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自出生以来,踏入永和宫的次数屈指可数。
那还是胤祚尚未出世的时候,他年纪尚幼,不过是个懵懂稚童,如今早已记不清永和宫的模样,只隐约残留着一丝模糊的记忆。
后来胤祚降生,德妃的心思便全扑在了幼子身上,再无暇顾及养承乾宫的胤禛。
而佟佳氏也从不愿让他回永和宫给德妃请安,只说是六阿哥年幼体弱,怕被叨扰,久而久之,他便成了这永和宫的局外人。
如今再踏进宫门,四岁的胤禛仰头望着朱红宫墙、飞檐翘角,竟生出几分恍如隔世的恍惚,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新奇和陌生。
永和宫与他平日所处的宫殿截然不同,没有那般肃穆压抑的寂静。朱门缓缓推开,十几个宫女、嬷嬷和太监早已齐齐候在廊下,见了明秀与胤禛,立刻跪地齐声道:
“给德妃娘娘请安,给四阿哥请安。”
这是明秀回来前特意吩咐的,想让胤禛一踏进宫门,便感受到永和宫上下的期盼与暖意。
“四阿哥,来,跟额娘进去。”明秀声音温柔道。
胤禛仰头望她,明秀微微俯身,在他耳边轻语:“欢迎我的宝贝回家。”
胤禛听到“回家”二字,眼眶唰地红了,用力点点头,小手主动伸出去,紧紧攥住了明秀的手。
踏入庭院,左侧一株海棠树已然抽出新枝,初春的风拂过,枝头上缀满了饱满的花骨朵,粉嫩嫩的,透着勃勃生机。
明秀抬手抚过枝头,柔声道:“再过一个月,这满树便都是海棠花了,到时候咱们在树下赏花,好不好?”
胤禛顺着她的手望去,眼中闪过一丝向往,轻轻“嗯”了一声。
海棠树旁,一架葡萄藤顺着木架蜿蜒攀爬,新叶嫩绿欲滴。
“等夏末秋初,葡萄熟了,一串串紫莹莹的,额娘就给你做葡萄奶冻,甜丝丝、凉沁沁的,保管你爱吃。”
胤禛红着眼睛点头。
庭院右侧,各色花草错落有致,月季抽出新芽,兰草吐露芬芳,显然是有人日日精心打理。
微风拂过,花香阵阵,驱散了宫墙的清冷,添了几分寻常人家的温馨。
“额娘已经让人把西偏殿打扫干净了,铺了软乎乎的褥子,还摆了你爱吃的小玩意儿,这几日你便住那儿,好不好?”明秀低头询问,语气满是征询。
“好。”胤禛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这里没有冰冷严苛的规矩,反而满是透着烟火气的温馨。
他下意识地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六阿哥。
他刚要开口询问,却听一声奶呼呼、甜糯糯的“四哥!”从东偏殿方向传来。
胤禛猛地转头,只见乳母正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走出来。那娃娃脸蛋圆嘟嘟的,手上还拿着他送的拨浪鼓,“咚哒咚哒”响个不停,正如胤禛此刻的心跳。
正是六阿哥胤祚,他的亲弟弟。
胤祚一看见胤禛,眼睛立刻亮了,手脚并用在乳母怀里蹬个不停,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四哥哥!要四哥哥!”
乳母连忙小心翼翼地将他放下,刚沾着地,胤祚便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朝着胤禛跑来。
“六弟!”胤禛又惊又喜,忙迈步迎上去。
还没等他站稳,小小软软的身子便扑了他满怀,像白白嫩嫩的奶团子。
胤祚身上带着幼儿特有的奶香味,温热又清甜,瞬间充斥了胤禛的鼻腔。
胤禛下意识地收紧双臂,搂住这个小小的、软软的弟弟,鼻尖一酸,又忍不住叫了一声:“六弟。”
明秀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孩子自然而然的亲近,眼底满是欣慰与欢喜。
她走上前,将两个小家伙一起揽进怀里,左边亲亲胤禛的额头,右边蹭蹭胤祚的脸蛋,温声道:“我的两个宝贝,真好。”
胤祚趴在胤禛怀里,忽然瞥见他袖口露出的伤处,小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撅起粉嫩嫩的小嘴,对着伤口轻轻“呼呼”起来,还奶声奶气地说:“吹吹,不痛痛。”
胤禛心下一暖,又有些想哭了。
“好了,快跟额娘进屋吧。”
明秀带着两个孩子进了内殿,萤秋和景若很快端来了热牛乳和栗子糕。
“东西搁下就退下吧,守在门外,别让人进来打扰。”明秀吩咐道。
“是。”两人躬身应下,转身退出殿外。
萤秋刚转身,便瞥见跟随胤禛而来的宫女如翠正踮着脚,往殿内张望。她眉头一皱,对景若道:“景若,把门关上。”
说着,她抬眼看向如翠,目光凌厉了几分。如翠心头一跳,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景若轻轻合上殿门,低声问道:“萤秋姐姐,怎么了?”
