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会前夜,洛克菲勒学院城仿佛一锅被架在火山口上的滚粥,咕嘟咕嘟地冒着名为“紧张”、“期待”、“阴谋”和“看热闹”的气泡,离老远都能闻到那股子快要沸腾的焦糊味儿。
中央广场及其周边地区,已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无情地吞噬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关注与算计。贵族们的奢华马车挤满了附近的街道,佣兵和冒险者们挎着武器在酒馆里高谈阔论,各地赶来的学者们抱着厚重的典籍争辩得面红耳赤,小报记者和情报贩子像幽灵一样在人群中穿梭,试图挖掘出任何一点能卖出好价钱的独家消息。
学院护卫队和审判所的巡逻队不期而遇时,眼神碰撞出的火花几乎能点燃空气中的火药味。各种或明或暗的结界、探测法术、监视魔眼如同蜘蛛网般层层叠叠地笼罩在广场上空,密度之高,足以让任何一只误入的苍蝇当场患上选择困难症——该被哪一道法术扫描比较好呢?
在这片极致的喧嚣与骚动之中,凌瑶所在的那栋小楼,却像是台风眼一般,呈现出一种死寂般的、近乎诡异的平静。
小楼内外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界限截然分开。外面是波涛汹涌的海洋,里面则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艾莉诺教授已经连续三天没合眼了,此刻正顶着一对堪比食铁兽的黑眼圈,如同最偏执的质检员一般,第N次核对着明天的流程表、物料清单和应急预案。她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因为想到某个可能的疏漏而惊跳起来,然后又强迫自己坐下。
“净邪散检查完毕,药性稳定……”
“演示用法器能量充盈,状态完美……”
“阵眼节点确认无异常……”
“观众席区域划分……安保人员布置……突发情况应对流程……”
“哦!光明神在上!我是不是忘了考虑万一突然下暴雨的备用方案?!”
芬恩试图让她冷静一下:“教授,放松点,我看天气预报了,明天晴空万里,连朵云彩都没有……”
“天气预报?!”艾莉诺猛地拔高音调,眼镜片上寒光一闪,“你居然相信气象局那帮连明天会不会下雨都预测不准的蠢货?他们甚至分不清积雨云和卷积云!万一呢?万一有哪个闲得无聊的魔导师路过,随手放了个云朵造型术呢?万一有敌对势力故意召唤暴雨来捣乱呢?万一……”
芬恩被这一连串的“万一”砸得头晕眼花,赶紧举手投降:“好好好!我这就去准备一百把雨伞和防水布!”
相比于楼下这两位一个焦虑爆表、一个忙成陀螺的状态,楼上的正主凌瑶,却平静得让人匪夷所思。
她没有再做任何额外的准备,没有检查丹药,没有温习阵法,甚至没有像传说中那些大战前的英雄一样,擦拭她的宝贝飞剑。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阳台的蒲团上——那是芬恩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据说是具有凝神静气效果的魔法植物编织的,虽然凌瑶坐上去了好几天也没见那蒲团发出半点魔法波动——双眸微闭,呼吸悠长而平稳,仿佛老僧入定。
夜风吹拂着她额前的几缕碎发,皎洁的月光洒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边。周遭空气中那些躁动不安的能量粒子,在靠近她周身三尺范围时,都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抚平,变得温顺而有序。
她就像是一块深埋在激流之下的磐石,任你水面如何波涛汹涌,我自岿然不动,默然审视着河床的变迁。
这种极致的平静,反而让偶尔上楼送东西的芬恩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连大气都不敢喘,放下东西就踮着脚尖溜走,仿佛生怕自己的脚步声会惊扰某种深层次的法则运转。
“凌小姐……是不是太淡定了点?”芬恩忍不住偷偷问艾莉诺,“明天可是关系到咱们身家性命的大事啊!我怎么感觉她像是在等待一场普通的日出?”
艾莉诺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敬畏,也有一丝难以理解:“或许……对于凌小姐那样的存在而言,我们所认为的惊涛骇浪,于她不过是一池吹皱的春水罢了。她的境界,不是我们能揣度的。”
她顿了顿,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更像是在说服自己:“绝对的自信,源于绝对的实力。她准备得已然万全,此刻需要的不是焦躁,而是将状态调整至巅峰。”
道理芬恩都懂,但他还是忍不住焦虑啊!他扒着窗户缝,看着外面广场上越来越多的人影和隐约传来的喧嚣,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手心全是冷汗。
他甚至开始胡思乱想:赛拉斯会不会已经在广场下面埋满了炸药?会不会有隐藏的狙击手已经瞄准了这里?会不会到时候突然跳出来一个传奇法师大喊“妖孽看招”?
