14岁的江耀，和江止涛记忆里的孩子全然不同，可以说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江耀的一举一动无不在透露一件事，他将会成为下一个葛欣怡，或许比葛欣怡还要可怕。
江止涛想要改变这样的江耀，他想让江耀知道葛欣怡的观点不一定是对的，他可以成为他自己想要的样子，而不是成为葛欣怡想要的模样。
然而江耀本人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自觉，他并不认为葛欣怡在控制他，并且对于江止涛的过分亲近，和自以为是的观点很排斥。
比起父子，他们更像针锋相对的敌人。
江止涛从未放弃，他理解被葛欣怡不断洗脑的江耀，也坚信只要一点点的努力，他会让江耀明白这个世界上除了权益，还有其他更值得关注的东西。
可事实一次又一次的残忍证明一件事，那就是：他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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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江止涛还坐在电脑前。
桌面上的文件夹里，有好几个视频文件。
此时播放的视频里有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他手里拿着画笔在纸上各种乱涂乱画，弄得手上脏乎乎的，时不时还看向镜头背后的人。
那是小时候的江耀。
那时候的小耀耀很可爱，喜欢闹别扭，成天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但依旧掩不住幼稚的孩子气。
江止涛曾幻想过他家小耀耀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一定像个天使一样温柔而善良。
在葛欣怡把人带走的那一天开始，幻想终究只能是幻想。
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不该沦陷于那个张扬肆意，又自私傲慢的女人。
江止涛关上了电脑，苦笑摇了摇头，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
“先去休息一下吧，说不定小耀待会儿就来了。”
乔雨桐进来看到江止涛已经关掉了电脑，默默轻叹。
江止涛摇头：“他不会来的。”
对于那个孩子来说，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无关紧要，包括他这个生父。
“小耀总会长大，他会明白你的。”
乔雨桐和江耀相处不多，更不知道葛欣怡这三个字对那孩子的影响有多大，她甚至都不知道葛欣怡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两人从结婚到现在，很有默契的没有谈论过彼此的前任如何如何，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那些好的坏的，又何必念念不忘呢。
江止涛按压眉心，露出了一夜未睡的倦色。
他不仅不觉得江耀今天不会来，还觉得或许以后都不会来了，他和他之间会彻底变成两条绝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这四年的时间下来，他依旧无法撼动葛欣怡在江耀心里的位置，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也该彻底放手了？
这对他，对江耀，亦或者是家里的其他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爸爸！”
脆生生的呼唤陡然响起，不知怎么让江止涛想起了当年那个第一次开口，就喊了一声爸爸的儿子，心头陡然升起一抹羞愧。
“哥哥来了。”江雨曦一进家门，就兴奋的跑了进去，想要在第一时间告诉父母这个好消息。
小姑娘面容兴奋，可见这件事对她来说有多欢喜。
乔雨桐意外又惊喜，她嘴上虽然那么说，但心里其实也不抱太多的希望。
江耀那孩子的心是捂不热的。
她不止一次清晰的意识到了这点。
江雨曦将口袋里的糖果掏出来：“你看，这是哥哥给我的。”
看到女儿掌心那几颗五颜六色的糖果，江止涛愣怔，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一直到乔雨桐提醒，他才再次拉回了神志。
“我去洗洗脸。”
在电脑面前坐了一个晚上，他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肯定蓬头垢面的。
洗脸还不够，还得换身衣服，不，应该洗个澡……
看着丈夫难得手忙脚乱的模样，乔雨桐不由弯了弯唇，果然还是在意那孩子的。
乔雨桐拉起女儿的手：“走吧，不是给哥哥准备了礼物。”
江耀并没有进屋，他站在院子里看着那些被精心打理的花。
这一片的房子都是很多年前的自建房，每家都有庭院。
院子里这些东西也是江止涛在打理，院子里还有一颗大树，树下还有一个简易秋千，约莫是给江雨曦准备的。
风吹过，秋千也跟着风在细微的晃动。
“江耀，外面太阳大，进来坐吧。”
江耀闻言看去，目光扫过一脸亲和的女人。
江耀第一次见到乔雨桐的时候，就下意识的拿她和葛欣怡对比，没有葛欣怡漂亮，也没有葛欣怡有本事，性格也是寡淡无味。
不管从哪个维度来看，这个女人都比不上葛欣怡，但她和江止涛很配。
“不用了。”
江耀不太想进去，应该说从他进入到这个地方开始，就有点想要原路返回。
因为他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
仅仅只是为了想要看清楚记忆中的那张脸吗？
他恍惚盯着不知何时出现在秋千上的野猫。
他不愿意进来，乔雨桐也不好把他拉进来，于是给他拿了一瓶冰水。
外头的太阳太晒了，长期暴晒肯定不舒服。
“谢谢。”江耀接过水瓶，站到了树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带有热浪的风吹来时，他感觉自己该走了。
就算看清楚了又怎么样？就如同他曾经说的，即便人生重来，他也不会产生任何改变。
以前的江耀是什么样，以后依旧是什么样。
“江耀。”
记忆里那道熟悉的声音伴着热风吹到了江耀的耳边，让他刚迈出的脚步顿了许久。
这栋房子一共有两层，屋顶是个大平台，平时可以晾晒东西，总体结构十分简单，通往二楼的楼梯并不在室内，而是在房子的右侧，经过长年的风吹雨打，已经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此时的江止涛就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江耀只需要侧目，抬眸，就能轻而易举的看清楚那张记忆中变得模糊不清的面容。
他也这么做了。
一个简单的抬眸，他的目光便成功落在了男人的身上。
一尘不染的白衬衫，头发还残留着没擦干的水珠，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让这个46岁的男人充满了书卷气息。
除去脸上的一些岁月痕迹，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温润儒雅，眉眼带笑，似春风拂过，一如当年。
久远记忆中那张模糊不清的脸陡然散去了浓雾，清晰又深刻。
他曾用那张脸对他说过：“我们小耀耀一定会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长大。”
这是被江耀遗忘在记忆里的父亲，也是葛欣怡最失败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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