“那个叫如翠的有些不对劲,”萤秋压低声音,“你去告诉宫里的人,都警醒着点,看好她,不许她随意靠近主子和六阿哥。”
“要不要现在就告诉主子?”景若问道。
“先别声张,”萤秋思忖道,“她毕竟是四阿哥身边的人,贸然处置不妥。你们多留意她的举动,别得罪了,等我寻个时机禀明主子,再做打算。”
殿内,明秀拉着胤禛的手,又仔细瞧了瞧他的伤处,眉头微蹙:“太医晚膳前会过来复诊,若是觉得疼,或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额娘,不许瞒着,知道吗?”
胤禛乖乖点头,声音带着一丝鼻音:“儿臣知道了,额娘。”
胤祚趴在一旁,小手指着胤禛的伤口轻轻碰了碰,小声说:“痛痛,吹吹就好。”说着,又撅起嘴,对着伤口吹了起来。
胤禛看着弟弟认真的模样,内心十分动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有六弟吹吹,四哥真的不痛了。”
他实在太喜欢这个软乎乎的弟弟了,忍不住在他圆嘟嘟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亲完之后,才猛然想起额娘还在旁边看着,小脸唰地红了,连忙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抠了抠衣角。
明秀念他脸皮薄,笑着转开眼,全当没看见。
.
康熙回到乾清宫,望着窗外檐角有些出神。
他心里揣着个疑问,挥之不去。
从前德妃对胤禛的冷淡,他向来知晓。宫中亲情本就淡薄,皇子交由他人抚养也是常例,可胤禛抱给佟佳氏抚养不久,德妃便真如断了念想一般,对这个亲生儿子不闻不问,态度冷淡得像对待陌生人。
他那时只当是女子心思难测,或是顾及幼子胤祚,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曾多管。
可今日在慈宁宫瞧见的情景,却叫他暗自纳罕。
明秀护着胤禛的模样,眼神里的关切与疼惜绝非作假。如今她对四阿哥,怎么就变得这般关怀备至了?
他实在想瞧瞧德妃与四阿哥究竟是如何相处的,一时按捺不住,便又往永和宫去了。
永和宫的内殿里,胤禛刚被明秀哄着喝了半碗热牛乳,忽闻殿外太监通传“皇上驾到”,瞬间打破了此刻的温馨。
明秀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她连忙起身行礼,胤禛也拉着胤祚一同跪下。
康熙迈步进来,目光先落在胤禛身上,又移到胤祚身上,脸上不自觉地柔和了些。
六阿哥打出生起就讨他喜欢,他时常过来探望,故而胤祚在他面前从不畏惧拘谨。
康熙叫了起,胤祚便颠颠凑上前,小手揪住康熙的明黄色袖口,奶声奶气地喊:“皇阿玛!四哥哥痛痛,皇阿玛吹吹!”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落针可闻,连外头的梁九功都愣住了。
康熙和明秀同时怔住,胤禛脸上也满是错愕,连忙拉住胤祚的小手:“六弟,别瞎说!”
明秀也道:“童言无忌,六阿哥还小,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康熙却好像瞥见了她眼中那不易察觉的期待,心头莫名一动。
他这一生,只对保成有过那般亲昵举动,此刻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地说:“好,皇阿玛给你四哥吹吹。”
说罢当真俯下身,对着胤禛的伤口轻轻吹了口气。
胤禛彻底僵在原地。
九五之尊的皇阿玛,真的为他吹伤口了?
愣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声音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颤抖:“儿臣……儿臣不敢劳动皇阿玛,谢……谢皇阿玛!”
明秀满心惊讶,“皇上……”
康熙见她反应有趣,笑道:“怎么,难道在爱妃心中,朕不是一个慈父?”
“不,”明秀摇头:“臣妾是为四阿哥高兴,有您的龙气一吹,四阿哥的伤定然很快就好了。”
明秀随口拍了句马……龙屁,问道:“对了,皇上才从慈宁宫回去,不是还有朝政要忙,怎么得空过来了?”
康熙总觉得德妃似乎不大欢迎他来,道:“再忙也要用膳啊。”
明秀:……啊?
所以这人是过来蹭饭的?
明秀无语凝噎,她的手艺当真好到这个地步了?哄住了两位老祖宗不说,连康熙也……
诶,明秀无声轻叹。
忽而殿外传来梁九功小心翼翼的声音:“皇上,承乾宫来人回话,贵妃娘娘身子不适,恳请皇上过去一趟。”
明秀眼神一亮:好耶!
康熙瞧着她,眉梢轻挑,缓缓说:“身子不适?请朕过去有何用?传朕的旨意,即刻宣太医去承乾宫诊治。”
明秀:“……”说好的宠爱佟佳氏呢?
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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