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让让一让——”
“天音宗押送魔物！乡亲们都让一让，别被魔物伤到了——”
落日染红了半边天，与不远处的墨蓝色交糅，隐隐约约地，能看见天上的星星。
百姓们都喜欢凑热闹，听见天音宗抓来了魔物，不约而同地凑到街上。却见一众扬刀门弟子疾驰而至，中间还夹杂了一位身着布衣的姑娘。
人们盯着那只漆黑的魔物，交头接耳地谈论着。
“也不知是不是来阳镇那只魔物。早上才出的事，现在就抓住了？”
“听闻那不是寻常魔物，天音宗办事还真厉害。”有人扫见布衣姑娘，忍不住嚯了一声，“那家伙是谁？没看见有兵器，是来阳镇的报信人？”
“我先和他们进去了，迟则生变。”郑牧同前来交接的内门弟子压去了五花大绑的枭夜，朝二人扬下巴，“云晖走不走？”
他见尹云晖踟蹰片刻，了然地笑出了声，“得了，你留在这里镇场子吧。杨姑娘的事，我去同杜长老说一声。”
“等一下，我也去。”尹云晖喊住了他，又目光灼灼地回过头，“阿雁，我觉得至少要试一试。能去内门的话毕竟比先遣队好。”
杨雁歌还想说什么，但尹云晖心意已决，转身离开了。
............
酒楼内，鬼铃化作了一位小姑娘，倚在靠窗的位置上，漫不经心地朝身前的男子道：“想看我变戏法？我可是需要代价的。”
她咯咯一笑，左手扯出一张白手绢，往捏着兰花指的右手指尖一拂，在她的食指与拇指之间，立马多出一枝红得像血的玫瑰。见男子眼睛都看直了，鬼铃挑着玫瑰往他鼻尖画了个勾，“好闻吗？”
“好闻！”男子惊羡地连连点头，“姑娘真厉害，这到底是怎么变出来的？”
鬼铃朝一桌刚坐在桌旁点单的人扬下巴，“你告诉他们我的戏法，我就告诉你。”
见男子果然如自己所说的去做，鬼铃捏碎了那朵玫瑰，将缠在男子身上的魔气攥紧手里，心里凉凉地呵了一声。
她凭借这个手段，已将中州城大半人控制了。
鬼铃是心魔中最擅长傀儡术的一支。傀儡术要消耗魔气，她只能在短时间控制这群人的，没办法往他们心中彻底种下魔种。
但也没事。只要在这几日将杨雁歌拦在天音宗外，后续杀人就容易了。
正想着，忽听街巷中传来喧闹。鬼铃不以为意地掀起眼皮一扫，瞬间寒下了脸。
她察觉到了枭夜的魔气。这群人手里五花大绑的家伙，不是枭夜还能是谁？
她与枭夜一并被列为八大魔使，一个排行老七，一个排行第八。她知道枭夜纯靠身份上位，可他......就这么败在杨雁歌，那个默默无闻的小刀客手里了？
“这可不光是我们的功劳。”面对着前来接洽的内门弟子，扬刀门大师兄郑牧挠着脑袋，爽朗地笑着，“要是没有杨姑娘，我们还抓不住他呢！”
一时之间，人群哗然。
关于杨雁歌的传闻飘了一整日。有人想起她赢下李听枫那极为精彩的一局，还有人记得她在擂台上打败红缨枪少年的事。但同时，人们又想起一百年前妖族血洗天音宗，将整个砚湖的水染红之事。
他们佩服她，却又怕又恨。虽知妖族的灭门之案和刀宗后人没什么关系，到底是有一层隔阂在。
而此时，杨雁歌缄默地坐在马上，一身布衣，无刀无剑，一双墨瞳好奇地东张西望着。她没什么坐镇八方的气度，乍一看，只是个平平无奇、顶多有些小聪明的姑娘。
交接魔物时，有人道：“该不会是天音宗抓来了魔物，专程说是她的功劳吧？”
“不可能。”立马有人反驳，“你没看这群天音宗弟子都是带刀的？带刀的都不厉害，真不一定能抓住他。”
“这姑娘不也用刀？”
“那毕竟是刀宗，百年前的大宗门！他们有底子撑着，没准弟子真比扬刀门厉害。”
“来阳镇闹事的，就是这只魔物。”尹云晖目不斜视地开口，如同定音锤落下般，震得周围一片哑然，“今早前往来阳镇也是为了抓他。我的所作所为，来阳镇的人都能作证——”
而后他话音一转，冷冷地严肃道：“不知是谁，非要将杨姑娘与妖魔混为一谈？”
他一开口，就是以扬刀门的身份替杨雁歌作证了。先前传谣言说她伙同魔物的百姓，都不由自主地心中一虚。
酒楼上的鬼铃紧盯着杨雁歌的背影，无声地挑动着手指，思考着缘由。
枭夜负责的是抓走小梨，将抓走魔物的过错嫁祸给杨雁歌。