相比于芬恩的被害妄想症,各方的势力首领们,则在这一夜进行了最后的部署与博弈。
审判所驻地,灯火通明。赛拉斯·审判官面无表情地听取着最后的情报汇总。当他听到暗哨回报“目标小楼异常平静,无任何能量异动”时,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强作镇定,虚张声势。”他下了论断,“传令下去,明日所有人员按计划行动!一旦发现任何‘邪恶力量’迹象,或她无法自圆其说,立刻执行净化!不必再等信号!”
“是!”麾下审判员齐声应命,眼中闪烁着狂热的信仰之光。
学院理事会会议室,烟雾缭绕。老院长莫里斯和几位核心理事同样一夜未眠。他们面前摆放着十几套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的方案,但每一套看起来都像是走钢丝。
“银蕊教授那边确认一切就绪了吗?”
“确认了,但是院长……我们真的要把宝全押在那个凌瑶身上吗?万一……”
“没有万一!”老院长罕见地强硬打断,“事已至此,我们已无退路!学院护卫队必须确保现场绝对安全!尤其是要防止审判所的人狗急跳墙!”
某家豪华旅馆的顶层套房内,几位衣着华贵、气息隐晦的身影,也正透过水晶球观望着广场的夜景。
“呵呵,洛克菲勒学院这次可是玩了把大的。”
“那个东方女孩,很有意思。赛拉斯那条疯狗这次怕是踢到铁板了。”
“吩咐下去,明日我们的人只旁观,记录,不得插手任何一方。”
“是,大人。”
暗流在夜色掩护下汹涌澎湃。
而此刻,静坐中的凌瑶,神识却如同水银泻地般,悄然覆盖了整个广场,甚至更远的范围。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结界、那些窃窃私语的阴谋、那些或好奇或恶意的目光……一切尽在她的感知之中,却又如同拂过镜面的尘埃,未能引起丝毫波澜。
她的心境,的确如同古井无波。
这种场面,比起当年万象散人逼她同时操控十个丹炉炼制不同丹药、还要应付时不时丢过来的干扰法术的“期末考核”,简直就像是儿戏。
她甚至有点怀念起师父那咋咋呼呼、却又总在关键时刻护短的风格了。不知道那个老不正经的,现在是不是又在哪个角落坑蒙拐骗,或者又捡了哪个倒霉蛋当徒弟?
思绪微微飘远,又很快被她拉回。
神识扫过楼下还在喋喋不休核对流程的艾莉诺,扫过坐立不安、疯狂啃指甲的芬恩,扫过远处那些严阵以待的护卫和审判员,扫过更多纯粹怀着好奇与期待而来的普通民众……
她的指尖微微一动,一枚圆润的、没有任何光泽的黑色小石子出现在她指尖。这是她前几天用边角料随手炼制的,没什么大用,唯一的效果就是——能让人稍微冷静一点。
她屈指一弹,那枚小石子无声无息地穿过窗户缝隙,精准地落在了楼下芬恩的脑门上。
“哎哟!”芬恩吓了一跳,摸着头捡起石子,一股清凉之意瞬间从头顶灌入,让他焦躁的心情奇迹般地平复了不少。
“这……凌小姐给的?”他愣了一下,随即傻笑起来,紧紧攥住了石子,仿佛握住了什么护身符。
凌瑶收回神识,不再关注外界。
她缓缓调整着呼吸,将自身的状态一点点臻至圆满。丹田内的元婴虽受此界规则压制,依旧闭目盘坐,却散发着莹润通透的光泽,与周身经脉共鸣,与天地元气交汇。
明日,并非一场需要严阵以待的战争。
于她而言,那更像是一场……教学演示课。
而赛拉斯和他的审判所,大概就是课堂上那些不服管教、喜欢捣乱、迫切需要被敲打一顿的差生。
至于其他人,愿意学的,她不介意点拨一二;只想看热闹的,那便看个痛快。
夜渐深沉,广场上的喧嚣却并未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无数人彻夜未眠,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当东方天际终于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时,凌瑶缓缓睁开了眼睛。
眸中清澈平静,倒映着初升的朝阳,无悲无喜,无惧无怒。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如同即将登台的艺术家。
“芬恩。”
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楼下。
“糖豆,带够。”
楼下正靠着清凉石打瞌睡的芬恩一个激灵蹦起来,手忙脚乱地抓起那个装满彩色“糖豆”的布袋,大声应道:
“好嘞!管够!”
风暴眼,即将移动。
好戏,即将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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