他被抓了......那小梨呢？难道看见小梨的时候，杨雁歌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在说谎！”
人群之中，有一留着络腮胡的怀山弟子昂首阔步走出，冷笑着将杨雁歌一指，“中州可不止你们刀宗人！来阳镇的消息也是今早传来的，天音宗，怀山......这么多八大宗门的人都没察觉到魔气，你怎么早早就料定魔物会出现在来阳镇？除了提早知情，你还有什么解释！”
杨雁歌见尹云晖攥住缰绳，没有多意外地眨了眨眼。
走在半路时，杨雁歌慢慢找回了神智，得知了符薪所做的一切。
她道：“中州城还有心魔在。我想今天要抓住的不止枭夜，还有那家伙。”
“但会不会影响天音宗？”尹云晖问，“他们对魔物没有察觉，恐怕会引起大家争议。”
“我倒觉得没什么。”郑牧不以为意道，“心魔这东西本就难搞，要是连天音宗都没察觉，这不刚好是对付魔物的借口？要紧的还是你这姑娘，你想进天音宗是吧？”
郑牧已有三四十岁，在天音宗呆了二十多年，是扬刀门当之无愧的“大师兄”。
“现在的那位杜长老，嚯，一般人可对付不了。”郑牧一手提着枭夜，一手牵着缰绳道，“她是这么多长老里做事最绝的人，又卡在了八宗会盟的节骨眼上。你倒可以用枭夜投诚，就怕她觉得不稳妥，拦下你才最安稳。”
“可是怀山派防不胜防，离开后我可就没生路了。”
“弃卒保车懂不懂？你又没说什么线索，她凭什么冒风险要你。”
沉默了许久后，郑牧道：“倒也还有一条路。天音宗先遣队，晓得不？”
尹云晖立马道：“不行。”
“她这功夫，去先遣队也不一定有什么事……”
“不行。”尹云晖坚决道，“绝对不行。那群人都是拿来送命的，她要是真去了，怀山不更好借机动手？”
——先遣队是天音宗弟子执行任务前，负责刺探情报的小分队。许多情报只知出现了魔物，不知道魔物的能力与弱点，先遣队便是先去对模糊的敌情进行分析，以帮助天音宗做决策。
这批弟子要一次次接触未知的魔物，每一次的刺探都意味着大批量的死亡，阵亡率超过五成。因此在先遣队内部，弟子能力分化十分严重。有一批是天音宗精锐，另一些则是参差不齐的江湖侠士，因眼馋先遣队的银钱和天音宗名声而加入。
先遣队不涉及天音宗内政，若在这里面出现了妖魔，也不归于天音宗自身的责任。
杨雁歌沉默了。
梧灵的任务只是让她去天音宗，至于去哪个宗门，倒是没有详细说。
去先遣队……反而是对双方都利好的选择？
她毕竟是半妖，万一真去了内门，因离长老太近被看出来，可就是因福得祸了。
“好。”杨雁歌点头，“但还有一点。那个污蔑我的家伙，我也要把她揪出来。”
此刻，中州城中。
听见怀山弟子的发问，杨雁歌心里发紧，却是从容一笑，“你凭什么说我是为了魔物去的来阳镇？难道你也早就知道魔物会出现在那里？”
——不错。她之所以去来阳镇，确实是为了救小梨。
——但现在，她认识的来阳镇百姓，可不止小梨一个。
怀山弟子话问得太急，被反驳后竟也没恼，冷呵一声唤道：“那就让证据来说话吧。季明！”
人群中，季明一瘸一拐地从人群中走入。
他眼神阴鸷，双眼微眯，“你的刀呢？”
不等杨雁歌回应，季明便冷哼一声，将那柄由沈聆之赠来的刀抛在地上，“这就是你的刀，出现在了那与魔物勾结的李听枫家中！连我的腿，也是拜你所赐。”
那一局对决精彩至极，人们对二人都有印象，皆目瞪口呆地听季明讲述着：“......初试之后，我一人去城郊散心，却看见她与一个名唤李听枫的人商量着要藏起魔物。那李听枫的妹妹正好是魔物，她们伤了我的腿，险些要了我的性命！......她们要去来阳镇送走那魔女，我才因此来天音宗报信！”
有人问：“你是昨天听到消息，为什么今早才来报信？”
“她们不知给我用了什么药，让我逃跑时晕了过去，醒来后就是今天了。”季明踢了一脚杨雁歌的刀，语气傲然，“你说，如果你和来阳镇的魔物不是一伙的，为什么摘下刀，又是怎么轻易将魔物抓住的？——那可是八大魔使！有本事，你就把那魔女叫出来，证明我说的是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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